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0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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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外出的这些年，因为明日腿脚不便，我便困在他身边多年，与他一起打发那些闲云之日。
弹琴，画画，读书，写字。
书房满满一落纸，我偶尔会翻看，每一眼，是明日的傲世才情，以及诉说不得的孤单。
他的画，有他的影子。
我不理他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坐在院里发着呆，抬头，看天空里的那份无拘无束的自由。他羡慕黄绿色身影，一个人偷偷地躲在一旁看我练轻功。
他做了什么，我知道，但不想拆穿他。
他自知这些年连累我不得自由，万事都依着我的性子。
这些年的隐忍，我变得很刁，明日也是愈发孤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紫竹林是我们居住的地方，除了月华会与我们打照面，山下很少有人与我们师兄弟接触。
都说我们性情古怪，难以打交道。
砍柴的汉子，自从上次救了他，他每次担柴下山，都会与我们打招呼。或许我和明日一句话也没有，易山还是笑得憨憨的。
关于我和明日，月华曾经这样形容过。
她说明日就像是画里的仙人，美得虚无缥缈，让人无法靠近。而我，就像是山里的妖精，蓝色眼睛，擅幻术，披着妖艳的人皮迷惑人心。
山里的妖精变成了人的模样，画里的仙人也从画里走了出来，他们一起落入凡间，幽居紫竹林。竹林深处，偏偏又是一丛桃花树。
悠悠蓝天下，溪水潺潺。
那一树桃花开得艳丽无比，乱花丛中，仙人坐于树下，拨弄琴弦，抬头看那妖精睡于枝头上。手指微动，那粉红如妖得小东西，随着他的手指翩翩起舞。
凡人俗物不可踏进他们的竹林，扰了他们的清净，否则尸骨无存。
月华说到此，见我一脸茫然，又望了一眼坐在窗前蹙眉发呆的明日，爽朗的笑声，倾刻间，在竹屋里绵绵不绝。
“月华，你的意思是，在外人眼里，我和师兄都不是活人了？”
她点点头，如果不是她在山间与我偶遇，怕是也会被那些虚无的谣言给蛊惑了。她说我们活得太隐蔽，不与任何人交往，才结下这么深的误会。
笑过之后，月华黑亮的眼睛，盯着我，傻傻地看。
我不明她白的用意，问她，我有何不妥？
她伸出手，揭开我右眼的纱布，看过之后，便傻傻地笑，“阿宝，你当真是妖精变化的，是不是？”
我给她倒了杯凉茶，让她安静片刻，若她再胡说，我便将她扔出门外。
她抿着茶盅，却舍不得移开她的视线。
明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叫我将眼睛藏得很深。便是那次让月华撞见了，只那一眼，日后月华总在心里头挂念。
不管是妖精变的，还是眼睛有毛病，月华总说看不厌。
她问明日，赛华佗，阿宝的眼睛，你可喜欢？
明日眼角一瞟，视线默默移到窗外，不吭半个字。
我遮住了眼睛，只听见月华一声叹息。
丫头，你该满足了。
她却在我的脑袋上拍打了一下，说我没大没小，仗着比我年长几岁，非要我喊她姐。
我说自己只会叫她月华，姐姐两字，真是痴心妄想。
月华和我争得脸红脖子粗，叫师兄评理，却落得此处无声就她一人唱独角戏。
又闻一叹息，我问月华，“又是哪里不舒服了？若是你有病，叫师兄替你瞧瞧便是。他若是袖手旁观，我大发善心，给你一包毒药，保管叫你舒服死。”
月华气得眉毛凝成一块，胀红着脸，瞪着我。
见我不理她，她幽幽地看向明日，漂亮的脸蛋，染着红色的光彩，“赛华佗，瞧瞧你的好师弟说得什么话？他这可是巴着我死呢，真是要活活气死我了……”
