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无声》沫夕年

24、相认（1）

　　“柴老板可真是爱妻心切，看得我都感动了！”讨厌的回程车，又剩水晶跟他单独在一起，“竟想得出那个馊主意，连自己的名誉都不顾了，生意也不管了！”
　　“是没你高明！”水晶冷语，她的言外之意，不要说话！
　　“怎么？知恩不报？好歹说声谢谢！”肖楚也不生她的气，“难不成回去有奖励？”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水晶道，不理会他的话。
　　“嗯！这个多了，我不想炫耀的本来！”肖楚还是笑，“不过你想知道，我都可以跟你说！首先，给你妈妈看病的人是——”
　　“你找去的，这个我知道！”
　　“那么，第二个，广源呢我现在不打算收购了，至于它一半的股份，等你毕业了就会转到你的名下，或者，只要你想要，随时都可以！到时候，任你处置！”
　　“我不需要！”
　　“你放心，柴广宇不是因为这个才对你好！”肖楚略有沉思，“这里面的故事，你不后悔知道？”
　　他瞅瞅副座上的水晶，看出她的疑惑，急打个弯，把车子开下高速公路，停在昏黄的路灯下，掏出烟，点上，再看看水晶，她只是仰着头闭着眼睛不说话。
　　“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始...你那个哥哥，是你妈妈意外怀孕！”肖楚深吸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
　　“什么意思？”水晶睁开眼，坐起来问他。
　　“□□！”肖楚坚定地说！
　　“你说什么？”水晶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头“噔”一声磕到车顶上，弹回座位上。
　　肖楚伸手摸摸她的头，想抱住她，被水晶躲开。
　　收回手，按下一个键，打开车顶窗，“□□她的人是她现在的老公！也是，最爱她的男人！”关切地看着水晶，怕她又接受不了做出什么惊愕的举动，特意把“爱”这个字提前说，“你不要激动，听我慢慢把话说完！”
　　“柴广宇的爷爷，当时是你老家A市的副县长...那个县长叫什么来着...好像姓周吧？”
　　肖楚自顾自地回忆，没注意水晶一刹那的愣住，继而痛苦的表情。
　　“你妈妈和他从小学同学到高中！算得上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你还不知道你妈妈的家庭吧？”
　　水晶摇摇头。
　　“你的外公是你们那上一任教育局局长！”
　　只要这一句，水晶大概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了，无非门第悬殊，这样，跟自己爸爸不能在一起貌似合理的解释。
　　“柴广宇从小就喜欢你妈妈，可是，初中的时候，你爸爸插进来了，他学习用功，人长得帅，很快，和你妈妈两情相悦。那时候不早恋的，你懂得！”
　　“直到，他们读初三的时候，你的曾祖母，就是你爸爸的妈妈，去世了！你的爸爸命不好，从小没了爸爸妈妈，是你曾祖母待大他的！靠着家里以前堆积的一点点家产，供他读书。安葬完你曾祖母，家里也所剩无尽了！”
　　“你爸爸中考跟你一样，考了全县第一，但是，他没那么好的运气！柴家还有赵家通过关系向学校施压，应得的补助你爸爸一分也没拿到。至于家里怎么知道水志胜，你能明白的吧？”
　　他看看水晶没什么反应，知道她在听，“你爸爸没继续上学，回去务农。搞得不错，很快就翻新了家里的房子，储了一点钱！可，他跟你母亲情愫没断，他们是真心相爱，他不时去学校看她，有几次，都被柴广宇本人，或者找的人痛打一顿。你母亲跟他约定，等她考上大学，就离家远远的，到时候她到哪，他就去哪，所以，她走了，他跟着了！”
　　“但是，他们忽略了柴广宇，他们的秘密柴广宇终于在你妈妈十九岁上大二的时候发现了。你外公去学校想把她带回家，可是，你妈妈竟冲动，干脆跟你爸爸同居。事情闹大了，你母亲自己退了学，跟着你爸爸回了乡下，最糟糕的是，跟家里断绝关系！”
　　肖楚又点燃一支烟：“你母亲的深情，很令人感动，二十岁就嫁为农妇，硬是把大小姐的架子清除得一干二净。可是，竟有人比她还痴情，就是柴广宇，他的一直爱你母亲。所以，大学一毕业，他迫不及待回家。在你唯一的舅舅，你妈妈唯一的哥哥的帮助下，见到了你母亲。他们故意让你妈妈喝多了酒...”
