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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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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蓝青宁过得着实是无聊之极。每天倒还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只是连半根头发丝都伸不出房门去。毕竟守在自己房门口的那两个家丁饭也不是白吃的,一身健硕的肌肉显示了蓝府较高的伙食水准,而且十分喜爱在送饭时捋起袖子好生展示一番,也顺带打消了蓝青宁伺机溜走的心思。
看来义父这次是铁了心的,蓝青宁百般无奈,只得透过窗户,朝着唯一清静的后院发着呆,心里还想着这几天没做生意亏损的钱,便拿了小算盘拨拉一番,心下不免又是一番肉疼得紧。
抬眼看向高高的围墙,蓝青宁忽的想起上次那个月白色长裳,只是可惜自己一点功夫底子也没有,纵是不在乎这脸皮,也没这本事能翻得过去。想到这儿,不禁长长地叹一口气。这几日窝在这小小的房间里,虽是一点办法也施展不出,但好在也多了时间琢磨,脑子里的一团乱线终是慢慢捋直了。
又是一声长叹,蓝青宁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这是房间里唯一像个女孩子用的东西。她解了长发,拿着梳子缓缓地梳理着,青丝如瀑直垂至腰际,竟比那上好的绸缎还要顺滑。蓝青宁就这么一下下梳着,而镜子里的那人却愈发变得生疏起来。
她又走到脸盘旁,拿了毛巾蘸了水,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洁面。先是去了那两片假眉毛,然后洗至眼窝,眼角似乎上挑了些,稍用些力再擦了擦两颊,脸竟显得更见小巧起来。最后,蓝青宁把毛巾重新浸了水,拿过一旁的药瓶往里面倒了些,把整个脸都洗了一遍,又回到了梳妆台前。
再坐下时,镜子里的人完完全全像是换了另一个人一般。白皙无暇的肤色,秀气的远山眉,两只眸子黑如夜亮如星,微微上挑的眼线为其增添了不少的妩媚和灵动。这一整张脸,精致绝伦,风华独代,与那合国凌芳公主竟生得极其相似,宛若一母同胎。
蓝青宁微抬手,解下了脖颈处的扣子,露出了同样的如象牙瓷般的肤色,只是显然没有喉结,任谁都无法言说镜子里的绝色佳人是个男的。
“我确实不是个男的啊,”蓝青宁笑着摇摇头,镜子里的那个女子也是如此,眉眼间似嗔似喜,“原来我确实不是啊,我都快忘了。”说完,又笑了起来,眼睛弯起来如新月一般璀璨,只是却添了抹悲凉。
这时,门外有了些动静,蓝青宁听了本想出去看看,就算是与两位肌肉哥乱扯几句也是好的。本就是做了好几年的商人,早已习惯不停说话,这几天着实是憋坏了。可是走至屏风处才想起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只得又退了回去。
等回到了内室,蓝青宁方听到了脚步声。这几日,饭菜都是直接放门口的,连方月和林东都进不来,所以来人是谁,蓝青宁心中也是有数的,便不发话,只是站着。
蓝田这些日子也并不好过,虽已经有了决定,但仍是挣扎良久,不知自己所做是否是正确的。他把蓝青宁关在了房里,也把自己关在了房里,终日在那牡丹花前伫立良久,终于还是挂念着蓝青宁,便来了。
一入内室,看到亭亭而立的蓝青宁,蓝田瞬时就呆了,语气里是无可置疑的惊讶与狂喜,“紫儿——紫儿,是你吗,紫儿?”说着走近了几步,却不敢再上前,连伸出的手都在颤抖着,却也不敢再动,生怕眼前的人就兀自消失了。
蓝田如此失态的样子,蓝青宁显然是第一次见,不由得也呆了,只是终是比蓝田更早回过神来,敛了神色出声说道:“义父,是我,青宁。”
这句话如一桶冰水,让蓝田心凉,却也让他清醒了过来。他的手无力地垂下,脸上略显茫然之色,只是马上又振作了,却是绷着脸不说话。
“义父,坐吧。”还是蓝青宁打破了沉默,蓝田顿了一会儿,便走到桌旁坐了下来,只是眼睛再不曾往蓝青宁看去。蓝青宁瞧了,也只是默不作声地低头给两人倒茶。
“你可是怨我?”过了半晌,蓝田悠悠地叹了声,“你原本就该是这一副模样,却——”
“义父以一己之力,护青宁十多年平安成长,青宁只有感激,哪里还有什么怨呢?”蓝青宁实话实说道,那份真情实是作假不得。
“那么,就如此,不好吗?”蓝田抚着杯盏,却是一点喝的心思都没有。
“毕竟青宁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青宁只是想知道我是谁,我的父母是谁,仅此而已。”这也是蓝青宁心中的大实话,她决不能接受自己就这么糊糊涂涂地过一辈子,即使富贵无忧,却浑浑噩噩。
蓝田听了这话,苦笑着摇头,“你这性子,同你母亲如出一辙,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说着,他竟是笑了,神色温柔,似是回忆起了什么。
蓝青宁也笑了,问道:“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当真是天下第一美人吗?”
