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缘三生》吾淼淼

5、第一生 4 死别

　　那夜突然刮起了很大的风，后来竟然还落了冰雹。
　　爹爹传我去他的书房。
　　我进去的时候，书房内不仅有娘亲，还有云笑。
　　爹爹屏退所有家仆，将门窗紧闭。
　　我从来没见过爹爹表情这么严肃，而娘亲是一脸愁容。
　　我看向云笑，他也是难得一见的严肃神情。
　　爹爹来回在书房内踱了许久，尔后在我面前停下，深深地看着我，那眼神让我突然想到了四个字——“生离死别”。
　　“云笑，你有多喜欢莲儿？”爹爹突然回头对着云笑问道。
　　“爹爹”我不依的开口，却被爹爹伸手止住。
　　云笑与爹爹的目光对峙片刻，便定定地落到我的身上，我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
　　“口中，心中，前世，今生，生生，世世，只是她。”
　　我心头一震，但一思及尚要逼他不娶，便轻哼一声，不予置否。
　　“好！”爹爹过去，一拍他的肩头，“从现在开始，我与莲儿的娘亲就将莲儿正式托付与你！”
　　“爹爹”不及我出声劝阻，爹爹又道：“东西我们已替你俩收拾好，你们今夜就走！”
　　我顺着爹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娘亲座旁放着一个包裹。
　　我大惊，一把拉住爹爹的衣袖，泪也夺目而出，“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我走？”
　　娘亲轻声抽泣起来，爹爹也老泪纵横。
　　爹爹抚着我的秀发，“你被选为秀女，十日后就得起程进宫！”
　　“秀女……进宫？”我如遭雷击。
　　“以莲儿的性子，进了宫，定是生不如死。”爹爹一脸泪痕地转向同样震惊的云笑，“云笑，你还愿意带莲儿走么？”
　　云笑望着不动不笑呆掉了的我，看看娘亲，然后与爹爹目光相接，“这是欺君之罪，我们走了，你们……”
　　“我与莲儿娘亲早已是风烛之躯，只要莲儿过得好，我们便心满意足，走得安心了。”
　　“不”我惊醒过来，哭喊着扑进娘亲的怀里，“我哪里也不去，我要与你们在一起，要死也死在一起！”我的脸上虽然满是泪，可神情异常坚毅。
　　“你！”爹爹本是要骂我，但见我一脸泪流，终是什么也骂不出。
　　爹爹颓然地跌坐进椅上，瞬间苍老。
　　书房内一下子陷入一片寂静。
　　过了好久，爹爹起身，走到我的面前，将我从娘亲的怀里轻轻扶起，“你也哭累了，先回房睡去吧，待我明日去见过慧能大师，也许有好法子。”
　　我摇头不肯。
　　“我与你娘也累了，云笑，你送莲儿回房去。”爹爹说完，深深地看我一眼，扶着娘亲先行出去了。
　　云笑陪着我一路无语地回到我的闺房。
　　我进了门，我在门内，他在门外，我冷漠地对他道：“你走吧，我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泪如雨注。
　　我呆坐在床沿，心思混乱，怎么也无法入睡。
　　直到喝过婵儿端来的一碗参茶，方才昏昏睡去。
　　这一觉，好沉啊。

　　我悠悠转醒，却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座破庙中。
　　“你醒了……”云笑脸上没有我惯见的笑容。
　　“这是哪？”我坐了起来，一把抓住云笑的手臂“我的爹爹与娘亲了？”
　　云笑垂下眼敛，不敢看我如水的眼眸。
　　我突然觉得身上发冷，“我的爹爹与娘亲了？”我使劲地摇晃着他，泪如雨注。
　　云笑神情悲寂，缓缓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我一把抢过，目触信封上爹爹熟悉的“爱女莲儿亲启”的字迹，泪眼模糊。
　　我双手颤抖地展开爹爹的信。
　　读毕，我嘶声力竭喊道：“爹爹！娘亲！”，昏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天已黑了。
　　我的身上盖着云笑的青衫，我的身旁是一堆温暖的篝火，火堆上的砂罐内正熬着什么，清香四溢。
　　云笑见我醒来，端了一碗清粥与我，“你已经三天滴水未进了，来，吃一点吧。”
　　我躺在草堆上，一动不动，我的心已死，万念俱灰。
　　云笑突然喝一口粥，然后将他的口封住我的口，将他口中的粥强行灌进我的口中。
　　我对他又捶又踢，他不为所动。
　　直到粥滑进我的喉咙，他方才起身。
　　我立即坐起，给了他一声清脆的耳光，他好看的脸庞顿时呈现出几道清晰的指痕。
　　我狂怒，我竭声大喊：“顾云笑，我恨你！”
　　而我心中明白，我其实恨的是我自己，我恨自己害死了爹爹与娘亲——若不是为了让我们无牵无挂地离开，爹爹与娘亲就不会自行了断。
　　云笑定定地看着，目光深隧，仿佛看到我的心里。
　　“你只须恨我，不要再恨他人。”云笑柔声道完，放下粥碗，掩门出去了。
　　我的泪再次一泄不止。
　　我又昏昏睡去。

　　我睁开双目，发现自己已经不是置身于那间破庙。
　　“你可算醒了”我闻得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我寻声望去，看到云笑一脸倦容地坐在床沿。
　　他的模样削瘦了许多，只有那一双眼依稀还有往日的精神。
　　我合上眼，不再看他。
　　我闻得他悠悠地叹息了一声。
　　我的心一酸，泪又涌出。
　　一双有些粗糙的手轻轻地为我拭泪。
　　什么时候他的手也变糙了？
　　我突然坐起来，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他有片刻的迟疑，方才回抱住我。
　　“我要去拜别爹爹与娘亲。”我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闷声却不容置疑地道。
　　他搂了我好久，才轻声但有力地回了声“好”。

　　我跪在爹爹与娘亲的坟前，思及往日他们对我的宠爱，泪如雨注。
　　云笑轻轻将我扶起，一边给我拭泪，一边柔声道：“走吧。”
　　我一步一回首。
　　“哪里走！”突然一声喝话，四周一片火光，火光之处，全是官衙。
　　为首的正是府台公子。
　　“顾云笑、水莲生，你们好大的胆！来人，将他二人拿下！”
　　云笑立即将我置于他的身后，从腰间取出一柄软剑。
　　官衙太多，任凭云笑再怎么神勇，终是寡不敌众。
　　我在心里默念“伤了他们，伤了他们”
　　胸口的玉却温热如常。
　　云笑身中数剑，终于不支地倒地。
　　我扑到他怀里，失声痛叫“顾云笑！”
　　官衙将我们围在中间。
　　“我总是对你恶言相向，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好？”我捧着云笑渐渐没有血色的脸，满脸是泪。
　　云笑十分虚弱地笑：“你说要给我难堪，使我知难而退……这让我知道，你心里终究有我……我盼着终有一日，你能明白，我爱惜你的心……”
　　云笑吃力地伸手，轻触我的泪脸，想将我的泪拭尽，“水莲生，想要断了爱惜你的人爱惜你的信念，不是你这样子折磨他的……你若心里没他，不记得有他，才是最叫他绝望的……”
　　云笑留给我最后一抹微笑，轻轻合上双眸，手指轻滑过我的脸庞，垂到地上。
　　我痴痴地看着他的脸，泪落无声。
　　我拾起云笑的剑缓缓站起来，我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云笑，我的手臂一横，冰凉的剑刃深深划破我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