《亡命徒有辱斯文》长夜对风眠

5、第 5 章

　　王士珍灰头土脸的穿过防线，来到冯疯子跟前时，冯疯子正靠在吉普车上，他身边的军医正在给他注射吗啡。
　　王士珍吐掉嘴里的尘土，挤出笑容上去关心的问：“哟，这是怎么了？吗啡这玩意轻易打不得啊。”
　　荣军停止对射炮火并放王士珍过来，冯疯子自然能猜出王士珍的来意。但他想知道荣致美要怎么跟他讲和，所以他很耐心的说：“吗啡是好东西，被荣致美打伤后，我吃不下睡不着，还好有这东西，打下去肩膀不痛了，心里也舒服了。”
　　王士珍听他这么一说，还真发现冯疯子憔悴得眼镜都陷下去了，一身沾着血迹和炮灰的黄军衣让他看起来简直惨不忍睹。
　　王士珍首先把自己被荣致美控制了家人的事情仔细反复的说了一通，见冯疯子不说话光点头，他觉得自己成功把自己摘清了，他一边在脑里编辑着说辞，一边留意着冯疯子的表情，立场可疑的说：“老冯啊，你说钧座这人，怎么就这么心狠呢？”
　　冯疯子不作声。
　　“说句心里话，钧座比大少爷更像大帅。”王士珍又说：“至少心狠手辣这一点跟他别无二致。”
　　冯疯子还是不作声，面无表情的。
　　“你说这次你攻打县城，大帅那边怎么就袖手旁观了？”王士珍偏打偏敲的提醒冯疯子。
　　冯疯子还是一动不动。
　　“大少爷那个师不开进来，怕是等着你跟钧座血战完了才进来把你俩都收拾了呢。”
　　说到荣锐川，冯疯子开口：“荣锐川不过饭桶，哪一次他能在我手里讨到过便宜？”
　　话说到这王士珍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只得恭维他两句：“你老冯能打，这大家都知道，可你跟均座，那都是自己人，有一时误会，那也都是荣锐川挑唆的，现在你跟均座拼个你死我活，到时候便宜了荣锐川算个怎么回事？”
　　冯疯子笑了笑：“我只要荣致美死！他死了，我被谁收拾了都不冤枉。”
　　□□致美要死也会拉着我一家人垫背的！王士珍想到这，掏了掏口袋拿出那串银牌项链来，在冯疯子面前晃了晃，恶狠狠的说：“疯子，你这块银牌从小戴到大，身无分文也舍不得当，还买了这么漂亮的黄金链子串起来，这东西你都舍得送给荣二，你他妈舍得就轰他一炮，把他炸得血肉乱飞？”
　　冯疯子看着这块银牌，一把推倒王士珍，把银牌抢了过来，狠狠的一脚脚踢王士珍：“荣二这么对我，他都舍得让我死，我凭什么舍不得他死！”
　　王士珍捂住头脸，大叫：“老冯，荣致美想和你和好，一直是大帅逼他杀你，他也不想的。”
　　“他想和好就和好？想杀我就杀我？我那天要跑慢了一步被他打死了，他和谁和好去？”冯疯子踢累了，抱着头蹲了下来，心里跟要着火似的，恨不得能把心挖出来凉快凉快。
　　“他知不知道，我想到他要杀我，我就睡不着吃不下，现在我不敢仔细想这事。”冯疯子说：“你告诉他，识相的，他就解除城内所有武装，把自己绑了出来见我，如果他好好对我说，以后都听从于我，我就不计较了，如果荣沛容不下老子，老子直接打到宁城去，否则我现在跟他讲和，哪天我怎么死都不知道！”
　　王士珍回到城里，琢磨了许久才对荣致美说：“冯疯子也不是不可以谈，他的意思是……”
　　荣致美静静地等他说完。
　　王士珍说：“呃，均座，他的意思是，均座解除城内武装，自缚出城，他可以既往不咎，如果你担心大帅那边你交代不了，他……他他可以打到宁城去。”
　　这是冯疯子要吃掉整个北齐，然后还要回头打荣沛的意思？他吃了北齐，打掉荣沛，那他就是土皇帝，而他荣致美怎么办？给他当小白脸？荣致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跟冯疯子上床是一回事，撤底依附他又是另一回事了！
　　换句话说，如果他甘愿当冯疯子的小白脸，他就不会选择朝冯疯子开枪！
　　冯疯子平日里对自己怎么怎么好，到了翻了脸也不过如此，荣致美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无端的跑去求和，弄了个自取其辱的，这简直莫名其妙嘛，都怪王士珍，如果不是他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自己会干出这种蠢事？
　　“废物！”
　　荣致美冷冰冰的骂了一句，然后他出手非常快，王士珍几乎都没察觉到他的杀意，就追随曹艳岁的脚步去了黄泉路。
　　城外的炮声越来越近，荣致美还在想荣锐川这时候该出现了，与其被冯疯子扒光了挂在城门上，他宁愿被荣锐川偷偷的处决掉。
　　这时郑副官跳了下来，“钧座！大门被轰塌了，冯军派了敢死队要冲锋了！钧座快让王师长的人组织防御吧！”
　　他话音刚落，突然发现王士珍就倒在荣致美脚下，脑袋都被打碎了。
　　连王士珍都杀了？谁来指挥城内的王士珍师团？郑副官惊恐过后，说：“均座，既然王师长没了，你快做打算吧！”
　　打算？荣致美茫然，还能做什么打算呢？
　　“钧座！没什么比命重要的，我有姨夫一家是在街上开药铺的，咱们化妆成平民到他家里躲起来，以后再找时间溜出城去。”郑副官说着就要脱荣致美的衣服，荣致美按住他的手：“你去开车来，我得回去军部把金条拿了。”
