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为媒》阿J

5、第五章

　　“久居乡野之地，见惯了山川河流之姿，却仍是要为护国寺周围之景惊叹一番。”空明修爬上最后一节台阶，居高望去，山水美景尽收眼底，不禁赞叹起造物者的鬼斧神工。

　　护国寺建在藏翠山的半山腰上，紧紧靠着一处垂直的石壁，从山顶流下的泉水汇集成了一挂不小的瀑布，如九天之泉落入怀碧湖中，而菩提台就建在这一汪清澈碧透的湖水旁边。再加上菩提台中央年逾千年的菩提树，更是增添了几分出尘飘逸的味道。

　　“这儿的景致恐怕放眼三国，也是极少能有和它比肩的。”薛世柳略带些自豪地说道，装作不经意地瞥了空明修一眼。

　　空明修脸上还是挂着叹服的微笑，答道：“我倒是从未出过远门看过，这下子看了这样绝美的景色，怕是日后有机会去别国也是少了些意趣了。”

　　“喂，你们俩就不能等等我吗！”蓝青宁气喘吁吁地从后头赶上来，面色潮红，一边拿了帕子拭汗，一边朝薛世柳瞪去。殊不知他这神态竟令薛世柳一愣。

　　护国寺由于是平国第一寺庙，除了皇室，其他人必须在山脚就下马车，徒步登山。蓝青宁虽是极喜欢山上的景色和斋菜，但这无数的台阶却令他十分头痛。
　　因此他此时连忙寻了个石凳坐着休息，没注意到薛世柳瞬间的表情变化，而空明修已踱步到湖边瞧着锦鲤，神色若常仿若什么都不知。

　　“照你的脚程，估计到了都得下午了。”一转眼薛世柳的神色恢复如初，张嘴笑骂道，不经意地朝空明修的方向瞥了一眼。

　　“高抬您的头看看，现在是下午的天色吗？”蓝青宁不客气地还嘴，顺便扯开了衣袖上的扣子，衣领上的扣子却仍是系得一丝不苟。
　　“好像有贵人来了？”空明修打断了两人，示意他们朝大殿门口看去。一辆没有什么装饰却着料考究的马车刚刚停在那儿，先不论迎出门的僧众们，单单是能驾车致寺前便知来人身份不低。

　　“是三王爷？！”毕竟是丞相之子，薛世柳认出了从马车中缓缓而出的贵人，有点惊讶。

　　来人的确是三王爷。身旁的随从早已利索地掀开帘子放好脚凳，三王爷李从璜缓缓而出，对着前来迎接的僧众温和一笑，再加上那张俊美的脸庞，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这作派，这气度，无怪乎世人多称赞其为“温玉王爷”，也无怪乎平国太子对其多有忌惮。空明修暗暗想道，略带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有些看好戏的意味。

　　“可要上前拜见？”蓝青宁知薛世柳素来与三王爷交好，所以好意提醒。而三王爷似乎在随从的提醒下注意到了这边，正走了过来。

　　待人走进了，三人忙迎上前，敛了容恭敬行礼。三王爷仍是一副温和的样子，让三人起了，笑着看向薛世柳，“怎么每每去府里寻你都寻不着，竟晃到护国寺来了。”

　　薛世柳无奈一笑，“您也不是不知我家里那些事，总是修身养性好些。”

　　两人又笑谈了几句，三王爷才注意他身旁的两人，蓝青宁因着薛世柳的关系，倒是见过几面，是有些印象的，而空明修就不是了。略打量了几眼，见这位面容实是平庸，并无特别之处。

　　“这位是沧浪楼空老板的堂弟，此番是初入都城。”察觉到三王爷的目光，薛世柳解释道。

　　空明修不卑不亢，又庄重地施了一礼，“今日得以见三王爷，实是修三生有幸。”

　　虽说这行为是拍马屁，但对方言行间却全无讨好之意，三王爷并没有说什么，倒是蓝青宁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王爷今日来护国寺是？”薛世柳对空明修别有看法，目前并无意让他与三王爷有过多接触，于是适时地把话题岔开了。

　　“太后寿诞将至，本王来护国寺为她老人家祈福。”三王爷温和一笑，正要先行一步，不料薛世柳竟神色慌张地一把把他推开。

　　随从和僧众一个个都傻了眼，刚想说薛世柳是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却被地上的几支淬了毒，尖端闪着幽绿光芒的利箭惊呆了。

　　“护驾！！！”

