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恨亡国遗老叹末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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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迟暮，浙江会稽地方风景秀丽，依稀暖阳下透出一股慵懒，让渐少的游人不自禁徘徊流连。狮山湖上一个年老舟子，姓朱，日夜操舟湖上，这日又载了一船乡亲父老，踏青归来。男女老少皆酌酒共饮，扺掌谈心，十分相得。
正是游兴阑珊时，炊烟袅袅起，那朱叟方要移船就岸，忽然放下手中周棹，抚面大哭。众人皆奇，听他大声歌道：
黄犬东门事已非，华亭鹤泪慢思归。
直须死后方回首，谁肯生前便拂衣。
此日区区求适忘，他年往往见知机。
不须更说莼鲈美，但在江南水亦肥。
江南多是名人雅士，就连平民也粗通文墨，这几句话似是咏景，但人人都听出了话中之音。当下这股遗民父老皆低了头做不得声。人人心中凄惨难言，把满怀游兴浇了个透灭。
朱叟吟罢了时，浮一大白，又续成一绝道：
烟凝楚岫愁千点，雨洒吴江泪万行。
飘泊京湖逾十载，不堪回首细思量。
朱叟查视众人申请，慷慨道：“老夫幼读史书，尚知礼义，身为平民，犹知生是宋人，死为宋鬼。可恨故宋的堂堂宗室、状元丞相，亦奴颜卑膝，屈身以事鞑奴。”
众人追问那宗室和状元宰相是何人，朱叟迭着两指，道：“我说的故宋宗室和状元宰相，并非他人，一个乃是秦王德芳后裔赵孟頫。一个乃是由状元而任宰相，深受国恩的留梦炎。这两人竟受了元人的征召，前去做官，岂不可叹而又可恨么？”
众人大奇，便有一个中年乡绅问道：“元人方将天下臣民分了十等，乃是乃是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孔孟之徒，屈居娼丐之间，直是莫大的耻辱。元人尊崇释教，为何此时又征召前朝儒士呢？”
朱叟道：“元廷征求儒士，也正因尊崇释教，废学校，停科举而起。自从元世祖信从八思巴尊崇佛教，颁布了等级，贬抑士人，一时朝中除了蒙古人以外，便是些幸进小人，如何能不把朝廷弄得乌烟瘴气？御史程文海见状上疏言道：‘中国之天下须参用中国人，则风土人情，悉得其宜。江南为故宋人文荟萃之地，今宜设各道廉访使，博采知名之士，朝廷充用，天下可不劳而定了。陛下诏书，崇奉释教，停罢科举，非采访何由得知？’元世祖允了他的告奏，派他下江南访求留梦炎、赵孟頫以及一干文臣才子。”
“岂知那赵孟頫和留梦炎，本无气节，竟是溜须拍马，无所不从。甚至还帮着程文海撺掇其余臣子，以期立下功劳。”
众人听了，纷纷喟叹他二人的失节。当中一个青年，愤然道：“国中砥柱尚且如此，岂不叫我们效忠故宋的江湖人心寒？我孤身千里南来，本意在扶大厦之将倾，没想到迟得几日，却在舟上听到如此光景。”
众人看他风尘仆仆，却是征途归客，那中年绅士便拍了拍他肩膀，道：“年轻人且莫丧气，虽则投效敌朝的有宗室、丞相，但无数济世之才，匡时之略，皆隐在山林之间，且蓄青山之柴，徐图东山再起。”
那青年听罢双眼一亮，道：“不错，今次南来，正是为这样一处地方。”
众人追问是何等地方，青年答道：“浙江龙泉镇内，有一处青山幽谷，叫做铸剑谷，铸得利剑兵器，所向披靡。岳飞岳武穆军中的兵刃，就是出于铸剑谷日夜督造。”
众人听了肃然起敬。中有一人问道：“这铸剑谷这般厉害，为何我们都不曾听得它的名头，小哥又是从何处得知？”
青年傲然道：“在下不才，正是铸剑谷弟子，投在四川军中效力。川军坚守至今，除了地利之便，尚有我铸剑谷的一份功劳在内。”
正说着，连那朱叟都停止了嘲讽赵留二人，抚须点头，对这青年十分称赞。
众人知今番对话，万不能落入官府耳中去，是以放舟随波逐流。行抵水澳，忽江边有一乞丐，背负竹筐，手持竹夹，长歌而来。众人见他形状奇异，细听其歌道：
沧桑变易兮陵谷迁，移珠宫壤土兮衰草迷离。
高孝两朝兮惠泽遍施，遗骸不保兮令我心悲！
朱叟等人大惊失色，忙请他上船，正要相询，那乞丐正色道：“诸君比邻殡宫，竟忍袖手旁观，不一援手么？”
众人忙问：“老丈何出此言？”
当下乞丐将原委道来。原来元世祖忽必烈好大喜功，闻到江南遍地财富，便一力不受南朝求和。自从攻占下临安以来，却鲜有获得金玉珠宝，心中不快。嗣古妙高奏道：“今宋帝诸陵，皆在会稽，何不遣使伐掘陵寝，将那珍异金宝发掘出来？”
世祖大喜，道：“惟张宏范灭宋归来，绝无所有，只得一死不失节之文天祥。朕深以为异！岂知金宝藏于陵中，枢密不言，朕几失之交臂了。”
其时文天祥已被害身亡，度宗次子即嗣皇帝由张世杰、苏刘义、陆秀夫等一帮臣子拥簇着，在海上漂泊逃亡，文天祥收复的几处失地，重新落入蒙古人囊中。江南只有一些民间自发势力打闹。忽必烈再无禁忌，即日下诏，命侍郎卢世荣、内侍咬住前往，会同浙江省平章哈马黎、江南掌教西僧杨琏真珈伐掘诸帝陵寝。
丐者言道：“我自闻得伐陵取骨，搜索金宝之耗，即扮为丐者，沿路行乞，遇有无主孤坟，便取其骨殖，置于筐中，来此易骨。”
众人听了，愁眉方解，都赞这个主意不错，当下七手八脚，帮他上岸找寻孤坟野骨。唯有之前那青年上前一揖道：“老丈，小子有重任在身，要赶去铸剑谷报信，蒙军不日将去围攻，诸位小心行事。保重。”
诸人都向他道了珍重，那丐者听了是去铸剑谷报信，自怀中掏出一把金珠让他去买马，青年坚辞不下，郑重收了，施展轻功绝尘而去。那乞丐亦是江湖中人，见他轻功出色，在后叹道：“今日见此大好男儿，方知我大宋复兴有望。”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恨亡国遗老叹末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