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美之境》侧影芳华

9、虚伪的春天（之五）

　　第二天，管家带着仆人推进长长一排衣架，说这是将军阁下特意吩咐为唐娆准备的新装。
　　唐娆丢下床头那套“古董钟”，随便从衣架里抽出一件，是一件粉色的裙装。她瞥了眼穿衣镜里的自己，活脱脱一个娇嫩的小女人。

　　反正都是表演给人看的“戏服”，唐娆无暇欣赏这身新装，迫不及待地找到李翔。
　　“你看上去非常可爱。”李翔似乎对她今天的打扮还算满意。
　　唐娆无暇客套：“我有件事要问你。”
　　“我也有件事要跟你说。”
　　“请允许我先说。”
　　面对唐娆咄咄逼人的态度，李翔礼让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对将军阁下为我安排的房间非常满意。我还想知道，将军阁下将如何安排我的加冕典礼？”
　　李翔叉手一笑：“这件事我还没有考虑。”
　　“什么！”唐娆按捺不住激动，“星战部寻找我，不就是为了扶植迷星女皇？难道这就是阁下的诚意？”
　　李翔岔开话题道：“我刚才说有件事要跟你说，不想听听吗？”
　　“你说。”
　　“想见你的弟弟吗？”
　　弟弟！唐娆愕住，她失散了十年的弟弟，这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震惊到大脑一片空白，狂喜让她从内心到身体剧烈地颤抖，这一刻，完全忘了敌友亲疏，她一把抓住李翔的手：“你找到了我的弟弟？我的弟弟!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好像是你不让我先说话的吧。”李翔似笑非笑。
　　唐娆没有心情跟李翔斗嘴，她一刻也不能等待：“睿在哪？我要见他。”
　　“睿王子就在这里。”李翔道。
　　“这里？”
　　“其实，他比你先到我这里。”
　　“那你昨天为什么不让我和他见面？”
　　李翔倒了杯热饮，递给唐娆，似乎想让她冷静：“昨天你初次来我到这里，我不希望影响你的情绪。”
　　唐娆倒吸一口气：“睿他怎么了？”
　　“他……不是太好。不过，至少还活着。”
　　“他病了？”
　　李翔摇了摇头：“没有病，就是……”
　　唐娆再也不能忍受，叫嚷道：“请马上让我见到他！”

　　李翔把关璘叫进来。关璘带着唐娆走到隔壁的房间。房门开打，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趴在地毯上，愣愣地瞪着电视。关璘走过去，少年似乎不高兴被人挡住视线，用手拨拉着关璘的腿，嘴里发出“嗷嗷”的声音，他显然不会说话，只能像两三岁的孩子一样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唐娆冲进房间，喊道：“睿，是你吗？”
　　少年吓了一跳，钻进桌子底下缩成一团，直到看到唐娆身后的李翔，才爬出来，抱住李翔的腿，不停地念着一个字眼：“哥……哥……”
　　看着眼前的少年，唐娆只感到从头顶冷到脚底：“他是睿？”她质问李翔。
　　李翔点了点头。
　　“不可能。”唐娆冲过去，不顾少年的反抗，撩起他的胳膊。少年的右臂上果然有一颗和睿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胎记。
　　睿……唐娆跌坐在地上，瞪着眼前的弟弟。
　　少年也用傻傻的眼神瞪着她。
　　李翔走到唐娆身边，说道：“睿王子两岁被捕，武皇帝本来想杀掉他。后来由于我父亲的劝阻，同意留他一条性命。但是，武皇帝下令把他单独幽禁，只保证饮食起居，不能和任何人交流。所以，睿王子的智力还停留在两岁的时候。”
　　李翔说完，房间里安静了好久。
　　“武皇帝……”唐娆挺住脖子，高扬起下巴，仰看着天花板——作出这个傲慢的姿态，是想忍住眼泪。
　　李翔蹲下来，拍了拍唐娆的肩膀：“想哭就哭出来。”
　　可能是李翔对唐娆的态度过于温存，让一旁的唐睿感到了被忽视，他爬过来，挤开唐娆，拱到李翔怀里，用讨好的语调不停地叫着“哥……”。
　　唐娆到底没让眼泪掉下来，看着傻乎乎的唐睿，悲哀的笑起来：“看来，你是十年以来，第一个跟睿说话的人。”

　　仆人在外面禀告说，皇宫送来请柬，邀请将军和迷星公主出席明天秦鸯公主的成年典礼。
　　李翔道：“公主殿下身体不适，不能参加……”
　　“不，我可以去。”
　　唐娆站起身，身体忍不住打了个晃，李翔扶住她道：“不用勉强。”
　　她甩掉他的手，努力昂起头：“我怎么能拒绝这么荣幸的邀请。即便武皇帝已经不在人世，我总应该去一趟他的皇宫，向他的仁慈表示由衷的感谢。”