　　独属于太监的尖细声音，伴随着侍卫拔刀的铮铮声和赶来的武僧挥舞棍棒的破风声，让菩提台的清静自然瞬间被紧张森然所取代。

　　异变开始。

　　周围树丛中凭空冒出了十几位身穿黑衣的暗杀者，招招凌厉，直扑刚被扶起来的三王爷。而三王爷只是拂了拂袖子上的灰，仍旧温和地说了一句，
　　“留个活口。”

　　暗杀者听到这话，心中无由来一慌，招式使得更加凌厉，竟有些不顾性命，只是在源源不断赶来的武僧和侍卫手下只能勉强打个平手。

　　“奇怪啊？”空明修暗自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蓝青宁此时神经绷得紧紧的，对于空明修忽然冒出的话感到莫名其妙。

　　“啊，我琢磨着是不是该做件新衣服。”

　　他们两人虽不似三王爷和薛世柳被人团团护住，但事发之时空明修及时拉住蓝青宁往后退，两人倒也无恙。
　　菩提台景色秀丽，但地势奇特，犹如山中孤立耸起的一柱，中间平坦，周围山壁陡峭。而出口又被堵住，一时逃离不得，暗杀者又步步逼近，只得小心脚下以免踩空。蓝青宁一时紧张，攥着空明修的衣袍忘了撒手。

　　“我统共就这么一件能穿得出去的衣服，你要不要考虑补偿我一下。”空明修看着袖角，又补了一句。

　　“不用考虑了，我拒绝。”蓝青宁瞄了眼被自己抓得皱巴巴的衣服，有些赧然，但还是理直气壮地反驳回去，“回去熨下就好，哪生得这么娇贵。”

　　“倒也不是娇贵，就是比较注重形象。”空明修皱了皱眉，拉着蓝青宁又往后退了一步。

　　蓝青宁仍是紧张，手中的力气不敢减一分，“别再退了，后面都是峭壁。”

　　“前面也不安全。”空明修注意着厮杀圈里的局势，暗杀者此时明显处于下风，看似是安全了，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因此才一直小心翼翼地尽量远离。

　　薛世柳一直不忘关注蓝青宁这边的情况，碍于情况没法过去，只是盯着他攥着袍子的手，神色不明。

　　暗杀者已只剩下了两人，勉强站立在同伴的血肉之上，持着剑丝毫不敢大意。三王爷这边也有死伤，但胜在人数，游刃有余地包围住两人，只等下令。

　　“留一个就可以了，小心护着他的舌头。”

　　话音刚落，仅剩的两位暗杀者对视一眼，眼里满是决绝，侍卫们暗叫不好，正要冲上前去，谁知其中一人竟拼了全身力气杀出了一条血路，而另一人则直直向三王爷冲去。

　　“王爷！”侍卫们惊呼。

　　“苟延残喘。”自有身旁的侍卫去阻止，三王爷神色不变，只是静静站着。他素来是惜命之人，身边的人皆是他亲自挑选的死士。

　　那人身影说不出的迅速，一下子就奔到了三王爷面前，离空明修他们也不算远，但面对满怀杀意的侍卫，他却不横剑自卫，竟然摸出了一个火折子直往身上扬去。

　　“推开他！”薛世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失声大叫，连三王爷也变了脸色。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那人身上绑了大量的火药，一开始就存了同归于尽的想法。四个侍卫阻止不及，竟是舍了肉身往那人身上扑去，把他推出了十丈之多远，挡住了大部分朝三王爷和薛世柳方向的火药威力，却仍是将两人震退了数十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腾起的巨大黑烟和刺鼻的味道令人自顾不暇，纷纷用手掩住口鼻，待情况稍微好点后才敢朝爆炸中心看去。那血肉模糊的场面让众人皆是倒吸口凉气，僧众们忙敛了心神大念阿弥陀佛。

　　“青宁？”薛世柳往后看才发现，他们的位置里崖边只有几尺的距离，当时若不是有人挡着，他和三王爷必定会掉落山崖。想到这，连忙朝蓝青宁他们的方向望去。

　　只是，黑烟散去后，环顾整个菩提台都没有他们两人的身影。

　　“看来他们应该是在火药爆炸时被震落下去的。”三王爷皱着眉，眼前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而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点，能惹出这样大的事情的人，不应当是如此沉不住气。
　　“你也不用太担心，这里虽陡峭但毕竟不像悬崖那样深，本王会马上派人手下去的。”