明日落下淡然的眉目，瞧了月华气得满脸通红，笑意浅浅地说道，“月华，你这不是活得好好嘛。”
“赛华佗，阿宝，你们两只妖孽，我再也不理你们了。”
每每吵过之后，月华总说再也不理我们了。却在隔天早上，或是下午她笑意盈盈地挎着篮子，将我哄骗到山里，帮她摘野蘑菇。
下过雨的山间，露水很重，路也滑，月华挽起裙角，稍有不慎，就会摔倒。
被我接住时，月华趴在我怀间，笑得咯咯的，说我占了她的便宜，日后若是没人要她，她定要我好看。
这个女人，我将她丢在地上，摔得她生疼，她也不恼，就知道一个劲地傻笑。
摘下的蘑菇，月华洗净之后，做成可口的小菜。
紫竹林向来只有我和明日两个男子居住，月华丝毫不避嫌，做好的饭菜，她不请自便，与我们一起动筷子。
她在饭桌上，很少动筷子，问饭菜做得如何？
吃饭时，明日很少说话，将指间的两根竹筷拨得像他手中的琴弦一样漂亮。
见月华在瞧我，我只得低下头，快见碗底，笑着说道，吃不死我，那便还行。
月华气得将碗从我手里夺走，跑进厨房。
我一时无话，抬起头，但见明日神情自若地看我笑话，不解，“这女人，未免也太善变了吧。”
他将筷子里的饭菜，伸进我嘴里，随后，轻笑，“叫你话多。”
嘭的一声。
月华跑进厨房，原来是帮我添饭。
她的表情刚刚还气呼呼的，出来时，却傻笑地看我吃饭。
饭后，我们坐于院中，月华将前些日子摘下的嫩芽泡进紫砂壶中，沏了热水，端出来，倒入茶碗里，端给我时，她笑得眉毛都快飞了。
我并不渴，将茶碗放在一旁。
月华将另一杯茶端给明日，却收敛了她的笑意，也不与明日说笑。
只是端茶，那人接过后，月华便退到我身旁。
明日偶尔会轻声捉摸，世间的女人，是不是都像月华那般爱笑，没烦恼，是不是都像她那般活得自由自在，做得一手饭菜。
我说，怎么会呢，月华于这世间，只有一个。
师傅远游回来，从外面带回一个姑娘。
她叫上官燕，便是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女神龙。
但她不爱笑，话也少，总是摆着脸。
她受了伤，伤在龙魂刀下，流血不止。
师傅原本可以医好她，却只是给好喂了些药，暂时将血止住。带她回紫竹林，将她交于明日。
明日将她安置在竹屋后的空房里，不许我去打扰那位姑娘。
关于她的伤势，他要好好思量一番。
月华要照顾生病的母亲，最近很少来紫竹林了。
我腾出杂物间，一门心思练药。
练药是兴趣，随手玩玩，并无实质的目的。练药的过程，并不复杂，难的是解药。我从不练解药，觉得太繁琐。
师傅担心，若是我们身边熟悉的人，不幸中招，未免死得太冤。
后来，变成师兄解我的药，克我的招。
世间的毒物，不是极丑，便是最美。我的药，却是无闻无味，无影无踪，世人再如何小心翼翼，只要心中有欲，终究会落入我的手心里。
指尖只需沾一点粉末，对着那人的眼里一吹，他便任你宰割。
叫什么名呢。
唤它，随心所欲。
走出练药房，屋外一片明媚。好久未见的黄绿色，停在枝头，冲我喳喳地叫。
黄绿色，我可是练了一门药，专门用来对付你。
你可要小心了，若是被我追上，你死定了。
黄绿色的小麻雀，飞在空中，拍打着黄色夹着绿色的翅膀。我追在它的身后，细细地笑着它的狼狈不堪。它在前头吱吱地叫着，很欢快。
抓到它时，黄绿色缩着小脑袋，不吭一声，乖得不行。
你倒是学得乖巧了，好吧，这次便放你一马。
我们从树梢高处缓缓落下，脚尖，踮于地，黄绿色想要飞走，我偏不如它的意。
“赛华佗，他是何人？”
姑娘一句话，让黄绿色从我手间溜走了。
上官燕站在明日身旁，握着剑，眉宇间，冷若冰霜。
“上官姑娘，他便是我师弟阿宝。阿宝，这位是女神龙，上官燕姑娘。”
我瞅了她一眼，一眼，便够了。
“上官姑娘，你的伤可是全好了？”
明日走向前，眼里颇似得意，“有我赛华佗在，岂有不好之理？”
“师兄，我没问你，别擅自插话。”
明日瞟我一眼，脸上甚是尴尬。