　　“你妈妈醒来的时候很内疚，也恨柴广宇和你舅舅，可是，两个人都是因为爱她！”
　　“你爸爸知道了，应该是柴广宇找得他说要带你母亲走，说她跟着他只会受苦！你爸爸心里难过，思索了好久，还是先放弃了！因为他的一句‘你走吧’，你母亲才跟了柴广宇...”
　　“他肯定不是嫌弃我妈，肯定是柴广宇！”水晶截铁地说。
　　“聪明！”肖楚叹了口气，“你母亲就那次怀上了你哥哥。”
　　“你的哥哥从小就恨她的母亲！比你恨！”肖楚的手抚上她的耳垂，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
　　水晶扭开头，并不惊愕：“我有感觉！”
　　“你真是个聪明的小孩儿！”肖楚好久没喊她“小孩儿”了，“赵女士恨这个孩子，因为，她还爱你的父亲！她一直不原谅柴广宇，她并没有和家里修复关系，因为她恨你舅舅！”
　　“你妈妈还有一个缺点，太任性！可能你接触得还少，你并不完全了解她！”
　　“那是我的事！”水晶并不领情！
　　“她靠烟酒发泄，不小心，就沾上了毒瘾。第一个卖毒品给她的人，被柴广宇丢到监狱里，到现在还没出来！”
　　“戒毒太痛苦，柴广宇爱她，不忍心，哪一次，都半途而废！”
　　肖楚把手里第三支烟的烟头扔到窗外，往副座靠过去，伸手还是搂住了水晶，俯首吞掉了水晶口里的：“别碰我！”
　　浅尝辄止，松开她，把她护在胸前，“你的哥哥自生下来没喝过母奶，没被母亲抱过，甚至，一个笑脸都得不到！你妈妈看到他就如同噩梦初醒！”
　　“为了不刺激你妈妈，柴广宇把儿子丢给保姆带大，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柴广宇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妈妈。我帮他，除了答应了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敬重他！”
　　“一个男人，一面贡献父爱，一面保护你妈妈，看着她毒瘾发作，你上次只看了个结尾，什么感受你应该有体会。那你想想，他忍耐了这么多年，哪一次不是钻心的疼？”肖楚低头吻吻她的额头，“柴广宇的可怜远比他的可恨来得多，你妈妈这么多年，不只忽略自己的儿子，连柴广宇她也不待见，任由他把她宠上天，她想做什么他一定不阻拦，只是，不能想你，不能见你，不能跟你们水家有关的一切！她也快把柴老板逼疯了！”
　　水晶流着眼泪，没有声音，肖楚伸手抽出纸给她擦，“柴广宇做得一切，都是因为爱你妈妈！没有人可以做到他那个样子！为了你妈妈，他可以不要名誉，不管公司，甚至连儿子都可以抛弃！”
　　“什么意思？”水晶哽咽着抖了一下。
　　“这几年你妈妈的精神越来越颓靡，好几次，发作的时候都想自杀！你以为柴广宇为什么会让人钻了空子，差点丢了广源？那是因为你妈妈，他日日夜夜守着她！你没有看到他拿刀子在自己身上划是什么样子！”
　　“你同情他，为什么还要收购他的公司？”
　　“商场如战场，他都无心备战了，早晚要输，与其我这个有同情心的人来做，总比无情的刽子手下刀好吧？”
　　水晶的心里乱七八糟，为什么，上一秒恨的人，下一秒都能原谅，为什么，自己从来感受不到踏踏实实的爱或者恨？
　　妈妈至少现在是幸福的，不是吗？她的噩梦已经结束了，以后，自己会在她身边，不会再让她受伤害！
　　周和，周和，我找到妈妈了，你知道了会不会跟我一样高兴？周和，为什么，我那么想你？我的每一件事，我的每个故事，都想有你陪，你在哪里？你会不会也在想我？
　　水晶的脑子里不停的呼喊，想念，最后，只剩空白的停滞，只有这样，才不会体会到更痛！
　　直到车门打开，肖楚抱起她，她才醒悟过来，“放开我！我自己走！”
　　“嘘！夜深人静，小心撞鬼！”肖楚臂上的力道很大，防止水晶挣扎掉。
　　冯妈应该是睡了，没人过来开门，肖楚的心情看起来不错，自己对着电子门按了起来，水晶趁他不注意挣扎下来，门正好开了，她跑进去。肖楚却紧跟着抓住了她，一把扛上肩头，嘴里低吼：“小东西，不老实！”
　　“放开，我要去洗澡！”水晶捶着他的背。
　　“一起洗！”水晶徒劳的挣扎，酸冷，肖楚很多时候都觉得很享受，这种感觉是以往任何女人给不了的。她们对自己，永远的顺从，娇态，迫不及待要付出。即使自己的初恋，也乖乖顺顺的，很快让他没了感觉，所谓的美好，从来不曾拥有。