“那是自然,这世间再也没有能同她比肩的人了,”蓝田讲这番话时,神情始终柔和,“她姿容绝艳,却并不骄矜,但也不温柔,脾气很硬,认定的事就一定要达成,但放弃的事情便不会再理会,其实啊,她实在是个冷情的人。”
蓝青宁抚着脸,想着世人皆赞赵矜雅极似其母亲刘紫,也料想自己同母亲长得也是差不离的。可是听义父描述,赵矜雅应当更像母亲,就如同那日城门口、马车上的傲然丽影。而自己呢,像谁?
“母亲可喜欢义父?”
蓝田苦笑着,眼底有不可掩饰的痛苦:“她是凤凰,而我不是梧桐,她自然是不喜欢我的。我曾暗暗想,她若是能一辈子都不喜欢上别人就好了,我可以一直陪着她,可是如今却后悔万分,她若是能喜欢上谁就好了,谁都可以,只有她能高兴。”
“这——”蓝青宁听了心中疑惑,待要再问,蓝田却挥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了,“你可知你的身份被人知晓后,会如何?”
蓝青宁黯然低头不语,她只顾着解清自己心中的疑惑,确实还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你是合国的公主,合国皇上和故皇后的女儿,凌芳公主的妹妹,不正好是平国、定国眼里的好靶子,”蓝田掩了之前的所有神色,正色说道,“即使到了合国又如何,你可知凌芳公主究竟是个什么处境?”说道这儿,蓝田也说不下去了。
蓝青宁想起那六架马车和茶楼里人说的龌龊话,心下一惊,可面上不作出,只是静静地听着。
看着蓝青宁这幅样子,蓝田终还是叹了口气,看着那肖似刘紫的容貌,不由自主又出了神,赶忙收回视线,站起身准备离开,“你再好好想想吧,我让方月进来陪你。”
蓝青宁也站了起来,把蓝田送至屏风处,蓝田不回头,说道,“别再露出这幅容貌了,你是蓝青宁。”说罢,便径直走了。门开了又合,阳光还未将地面温暖便已收回,徒留一室凝滞的空气。
而蓝青宁静默了一会儿,忽而笑了,喃喃自语道:“我没做过赵矜雅,怎知我只愿成为蓝青宁呢?”
过了一会儿,房门又开了,方月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少爷——”方月担忧地唤着蓝青宁,待看清楚她现下的容貌后,惊讶之余不免有些酸楚:“好久不曾见小姐这个模样了。”
方月是从小侍候蓝青宁长大的,一切近身的事都是她来操持,家中的下人里,除了故去的奶妈,也只有她知晓蓝青宁的女子身份了,是以两人之间的情分十分深厚。只是蓝青宁开了玉石斋后便搬了出去,身边的事也都是自己料理,方月却是留在了蓝府。
“这次去定国,义父肯定是让你跟着我的,以后倒是能天天见了。”蓝青宁自顾自打开了食盒,把里头的点心拿出来,寻了块栗子糕满足地咀嚼起来。
“那可真是好极了!”方月开心地说道,“我还从来没出过平国呢,能和少爷一起出去真是再好不过了!”