　　第二天，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秦鸯公主十八岁的成人典礼、在皇佑星是一件举足轻重的大事。典礼的舞会更是顶级的上层舞会。应邀参加舞会的人士，都是贵族里的贵族，而且要品貌端正，男子未曾娶妻，女子未曾婚配。
　　对于皇佑星的贵族子女们来说，有资格参加这个舞会，无疑是一份引以为豪的殊荣。
　　唐娆换好出席典礼的衣服，走下楼梯。看到她的装束，等在门厅里的李翔吹了一声口哨。
　　“我的公主殿下，难道化妆师没有告诉你，参加这个舞会，怎样打扮才算合乎礼仪？”
　　“礼仪？将军阁下，请你不要忘记，我的国家是迷星，没有必要遵守贵国的礼仪。”唐娆站在楼梯上，高仰着下巴，黑猫眼石一样的眼睛里、跳耀着不逊的光亮。
　　李翔和唐娆对视了一会儿，随即，扬了扬眉毛，作出没有兴趣跟她争辩下去的表情。他弯起胳膊，让她挽住他的臂弯走向门外。外面刚下过一场雨，水珠在草叶上闪着光亮，雨后的彩霞把大海渲染得异常辽阔壮美。
　　对着平静的海面，李翔淡淡一笑，他知道，当他带着身边这个宝贝儿出现在皇宫的舞会大厅，将会在那里掀起怎样的狂风巨浪。

　　对于李翔的宽容，唐娆有点意外。不过，这个时候，她也实在没有心情去猜测他的真实想法。一想到睿的事情，她的心就像掉进搅拌器，一片血肉模糊的疼痛。
　　整整十年，她始终相信睿还活在这个世上。她幻想过无数种幸福的重逢。现在，终于见到了睿……
　　她听到牙齿挫出了声响。她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没把愤怒表现在脸上。与其说痛恨武皇帝，她更痛恨命运，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命运偏爱在幸福的尽头安排一个痛苦等着你。
　　李翔显然感到了她的不安。
　　“真的没事？”他问。
　　“没事。”她甩掉他的胳膊，走向停机坪。
　　“开你自己的宝贝儿吧。”李翔向海妖号努了努嘴。
　　唐娆没想到会在李翔的停机坪里看到她的“海妖”，更没想到李翔会对她表现出如此的信任。
　　李翔道：“进入皇宫，不能携带任何武器。你最好不要自作聪明。”
　　“就算不带武器，你不怕我撞碎武皇帝的脑袋？”
　　李翔知道唐娆在指武皇帝的雕像：“我不相信我的女王陛下会愚蠢到那种地步，拿性命跟石头拼命。”
　　唐娆没心情再说下去，快走了几步，迫不及待跳进她的海妖号。轻轻地、抚摸了一遍操纵台，熟练地按下一连串的键扭。
　　屏幕上送来通话信号，她打开屏幕，看到已经坐进紫恋花号的李翔。
　　“记住，别太任性。”他说完，关闭了屏幕。
　　她被一种极细微的感觉触动了一下。想起小时候，每每恶作剧，父王总爱把她抱在怀里戳着她的鼻尖说：“不许太任性哦。”那态度既像教训，又像宠溺地纵容。

　　李翔和唐娆到达皇宫的时候，听风馆里的舞会已经开始。
　　为了庆祝公主的成人礼，华丽的舞会大厅又被极尽奢侈地布置了一番。灯光和烛光将整座大厅照得亮如白昼。十盏水晶灯从高高的屋顶流动下来，像溢光流彩的瀑布。大厅四周，靠着一排排溜金镶玉的烛台，每一支烛台上都燃着上百只蜡烛，数不清的烛光把墙壁都遮住了。置身其中，就好像被无数细小的星星包围住。
　　皇家乐队在舞池前面的高台上、演奏着快乐的管弦乐。
　　个别耐不住性子的年轻人，已经相携着迈入舞池。不过，更多的人则站在舞池旁边，用优雅的姿态展现着矜持。
　　在皇佑星，成人典礼是只有贵族子女才能享受的庆典。因为这个庆典标志着一个出身高贵的孩子的成熟，因此最忌讳的就是个性张扬、不知礼数。在这个舞会上，不管本性如何，男子都要表现出沉稳风度，女子则要尽显文雅气质。男子必须穿黑色礼服，女子必须穿白色长裙。就连男士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手巾，女士的发型和首饰都有相对统一的标准。

　　所以，当唐娆穿着镶着火凤鸟羽毛的红色短裙、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整个舞厅足足安静了一分钟。每个人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