　　肖楚庆幸，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碰到个让他这么有感觉，这么想要爱的人。他是快乐的，因此，他包容她的冷与距离。
　　只是到最后，才能明白，时间，解决不了他们之间的问题，因为，从开始，她就没想过爱。这场情爱，对于她来说，是实实在在的交易，他所谓的美好，她都刻意忽略。他越想留，她越想逃。即使他认为最亲密的时刻，最想给她快乐的时候，之于她，是分分秒秒的折磨！因为，他不是他，她最爱，一直爱的人！一直不是，永远不是！
　　□□的问题上，水晶永远处于劣势，她的反抗无果，抗拒徒劳。渐渐的，她学会忍受，他要，她就给，不娇柔，不造作，这是协议，在她看来，是限时的义务。
　　那晚，直到肖楚在浴室，又在床上，把她从内到外吃抹干净，放她入睡，她在昏沉之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一直都恨我吧？”
　　肖楚当然知道“他”是谁，“是，他恨你，恨你爸爸，因为，你们拿走了你妈妈几乎所有的爱。因为对你们的爱，你妈妈才会变成那样！他爱她，有多爱她就有多恨你们！更何况，在你妈妈受罪的时候，他只能恨你，很恨！”
　　后来，肖楚还在陆续讲什么，她听不到了，下面，她能猜到，妈妈的好转，让他恢复了理智，他原谅了一切，接受了所爱的人的爱，柴广宇的那句“她的女儿就是我的！”水晶深深地感谢那个男人，他给了母亲整个世界，尽管带给她痛苦过，但毕竟，给了她完整的幸福，这些，父亲不一定给得了，给得起！
　　水晶迷迷糊糊，肖楚讲的话，慢腾腾思考的样子，细腻的表述，还有紧蹙的剑眉，让她格外恍惚，梦里，她看到了周和，十一二岁的少年，那个午后，那栋房子，那些断断续续的话语，调皮纯净的神态，那时候的水晶...散落在岁月里的美丽回忆，只有在梦里拾掇。
　　肖楚没有睡着，他看到了她睡靥绽放的笑，真实地完美，嘴里断断续续的嘀咕，他听不清，但知道，那是快乐的。
　　他该庆幸没有听清，她当然是快乐的，只是，跟他无关。
　　从此，水晶的周末，都陪在母亲身边，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好。柴广宇还是习惯把文件，公事带到家里处理，这样，离妻子更近。他是出了名的宠妻，别人，自是不会说什么。
　　于是，一楼的会客室，经常看到西装革履的下属，交待完了就走，他从不留人。只是，赵梦经常唠叨，这么辛苦，怎么不让人吃顿饭再走！
　　柴广宇不做声，继续做他的事。水晶在旁边笑，跟母亲撒娇：“那多打扰人家！”斜着眼睛瞅瞅柴广宇，总能捕捉到严峻的脸上，嘴角的牵扯。
　　母女俩相处非常和谐，大夫说，早这样治疗，早能有这样的情绪，太太就不会受这么多的苦。水晶，柴广宇心里各有所想，但心里都是甜的。佣人也格外高兴，老爷的心情格外好，太太再也不是那种没有表情，下一秒不知道会让家里发生什么灾难的样子。总之，用肖楚的话说，现在的柴家，是史无前例的其乐融融。
　　只是晚上，柴广宇需要跟妻子独处，肖楚也要夺回被赵梦霸占一天的水晶。水晶只在柴家留过一晚，被母亲紧紧抱着入睡，踏实但是早上起来，两人都腰酸背痛，特别是赵梦的胳膊，一连两周喊不舒服，柴广宇便再也没附和过让水晶留下，肖楚倒是乐意得狠。
　　这样的生活，太惬意，只是，水晶的心里有个地方，格外空，肖楚如果换成周和，那该多完美，会有那么一天的！
　　饶敏静打理下的美国分公司，生意格外好，规模扩大了，业务也增多了，其中一项，是宝石，当然，这方面肖楚和天雄的创始肖楚的爷爷肖老太爷从来没想过，也跟他们一贯的业务挨不着边际，肖楚的父亲肖老爷子电话里格外夸赞这个聪明能干的孙媳妇。
　　肖老爷子格外喜欢这个孙媳妇，他常年呆在美国，早早跟夫人闲云野鹤，生意方面，他也的确没有儿子的睿智，也不甚有兴致，所以，在肖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就把天雄交到了孙子手里，并施计取回了堪称K市第一才女的饶敏静为儿媳。
　　双方家庭都没想到俩孩子这么容易就答应结婚，但不管为什么，两家都欢喜，想着以后稍微施压，孩子们也能日久生情。只是，这以后的路，走得多曲折，兜兜转转，只有走过的人明了！
