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才懂爱》闲伊

17、[十七]

　　接下来的日子，秦闵回来得越来越早。
　　有时甚至是早上9点出的门，中午11点就巴巴地回来吃午饭了。到了下午，他的下班时间更是从4点半，提早到4点，现在都已经快逼近3点了。
　　回来以后就逗逗小狗，逗逗涛涛，然后就屋前屋后的到处转，整个院子都被他看了不下十遍了，也不知道再打算些什么。
　　而涛涛对于他爹的这种行为显然已经是见怪不怪了，直说他爹地本来就是个很爱偷懒的人，以前也总是不上班跑去美国和他玩的。
　　我于是也只好妥协，随他去了。
　　.

　　我现在完全一门心思地扎在研究厨艺上，当起了厨房里的第一号学徒。
　　不过秦闵显然对于家里厨房里清一色全是男人的现状很不满，一直琢磨着要把人换一批。我考虑到现在找工作很不容易，以及不正当性别歧视的违法性，再加上现在的厨房大厨们也已经算是我的师父了，就严肃地制止了他这个令人发指的打算。
　　不过鉴于我下厨的天分似乎并不高，所以差不多每餐也就只能学会一道菜而已。
　　于是那一道菜，总是能成为整一桌菜里面被吃得最干干净净的一道。
　　每当那个时候，我心里面的那种满足感、幸福感和成就感，是无论用多少笔墨都无法说尽的。

　　等到一个星期之后，我终于知道秦闵前段时间在琢磨些什么东西了。
　　那天，他8点出门去公司，10点不到就回来了。我气得快要吐血，就看见他领了一支施工队进门。
　　我莫名其妙地问他要干嘛，他兴致高昂地告诉我他要在院子里修一个羽毛球场。
　　我扶着阿兰的手觉得一阵头晕，他指着那西侧的院墙，拍着工程师的肩膀说：“拆了，造过去，那边的地皮我已经买了。”
　　我问他，为什么以前不造，现在突然要造？
　　他哼了一声，反问：“以前造，你会和我打吗？”
　　我脚步一阵虚浮，颤颤巍巍地扶着阿兰的手走远了。

　　于是工程浩浩荡荡地开工了。
　　秦闵嫌尘土飞扬的对身体不好，又影响生活起居，就一拍板，又决定要带我和涛涛去度假。
　　消息一出，涛涛一蹦三尺高，兴奋得哇哇乱叫。我哆嗦着怕冷的身子颤巍巍地伸出一个手指，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挑个暖点的地方……
　　然后，又感慨了下在这个家里还真是完全没有“民主”这种东西。
　　.

　　可是，就在临行的前一天中午，我却忽然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彼时，深冬的暖阳正高悬在流云的天空，我在开着冬梅的后花园里，读这封信——