“多亏赛华佗出手相救，上官燕感激不尽，身子已无大碍。”
我伸手，够着了树上的枝条，折了一片叶子，放在嘴边吹了吹，只听得呜呜的声音。
“上官姑娘既无大碍，不知什么时候下山？”
“阿宝，不得无礼，上官姑娘是师傅请来的贵客，我们未尽地主之谊，岂有逐客之理？”
我看了一眼明日，瞧他小脸红得跟什么似的。
“上官姑娘既是贵客，远到而来，想在这里住多久便住多久。只是我们这里简陋不堪，粗茶淡饭，怕招呼不周。我绝无赶贵客走的意思，师兄，你瞎紧张什么？”
明日不说话，神情却是不信我的话。
“救命之恩，上官燕铭记于心。明日一早，我便会离开，绝不给两位添麻烦。”
上官燕，倒是聪明的，她的神情，即使是与明日说话，也是冷淡的。
“上官燕，我劝你还是在这里多留几日吧。至少，等师兄解了你身上的毒再说吧。”
离去时，上官燕问我是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回过头，见师兄眉目凝结，想他应该是知道了。
夜晚，我已经快要睡下了，才听见明日回屋的声音。
“阿宝，别装了，我知道你还没睡。”
明日坐于床前，白色的长衫，一尘不染。烛光下，眉清目秀。
我知道他要找我问话，为我赶上官燕一事。
“阿宝，我只道你素不爱与外人亲近，却也非铁石心肠之人。可是为何对上官姑娘如此绝情，她并没有招你惹你，人家受伤初愈，你却迫不及待地赶人家走。我教你的礼仪道德，待客之道，便是如此么？”
“我这可是一心在为那位上官燕着想，这紫竹林就我们两个男子，她一个姑娘家，与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若是着了别人的口实，恐怕会污了她的清白，师兄，你口口声声说，男女有防，怎么这个时候，竟糊涂了？”
明日听完，一拂袖，眉宇间微怒，“阿宝，你少拿清白说事。如果你心里还有丁点三纲五常，孔孟之礼，你就不会与月华那般亲近。我倒是不明白了，这紫竹林，月华呆得，上官燕就呆不得了？”
月华么？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指尖，有粉末，未消失。
“月华啊，她可不一样。”
“有何不同？”
我笑了笑，推开窗，“我从未当月华是女人。”
明日说我强词夺理，不予我理论。
夜间，新月如钩，影如虚幻，形飘渺。
明日毫无睡意，却背对着我，他还在恼我。
我下了床，衣服披在肩上，走向窗边，院里的桃树，在夜晚，枝影孤单。
月华不是江湖人，她不会给我们惹麻烦。
上官燕的背后有多少杀戮，我们不清楚。她有凤血护身，却还是伤在龙魂刀下，可见，江湖险恶。人心，更恶。
师傅他真的老了，头上的白发多得我都数不过来。他本就退隐江湖，却为了我们师兄弟二人，行走江湖，奔波劳累。
枉你一身本事，偏又天生残废。
我们三人，谁伤了，谁死了，总会有人伤心难过。
“阿宝还不睡？”
昏暗的月光里，明日幽幽转过身，身形清瘦。
他喊我，声音轻轻的。月光照进屋里，照得他的眼睛晶晶亮。他虽天生残废，心思向来剔透。这个谜不难猜，若是他真心要参透。
我叫他快些睡，他却望着我，不愿睡。
走过去，坐在他床边，我伸出尾指，俯下身，对着他的脸，吹了一下。
阿宝，你要做什么？
我低下头，额前的头发落在他脸颊，他慌张地眨着眼睛。
阿宝，你胆敢对我下药。
嗯，随心所欲做你的美梦吧。
片刻间，明日缓缓阖上眉目，我坐于他的床边，靠在他身旁，眼睛看向那晚清冷的月光，一点一点变得模糊不清……
竹林一片白雾。
女人的笑声，像风铃般走过来。
白衣似仙的男子低头抿茶，一频一笑，美如画。
妖精幻化的人类，眼睛盯着老人头上的白发，发出幽幽的蓝光。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04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