　　日子转到了十二月底，新年快要到来。忙碌的期末考试也随之而来，除了周末，水晶更不愿意应付肖楚。一学期也就最后一个考试月，大家最认真地学习，平时住家里的室友，同学们也都规矩地窝到宿舍里，备战，水晶依旧负责提供资料和辅导，自己，不骄不躁。
　　周一，教堂，水晶安静地看着书，写写划划，英语，有时候给她一种力量，指尖跳跃的字母，仿佛从她爱的人的口中蹦出来的，从遥远的国度，穿越到她的笔尖，纸上，她的心里总一片温暖。周和，这里的冬日午后，不太冷，你在哪呢？
　　有时候她会揣着笔记本想，想往事，看过去的一切。神父留意过她，这个女孩，脱离了世俗，给肃穆的教堂，活添了一份温情。
　　想起他们的第一次对话，神父走到她身边，“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解不开？”
　　“不，我没有，那不重要！”水晶抬头，并不惊奇，也无慌乱，漂亮干净的面孔，仿佛从浑浊的淤泥开出的一朵莲花。
　　"Can I say English?"(我可以说英语吗？)
　　"Yes,you can."（可以。）
　　"You looked a little sad."（你看起来有点忧伤。）
　　"Have or nor,people can not be happy every day."（有或者没有，人们不会天天快乐！）
　　"If you need,you can chat with me,the gread Lord will help you find the right reason to call away."（如果需要，你可以跟我聊聊，伟大的主会帮助你找到合适的方法去排解。）
　　"Thank you,I will."（谢谢，我会的。）
　　“Your English is very good!你的英文说得很好！”
　　水晶指指自己的书给他看，“我是学这个的！”笑笑，“So of your 's chinese!”
　　再来的时候，神父闲着的时候总喜欢走过来跟水晶聊聊，他喜欢这个中国女孩，水晶也高兴，常常跟他用英文交流。室友都说她的英文越说越地道。
　　这次，她依旧坐着，也许第六感，她觉得有人一直盯着她。
　　回头，便看到不远处坐着一个女人，是Amy，在“夜色”见过两面的乐乐的女友，那么，不出意外，母亲口中的“梓琪”应该就是她！
　　“你好，我叫苏梓琪，你可以喊我梓琪，或者——姐姐！”看到水晶看到了她，苏梓琪走过来，笑着自我介绍，友好地伸出手。
　　这个动作，让水晶脑子里闪过周和跟江依的初次见面。没想到第二次见，竟是自己，跟这么个人，“哥哥和姐姐怎么能成一家人，应该是‘大嫂’！”水晶笑，不矫情，不遮掩，她应该都知道了。
　　“怪不得你哥哥老说对你感觉很强烈，原来真是一母所生的亲妹妹！”苏梓琪很温柔。
　　“还好你没有误会！”水晶笑，一下子多出来这么多亲人，她的不知所措变现得并不明显。
　　“啊？这个你都知道？”苏梓琪故意做出吃惊状，“看来，亲兄妹还真是心有灵犀！”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水晶想起来了，这里是自己的“秘密”场所，连急于掌控她的肖楚都不知道。
　　“你的小闺蜜不够可靠！被我几颗糖就打发了！”苏梓琪笑，水晶觉得很亲切，是个不错的女孩，怪不得哥哥喜欢她。
　　苏梓琪把她带到“妃”，听名字好像娱乐场所，而这里，是本市出了名的女士聚集地。一楼是咖啡厅，装饰格外别致，符合大多数女性的审美；二楼，是餐厅，特地为女士美容，瘦身，打造的时尚套餐，很受小到少女，大到中年家庭主妇们的欢迎，也有妇女们带着自己的妈妈，婆婆过来用餐，所以，也有特制的老年套餐。当然，高消费，让光顾这里的大都是阔太太，富小姐。
　　苏梓琪把她带到三楼的包厢，点了两份一样的套餐，“这里的老总是我爸爸战友的女儿，也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友。”
　　苏梓琪介绍，水晶也了然，这里是有名的“店小欺人”，好多时候都要预约的，而这位“大嫂”，却享有极高的待遇。“我喊你琪姐吧，我总觉得叫‘大嫂’把你喊老了！”水晶想到也就说了！
　　“嗯，很乐意！”
　　她们闲聊着，水晶跟她讲自己的妈妈，她未来的婆婆，她跟水晶讲自己未来的老公，她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