　　致秦太太：
　　展信安好。
　　首先，要对您说一声抱歉。那天在咖啡馆内，还没有向您问一声好，就擅自离开了，实在失礼。
　　相信您读到这儿，应该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我叫展月，今年22岁，现在在读本科大三。我想，您一定不会相信，就在5年前，我还是一个被生活逼到走投无路，差一点就成为陪酒女的女生。那一年，我还只有17岁，我爸赌博欠了一屁股债，我妈跟着别人走了……那时候过日子的绝望，我想秦太太您从小生活在富贵之中，是一定不会体会得到的。于是，我把自己卖进了一家KTV里面当陪酒女，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您的丈夫。
　　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的晚上。我和几个姐妹一起被安排第一次接客，那个时候，我内心已经是什么都放弃了的。可是打开包厢门的那一瞬间，我就看见他一下子站了起来，直直得看着我，满脸都是震惊。那个时候，我以为他是看上了我。可是，他却是什么都没说就直接帮我赎了身，付了在我看来，简直就是天文数字的违约金。
　　然后，他给我买房。帮我爸还了赌债。还给我安排学校上学。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买。他给了我锦衣玉食的生活，我还可以做一切我想做的，有任何不顺心的事他都会帮我解决。
　　他让我觉得几乎无所不能，而我，是他娇宠的公主。
　　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人给过我这样的幸福。
　　所以，即便那时我认定他是在包养我，我也心甘情愿地认了。甚至，即使是只能做他的情人，我也是欣喜的。
　　他也的确是常常来看我，我从一开始的紧张，到慢慢地开始变得期待。我在想，为什么他包养着我，那么地宠我，对我那么温柔，却从来不碰我？看到这儿，我想秦太太您一定会想要骂我是个贱骨头吧……呵，其实，我也觉得自己贱。可是，我却没办法控制，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那种被宠着、被呵护着的感觉是一尝就会上瘾的致命毒药，我无法拒绝。我开始越来越害怕失去他。
　　而为了能够留住他，我就算是奉上自己的身体也是在所不惜的。想着，哪怕以后就算他只是因为迷恋我的身体而留在我的身边，那也是好的。
　　于是，在他又一次来的晚上，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勾引了他。
　　那一天，他似乎是心情很不好，一直沉默着喝着酒。我本来想给他下药，却最终还是因为害怕被他发现而停了手。想着，反正男人在酒后总是会很容易乱性的，我就耐心地等着他一杯一杯，越喝越多。等到最后，我故意投怀送抱去撩拨他的时候，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果然铺天盖地地吻了下来。
　　您不会知道那时的我有多么高兴，那是他第一次吻我。虽然带着浓烈的酒气，却已经足够让我满足了。我知道当您看到这儿的时候，或许会非常生气……但请您先不要激动，往下看。
　　那时，他吻了我。我清楚地知道这就是个机会，于是我迫不及待地像和他进行下一步，想要一切都失去控制。可是，就在我才刚刚解开了他衬衣扣子的时候，他却突然一下子把我狠狠甩开了。
　　我直接摔在沙发上，整个人都懵了。
　　他却似乎是忽然清醒了，用从来没有过的冰冷语气对我说：“这不是你该做的。没有下一次。”
　　然后他走了。整整三个月，我都没有再见过他。我终于怕了，彻底怕了。所以，在当我发现他并没有打算就此抛弃我的时候，我高兴地几乎如同拥有了全世界。我收起了一切不该有的想法。我开始做一个懂得知足的情人，什么都听他的，不再擅自做任何越矩的事情，我小心翼翼地待在他身边，只希望不要再惹他生气。那种被遗忘的滋味，我真是再也不想尝了。
　　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渐渐察觉出了不对。他越来越喜欢盯着我看，只是目光却似乎总也落不到我身上；他给我买各式各样的衣服，却总是弄错尺寸……他不干涉我做任何事，甚至不干涉我去谈恋爱。我于是开始明白，或许，他并没有把我当做一个情人来看待。这样的认知，对我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因为我是那么的，那么的爱着他……
　　我不明白，如果他不是在包养我，不是在把我当做情人，并不爱我，那么他为什么要给我那么好的一切，为什么要在我身上花那么多钱，为什么要这么地纵容我，这么地保护着我？而这一问题，在我无意间从电视上第一次看到了您之后，就彻底了明白了。
　　原来，他想照顾、想呵护、想娇宠着的人从来就不是我，他爱着的人也从来都不是我。他甚至可能根本就不在乎我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样的身份，他在乎的，割舍不下的，只是这一张和您长得如此相像的脸。您不会体会得到那时的我有多么的绝望。整整一天，我的眼泪没有停过。我也终于知道，他在送我那些并不适合我的礼物时，他真正想送人的人是谁。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按理说他和您本来就是夫妻。或许您会奇怪我为什么要说这些，毕竟一般来说，任何还有一点尊严的女人发现了这样的事实之后，都会愤怒地想要大闹一场，甚至想要报复吧。可事实上，当我知道了这一切的真相以后，我当然也是绝望的，可是绝望以后，我却开始变得更加的心疼他。
　　因为我知道，这个男人远远比我要痛苦得多。我已经记不清楚他有多少次来我这儿时是一声不响地喝着闷酒的，直到把自己灌醉，颓废地倒在沙发上。我没有任何的理由去恨他。他给了我一切，让我知道什么是公主一般的生活；他保护我成长，在我被爱情冲昏头脑，想要自甘堕落做小三时，毫不怜惜地骂醒了我；他给我安排学业，替我家人还清了所有债款，给了我一个清清白白、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
　　虽然，我知道这一切他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我。但我毕竟是切切实实地受到了恩惠，不是吗？
　　我会用他教给我的自尊，放下对他的迷恋，从此以后，把对他所有的感情都转化为感恩。而也正是因为这一份感恩，我才最终下定决心给您写这一封信。亲笔写下关于秦先生和我之间的一切，希望您不要因为我而和他产生任何的间隙，不要误会他，也请您不要再让他那么痛苦。
　　您不会知道，您有着怎样一个别的女人追求一生的丈夫，而他，又在您不知道知道的地方，为您付出了多少的心血，流露了多少的颓废。我并不知道您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至少，我相信他是拿生命爱着您的。所以，秦太太，也请您也不要再折磨他，不要再拒绝他了好吗？您不知道，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奢望不到的幸福。
　　话已至此，我该说的，想说的，也都已经差不多说完了。
　　等您看完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应该已经坐上了去往伦敦求学的飞机了吧。不用担心，我已经和秦先生最后作了分别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回香港，也再不会和秦先生有任何的联系。我会努力去寻找属于我自己的幸福，用他教给我的自尊和骄傲。这样，才不辜负他给我创造的美好未来，不是吗？
　　我会在大洋的彼岸永远地祝福你们——就当作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一点事吧。

　　展月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