“林东也是去的。”蓝青宁看着她不加掩饰的欣喜,心情也愉快了些,就开口揶揄。果然方月红了脸,转过去不理她了。
方月看蓝青宁精神有些不振,以为她是在为蓝田的对待而伤心,便出口宽慰:“老爷也是一时心急,其实把少爷你送去定国历练说明老爷是看重你的。”
方月虽知晓蓝青宁并非男子,但不知她的真实身份,毕竟这事牵扯良多,越多人知道风险更甚。方月打小被蓝青宁从村子里救下,还能够有钱葬了父母,此后一直对蓝青宁忠心耿耿,只知道去完成她吩咐的事就好,其余的即使疑惑也不会去在意的。
玉石斋蓝青宁蓝老板当堂顶撞了蓝家几位德高望重的掌柜,被蓝田罚去定国接管蓝田商行在定国的分部,这事已差不多传遍平都了。说是罚,但有不少人却瞧出蓝田这是要把蓝田商行交给自己的养子了,所以方月才有这么一说。
“我知道,”蓝青宁应了一声,吞下了口中的点心,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几日平都可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事情?”
方月毕竟是个小女子,讲起这些事来自然是滔滔不绝,“对了少爷,今天可是那定国使臣入城的日子呢,你猜那使臣是谁,是定国的雍王呢!”
“雍王?”蓝青宁歪着头想了想,“就是那个被人传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美男子?”
“是呢是呢!”方月大力地点着头,神色向往,“好多深闺女子今日都跑到沿街酒楼里坐着等呢,想着他也能像那合国公主一样,哪怕只看一眼也好啊,可惜那马车一直是闭着的,各个也都只好散了。”
蓝青宁不由失笑,“真是难为了那些大小姐,怕是那雍王长得不过尔尔,怕出来吓到人吧。”
蓝青宁说这不过是玩笑,想不到方月却神色认真地点了点,“是了,我觉得还是少爷最好看,不管是男装还是女装,那都是没得说的!”
这话说得蓝青宁甚为受用,用沾着些许糕点末的手拍了拍方月的头,而后者却不曾察觉,“不愧是我的丫鬟,眼光果然不错。”
方月神色自得地笑了起来,显然也觉得自己这个马屁拍得很是到位,只是记起一桩事来,神色间有些踌躇。蓝青宁觉着奇怪,便问了。
方月挣扎了一会儿,终是下定了决心,“少爷,有件事老爷不让人告诉你,所以你就当是我自言自语吧。”说着,偷偷拿眼望向蓝青宁,得到了自家少爷的肯定后,才继续说道:“这几日,薛公子不时上门来找你,只是都被拦下了,就留了身边的赵斐在门口守着,林东去问了赵斐几句,才知道薛公子最近其实忙得很,但还是一有空就过来咱们蓝府——”
“你说薛世柳最近很忙?”蓝青宁奇怪地打断了方月。
“啊?”方月继续说道:“听赵斐是这么说的,薛公子白天跟着薛二公子在皇宫守卫,晚上又不知道溜达到哪里去了,经常是不回家过夜的,偶尔回来也都是半夜三更了,也不知是做什么去了,为此他还被骂了好几次呢。”
方月说这话其实是想委婉地表述薛公子对自家少爷的关切之情,再怎么说,自家少爷是女儿身,虽不知老爷是怎么打算的,但是少爷以后若是能够恢复身份,那么她私以为薛公子还是很不错的。
蓝青宁自然不晓得方月心里的小小心思,只是薛世柳最近很忙却让她觉得奇怪的很。同这家伙相识了几年,平素一直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他有什么好忙的?忙着撬黄花大闺女家的窗户吗?
蓝青宁摇摇头,懒得费神去想了。她这几天心里一直有一个想法,但总是踌躇,不知到底合不合适,实是烦闷不已。反正横竖自己在离开平国之前是出不了这房门了,这外头的天色怎么变,总是和自己没关系的。
想到这儿,心情复又明朗了一些,接着同方月扯着闲话,吃起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