　　“多谢王爷！”薛世柳脸色仍是不好。

　　“看来你对那位叫蓝青宁的很在意。”三王爷用了肯定的语气。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你是美人？”

　　“王爷——”三王爷难得开起了玩笑，薛世柳却是没有笑的心情，但眼下的情况也不容许他一味担忧，“今日王爷领皇命为太后祈福，众人皆知，这刺杀发生得有些过于冒险了点。”

　　三王爷点了点头，“本王也是这个意思，但如果不是他，这事情就麻烦了。”

　　“如此大量的火药只有军队才有资格配备，民间私下买卖定有痕迹。”薛世柳低头思索，“或者，这火药也可能来自别处。”

　　“你是说——”三王爷看了他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那空明修是什么来历？”

　　“空明旌的堂弟。”

　　“那空明旌又是什么来历。”

　　薛世柳淡淡一笑，“别的虽然不知，但总不是平国人。”

　　三王爷忽而笑起来，指着薛世柳说道，“你身边总是些乱七八糟的家伙。”

　　薛世柳不以为意，耸耸肩苦笑说：“或许因为我也是个乱七八糟的家伙吧。”

　　话说到此，两人心里都有了一番计较，在剩下侍卫的护送下离开了菩提台，恰好遇上了赶来护驾的薛平川。

　　“臣平都都尉薛平川救驾来迟，还请三王爷恕罪。”薛平川一看到三王爷就立马跪了下去，心中忐忑不安。虽然是三王爷要求不需要太多侍卫跟随，但今日是自己执勤，在平都，而且还是护国寺发生的大事，怎么也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这也是事出突然，怪不得你，起来吧。”三王爷衣袍虽带灰，但一身气度仍是不改。

　　“二哥还不起，可是要折煞小弟了。”

　　听到这声音，薛平川的火气登时就上来了，但碍于三王爷在场，只得硬生生压住，“三弟也没事，为兄就放心了，不过下次还是乖乖待在家里比较安全。”

　　薛世柳只是随口应了一声知道了，让薛平川更加火大了。

　　薛平川冷静了一下，恭敬地对三王爷说道：“虽奸贼已除，但此地不宜久留，还请三王爷允许臣送您回宫。”

　　“那么就有劳薛都尉了。”三王爷温和一笑，“只是刚才的爆炸将我的两位朋友震落了山崖，至今还不所踪。”

　　“臣马上调派人手下去搜查，定将两人寻回！”

　　“那就好。”三王爷看了薛世柳一眼，举步向一旁的马车走去。薛平川连忙挥手示意身后的士兵跟上，自己将薛世柳扯到一边，恶狠狠地低声骂道，“让你不要和三王爷走得太近，你是聋了还是怎么了！”

　　“这是凑巧碰上的，难道我还能装作没看见吗？”薛世柳躲了躲对方，懒洋洋地回答。

　　薛平川一脸嫌恶，“我懒得同你辩这些歪理，总之先跟我回去！”

　　说着，就去拽薛世柳的胳膊，而薛世柳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我的朋友还在崖底，我找到了才能放心，你先走吧。”

　　“你——”薛平川怒到了极点，“你又和那些市井小民拉扯不清，你到底要丢我们薛府的脸丢到什么时候！”

　　薛世柳不怒反笑，“若是我不与他们牵扯，你们就不觉得我丢你们的脸了吗？”

　　“你——”

　　“二哥还是快去做您的大都尉吧，莫要来理会小弟一个升斗小民了。”薛世柳撇撇嘴，转身欲走，却被薛平川抓住，
　　“回去自会有爹收拾你，只是你得给我记住，我们薛家尽忠的只有当今圣上一人。”

　　薛世柳不以为意，甩开了他的手，嘲讽一笑，“好笑好笑，你们什么时候把我当薛家人了。”

　　“你——”薛平川看身后队伍已准备妥当，不容再耽搁了，只得作罢，“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掂量清楚你到底在做什么！”

　　说完，连忙跑到队伍前头去，刚要上马，却被三王爷的随从叫了过去。

　　“三王爷还有什么吩咐？”薛平川低下头，恭敬地问道。

　　三王爷撩开了帘子，静静地盯了薛平川一会儿，盯得对方浑身不自在，才悠悠放下帘子。薛平川随即松了口气，却没料到马车里传出了一句话，仍是温和的语气，却让他如置身冰窖。

　　“别忘了本王也姓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