　　郑副官见鬼似的怪叫：“钧座！他们冲进来第一件事就是上军部抓你啊！你怎么能回军部呢？”
　　“废话少说，快去开车。”荣致美毫不含糊的甩了郑副官一巴掌。
　　荣致美坐车回到军部小洋楼，跑进卧室打开保险箱，用个密码箱把里面的金条和银票全部装起来扔给了身后的郑副官。
　　两个人刚出小洋楼，整个军部大院的警卫兵知道军长要逃命了，一窝蜂的把荣致美围住，纷纷要求跟荣致美一起走，并不是说他们多忠心于荣致美，他们只是认定他们参与枪毙冯疯子的警卫连的事情冯疯子一定不会放过他们，更重要的是，他们认为荣致美有康庄大道可以供他们一起逃跑。
　　荣致美要化妆藏在平民中间，怎么可能带着几十个警卫员一起，“听着，冯疯子不会杀你们的，你们不要反抗就行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骗人，冯疯子是到哪里杀到哪里，我们杀了他的警卫连，他更不会放过我们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荣致美身上，郑副官的副官衣着和警卫员们差不多，在人群中溜着溜着就溜了出去，他把箱子扔上了车，一踩油门，黑色梅赛德斯轿车疯耗子般窜了出了军部大院，转眼就不见了。
　　荣致美呆了好一会才发现郑副官拿着自己整整一箱子的金条和银票跑了。
　　更糟糕的是，郑副官跑了之后，警卫们也看出了问题，他们这个钧座没了兵没了车没了副官，现在比他们这些警卫还不如，警卫们手上还有枪，他们还有几十个人，所谓有人就有办法，他们决定绑了荣致美交给冯疯子，换他们眼前的活命的机会，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算。
　　荣致美看着这些自己往日看做走狗一般的警卫架起枪对着自己，他想起了为冯疯子去死的关以东，他明白自己不如冯疯子，冯疯子有个师长愿意为他去死，自己却连一个副官都留不住，连自己养的狗都要咬自己一口。
　　他腰上还有把手枪，可枪里只有6发子弹，算了，他自己在心里笑了笑。他带上帽子，穿好军大衣，扣上衬衣领口，拍掉身上的灰尘，带上白手套。
　　冯疯子来的很快，他身边站着白净得像个书的卢云轩，还有一个吴猴子座下身高190公分的东北汉子高云海团长，身后站着李团长，和另外两个团长，还有……王士珍部下的两个团长。
　　他们指挥着手底下荷枪实弹的大兵已经把整座大院包围起来，荣致美的警卫们个挨个高举着武器忙着上前缴械。
　　高云海看到站在小洋楼门口的荣致美，率先开口：“妈了个巴子的，我说冯师长，你这相好这派头看着挺唬人的。”
　　李团长喜欢高云海这么对待荣致美，他觉得荣致美就该像个丧家之犬一样巴巴的丑态百出的求着冯师长，□□致美偏偏什么时候都这么光鲜体面，那修长高挑的身架子穿那身看起来还是崭的上校军装，那件干净笔挺的呢子军大衣，那双到膝盖的锃亮军靴，那张白的能看见绒毛的漂亮的小白脸......
　　“高兄弟，人可是上过东洋私塾的。”李团长说。
　　卢云轩轻笑着纠正他：“是日本陆军大学。”
　　李团长高声笑：“哈哈，萝卜头的大学也不怎么样嘛。两个师对我们一个师，连自己都被俘虏了。”
　　高云海也跟着嘿嘿笑，后面的几个团长也趁场合笑了几声。
　　警卫们缴完械之后，李团长见冯疯子站着不动，他挽起袖子向荣致美走过去，荣致美闭上眼睛。
　　李团长围着一动不动的荣致美转了一圈，用手掌放在自己的头顶跟荣致美比了比，他发现自己只有荣致美的脖子高，以前他就觉得荣致美应该比冯疯子还高，可那会荣致美是高高在上的钧座，他看都不敢正眼看，荣致美在他心目中就是个面容模糊的高个子小白脸。
　　大概他觉得自己当众和荣致美靠的这样近很有意思，尤其是荣致美的皮肤看起来连个毛孔都没有，他觉得这时候他摸他一把不算过分，于是他向荣致美的脖子伸出了爪子。
　　荣致美一侧身，众人和荣致美离得太远，荣致美出手又快，“砰”一声，李团长的脑袋爆了荣致美一身的血，荣致美一把抄起来李团长软下去的尸体挡在胸前，因为听到枪声的冯军众人下意识同一时间拔枪扫射，只一瞬间，李团长的尸体被打成了筛子，荣致美放开李团长的尸体，就地一滚，躲进了小洋楼的木门后。
　　冯疯子正要进去追，身边的高云海忽然倒地，190公分的个子像个巨塔般摔了下地。
　　高云海手底下的东北军官和士兵们涌了上来，冯疯子按住高云海胸口狂涌而出的热血，高云海张开嘴，含着一喉咙的血泡，咕噜咕噜的说了一句：“他好快的枪。”
　　然后头一歪，断气了。
　　荣致美躲在木门后面，全身是血，除了李团长的血之外，还有他自己的，刚刚有颗子弹穿过李团长的尸体打入了他的腹部。
　　他一只手捂住肚子，一只手拿着枪，他的眼睛被李团长的血液和血肉组织黏糊住了，他的心跳很快，他不敢呼吸，因为一呼吸肚子就痛得不行。
　　他不知道自己被打中了哪里，还能不能活，也不知道外面的冯军进来了没有，他揪了揪大衣把大衣盖在肚子上，他觉得很冷，就像又一次被荣沛扔进冷水缸中一样，只有搂住自己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