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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四章 安东都护 (1) ...


  •   车轮滚滚,一路北上,越走越冷。
      万花谷大弟子裴元和失了忆的纯阳宫大弟子洛风结伴而行,从金水镇出发的时候尚是深秋,等他们到达安东都护府时,整个大唐都已埋入了深深的冬雪之中。
      身在辽东的裴洛二人更是苦不堪言,洛风也就罢了,他是个研习外功的练家子,可是裴元习惯万花谷四季如春的天气,忽然跑到北方来受罪,这其中深深的怨念连洛风都不忍直视,只得问他,“我这还有件里衣,你要拿去穿么?”
      裴元蜷缩在车厢里,恨道,“不必了。快把王代找到,他出了事也就罢了,要是没出事,我就让他出事。”
      “阿弥陀佛。”洛风凉凉地说。
      车行半日,他们停在路边的茶寮里歇脚,那说是个茶寮,其实就是几个凳子加一个灶头。他们走了将近一个月,已经深入营州,此刻正转到往东,向安东都护府挺进。此地某种程度上已经是契丹突厥人的领地,契丹归唐之后东北九州被统辖管理,划在了范阳节度使手下,这一任的范阳节度使刚好是安禄山,也就是说他们正行走在安某的发家地上。
      两人休息到一半,忽然不远处哗啦啦一阵坍塌之声,接着尘土飞扬,茶客们的热茶险些遭了殃,同为歇脚旅客的人里有不少胡人,脾气很大,杯子一摔就骂上了,洛风深以为奇,感叹了一句这里的民风真是蒙昧未开粗中有细率真质朴啊,“他们在干嘛?”他问裴元。
      裴元说,“在把前一个节度使的像给拆了,换成安禄山的。”
      他的声音虽不响,却足够让茶寮里的人都听到了,瞬间所有的茶客和小二都凝住了,然后就有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射过来,洛风奇道这句话哪犯上不敬了?身边的裴元冷哼一声,一副鄙视苍生的眼神拉着洛风上了马车,离开了。
      “出了何事?安禄山杀了他们爹妈还是前一个节度使坑他们钱了?”
      裴元好笑地看着他,“你知道安禄山是怎么得来这个范阳节度使的官职?他原本姓康,是突厥人,跟着母亲改嫁傍上后父,死皮赖脸地改姓安,此后从军,他的职位是靠杀契丹人杀出来的,开元三年他调任范阳节度使统领东北九州,从此在这里扎根埋植实力,他的大本营长在这里,可这事在这片曾是契丹人的领土上是很讽刺的事,所以很少人提他的全名,恨他的人不会提,其他人又只能恭恭敬敬叫一句安大人。”
      “原来如此,看来你那三个字正是撞在两拨人的枪口上了。”洛风道,“你倒也清楚得很,我以为你不关心政事的,那位被推了像的节度使还健在么?”
      裴元愣了一愣,没怎么搭话,洛风以为他脑子都冻僵了,还去摸了摸他的脸,结果吓了裴元一跳,“那位节度使还活着,年刚七旬,在东海吹海风。”
      “这你都知道?!”洛风心想今天裴元如何成了官场百事通?
      “他……是个固执己见的人。”裴元沉思道,“但他为官清廉、正直,范阳节度使乃是为防御奚契而立,不好管,他在天宝元年上任次年调任,短短一年居然深得民心,那几个石像都是他走后百姓自发给建的,李隆基亦曾亲笔写下‘德比岱云布,心似晋水清’,这十个字就是送给他的。”
      “心似晋水清……”洛风呢喃道,“真是绝赞的评价。”
      “他有个趣事。”裴元来了兴致,“从前他参军的时候,始终刚正不阿的样子,有人要给他送鹿肉,知道他不收,就悄悄放下了离开,他收到鹿肉之后无处可退,居然也不吃,就埋在了后院,吩咐旁人谁都不能动,你说说,这人多奇怪。”
      洛风心想并不奇怪啊,好奇问,“那后来呢?”
      “哦,后来啊。”裴元扁扁嘴,“他入朝,太泯顽不灵得罪了人,正赶上李林甫排除异己,被陷害了之后想出家,李隆基不肯,就让他先去东海吹风。”
      “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而险隘。”洛风唏嘘,“那人姓甚名谁?”
      裴元不答。
      洛风双手投降,“我知道,你又忘记别人名字了。”
      “裴宽。”
      “裴?!”洛风讶,“他是你的……?”
