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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浮生 ...

  •   等在走廊尽头的人是赵广,脸上写满了焦急的神色,“陛下可同意你发兵了?”
      “嗯,两万兵。”马岱带着一抹苦笑,言语中也有些无奈。
      赵广拍他的肩,“等你带着好消息回来。”
      马岱却说,“若回不来,有些事情就拜托了。”
      赵广急急忙忙捂住他的口,“别胡说。”
      瞬间两人都像想起了什么,都忽然沉默无语。

      马岱不知道赵广想起了什么,他自己却是想起了那年的正月十五。
      那应该是入蜀的第三年吧,那时他尚未有白发,尚未娶妻生子,腿上也没有南征时留下的至今仍隐隐作痛的老伤。
      那时他还揣着许多美好的期冀,对自己,对复仇。
      锦官城中千家万户的热闹对于一些人来说透出的悲凉更甚于往日,虽然那个人什么也没有说,却是如往年一样早在腊月中便已遣散下人们。偌大的马府只余下这兄弟二人,既没有挂上灯笼也没有置办年货,马岱亦是老老实实的绝口不提过年这一茬。
      既然每个无甚欢喜的年岁都必然会降临,有何去告别和庆祝的意义。他人的热闹,只徒增自己伤感罢了。
      过年,真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啊。马岱倚在空荡荡的马府门前想,也不知道那人去了哪儿。

      如此到了正月十五,回家过年的文臣武将们纷纷回到成都之时,便是一年一度岁首大会之时。
      对这回避不去的一茬,马岱仍是偷偷看那人脸色,虽然冰冷但也并无异样,便换上新衣挂上勉为其难的笑容去了。
      因着资历不够,马岱只得和一群平辈的将军们坐于一席饮酒划拳,在乌压压的人群里,很快就看不见了平日里须臾不离的那人。
      起初他并未放在心上,只顾着强打笑颜,酒过三巡方才有些担心,生怕那人酒后又会失态,于是便想起去寻人,却是遍寻不见。
      已然晚了。
      一种恐慌的感觉涌上心头,马岱慌忙拦住人问可曾见自家兄长去了何处。
      几个人都说方才似乎是见马将军喝多了,这会儿去了哪儿他们也不知道。
      此时有人在背后拍了拍他,回头看,还是魏延。
      总是冷着脸的魏延此刻都带着过年的喜庆,挂着一脸促狭的笑意:“你家兄长又不是小孩子了,何至于让伯瞻如此紧张?”
      马岱哪有心情和他开玩笑,有点恼,忙说:“文长不了解我家兄长,就勿多言了。”
      见他一本正经,魏延也是收起笑意:“马将军现在应该已经被人送回府了,伯瞻若是不放心就回去看看吧。”
      听闻此言马岱转身就要走,却听到魏延在他背后说了一句:“听我一句,为生者挂牵总要强过为逝者痛。”

      马岱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句话,虽然很快他便知道了,这几乎导致了这个原本将要平淡过去的年对他来说以一种近乎崩溃的方式收场。
      当他急匆匆赶回家想要去叩响那人的门时,却仓皇的收回了自己的手。那一刻的震惊陪伴了他很多年,直到那个人不在了,直到那两个人都不在了,直到曾经横眉冷笑水火不容的赵广变成了这个世界上他最想信赖的人。
      他在门外枯坐了一宿,不知道想了什么,也或者什么都没想,任由屋里刺耳的声音贯穿他的耳膜,并且在终于有些清醒过来的黎明时分意识到,这桩荒诞不经的故事,也许他是最后知道的人中的几个。
      曾经他以为他是那个人唯一的慰藉,恍惚间才明白,早就不是了。
      他从许都逃回西凉那天便自愿的许下陪那人余生的承诺,而那人从来没有答应过也要做同样的事情。

      那年的第一场春雨浇得人心里明澈很多。
      许多年后在北伐出征前的醉酒后,众人皆是喝得半醺。
      马岱把年少时偷来的盔甲还与满头白发的赵云,然后咧着嘴说,“那日我便该与伯父他们一起去了,有你陪他余年足够,什么北伐什么报仇,都是胡扯。”
      在场的众文官武将们看着那个唯唯诺诺了许多年的马将军,都露出惊骇的神情。
      眼里透出怒火的赵广一把握住他的肩:“将军喝多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赵云却是波澜不惊的笑笑,“伯瞻有心了。”

      那天把他从那近乎癫狂的失态中拉走的仍是魏延。
      “这浮生乱世,有个人做伴总是好的。就像他们,就像你和我。”
      马岱用力的甩开魏延的手,“我从来就不知晓他们,更不知晓你和我。”

      那似乎是那人离去之后,他谨小慎微的生命里,唯一一次的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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