      “洛卿,我们到了。”

      辽城州本溪,是他们东入不咸山脉最后一个大县了,如果此处还没有王代的消息,那之后的每一步多要走得很谨慎了。
      裴元从车上跳下来去找客栈,本溪镇中百分之八十都是突厥和契丹人,也有不少从北地过来的靺鞨人,剩下一些绝无仅有的汉人,要么是派过来当值的民兵,不然就是些流窜犯了。于是裴洛二人匍一现身就引来不少目光,他们打发了车夫,找了家客栈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全城搜索,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万花的门派印记,裴元兴趣缺缺地想回客栈睡觉,洛风却坚持要在路上打听打听有没有人见过一个黑衣散发的医侠,裴元一脸无奈地跟着他,权当是逛街。打听了近百人,一半人表示不会汉语,另一半人说年关将至往来的人太多不记得了,于是他只能问说最近有没有医术高超的行脚医生来过或者镇里有没有哪个常年患疑难杂症的人一夜之间病愈的新闻,洛风自认为这主意很棒,这时裴元终于忍不住了,他说。
      “洛卿,告诉你三件事。第一,因为一些庸人自扰的医师,他们认为万花医术断了他们的生路,所以大部分万花医士不会像普通行脚医一样开堂会诊,普通的病我们会让他们去找别的医师,我们悬壶却不被要求济世,其中以我为甚,活人不医。”
      “第二,王代北上自有其目的,他怕是不想招摇,所以更不会试图去留下名医的名声。”
      “第三,我们行走江湖想要隐姓埋名的话,我们不一定穿黑色,也一定会把头发扎起来,谢谢。”
      “……好吧。”洛风想了一想说,“这不是在破罐破摔么,那你说接下来去哪?”
      裴元叹了口气,“只能再往东了,毕竟我们还没有到雪山的范围……我猜王代的目的是……”
      裴元话没说完,只听他们路过的一家胡人镖局里摔出一个老头,正倒在他们脚后,紧接着一股难闻的臭味传来,像是发自这个苦命老头的身上,镖局里追出一个车夫,这车夫正是将他们送来本溪的那位。那车夫五大三粗,毫不留情地踹着匍匐在地的老汉,一边用汉语嚷道,“让你别再烦着我了,找死!跟你说了我不会再往东去了,我从幽州来的要运货回去了,再不回去雪落下来就来不及回家过年了!说清楚了还在那里烦烦烦,烦你老母!”说罢他还觉得不解气的样子,又补了两脚,“混账老头身上那么臭,天知道得了什么病,滚开点别染给我!嫌命长一边撞豆腐去,碍事!”
      那老汉一脸沧桑,皮皱得跟朵菊花似的,他一把拖住那车夫的大腿,“求求大爷,求求恁…再不回去俺怕是没命回山上了……俺这不是病不是病,是腿被毒舌咬了,不染着人,俺仔细着点仔细着点,求大爷送俺一趟,俺把所有钱都给恁……”他这抱大腿的功夫可是用上了吃奶的劲,那车夫一蹬还没蹬开,两人僵持着,洛风已经有点看不下去了,身形刚一动就被裴元拉住了手臂,洛风明白,咬了咬牙,忍着。
      车夫一看摆脱不掉,心一狠,另一只脚往老汉的伤腿上猛踩下去,“啊——”的一声惨叫,老汉放开了他,蜷缩成一团。洛风终于忍不下去了,飞起一脚踹开车夫,连忙给地上的老汉点了麻穴,先止痛,这一招还是裴元教他的。
      他那一脚踢得极重,车夫半天没爬起来,洛风起身朝他怒道,“有话好好说,伤人者终自伤。”
      那车夫一看是包了自己一趟大生意的俩老板,立刻狗腿起来,“老板,你听到了,我这是真没法送他,他上不咸山,太远了,再过几天东安都护就该下雪了,大雪封城我回不去啊!”
      裴元插嘴冷道,“你原本的价钱我出三倍,你送他去。”
      洛风虽然知道裴元只是嫌烦,不想再过深地插手此事才用钱打发,但还是朝他投去了感激的一眼。那车夫一听有钱,眼神亮了一下,却还是拒绝道,“大老板,你们来的时候我就说了,我媳妇过年后肯定就生了,我只能送你们到这然后立刻走,你们……别为难我。”
      洛风想起这么件事,也无话可说,便让他给老汉道个歉,车夫倒也利索,道了歉还把老汉扶起来,临走时嘱咐道,“两位老板,不咸山不安生,几乎没人肯去,那说是大唐的又不是大唐的,这事不是那么轻易管得了的,你俩仔细着点,以后回来幽州如果还要用车再找我,小的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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