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传》暴*陈

47、惜春之死

　　宋府里关着一个人，是那已被折磨到不成人形的惜春。

　　每日给了饭吃不饿死，惜春的精神却在一日一日的消磨中变得有些不正常起来。

　　只说当初偷房契之事早已败露，宋志秋却为什么还要养着这个惜春。

　　老狐狸总是想得多一些，惜春之于杜明月，终究还是存在着一些可以利用的东西。

　　惜春却在这一日又一日的暗无天日中，变得发了疯。她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假装是杜明月和自己说话，日日玩着一人扮演两人的游戏。负责照顾惜春的老妈子，得了宰相的令不能让她死，便只管能让她活着，每日将她关在房子里，任她扮演，只要活着。

　　李青派的人过来查杜明月是否被幽静在宋府，大晚上的，透过屋顶上的瓦片洞，再衬着房间里昏暗的油灯，一下子就将假扮杜明月的惜春认作了杜明月。

　　仔细计划周详，今晚便来掳这所谓的杜明月。

　　原以为虽说明面上只有一个老妈子，暗地里肯定放了不少的暗卫才是，本已做好了大阵仗的准备，却不知明面上只有一个老妈子，暗地里却仍然只有这么一个老妈子，很轻松的就掳了出来。

　　一细看，李青才叫不好，这哪里是杜明月，分明是惜春。宋志秋在外的名声做的足，都以为惜春受宠得不行，哪想到这般境况的会是惜春。好在还没有惊动到人，便想着偷偷再放回去便是。谁知惜春出了房门便成了疯子不受控，一下子竟挣脱了李青疯跑了起来，李青在后面追，惜春只管叽里咕噜的乱叫，一群人跟着惜春乱跑，一下子竟和正抬着杜明月的两个暗卫撞个正着。

　　两个暗卫只说已到了自家的地方，走路便不再避忌些，只是走的小路，抬人便没有那么隐蔽了，不曾想在这里竟都能碰上将军府的人。以为是一路追踪他们到此的人，心里着了慌，发了个信号弹到天上，自个儿抬了人便开始逃窜。

　　李青没见着这两人放信号弹的时候，只看到这两人背上扛个人，见了他们便跑，行迹甚为可疑，心想着今日做了这么大的阵仗，不得些成果回去只怕是要受罚，倒不如劫下这两人肩上那人，没准能将功抵过，抵了今日的罚也不一定。一招手，就叫人直追着这两个暗卫而去。

　　自个儿的帮手还没来，这两个暗卫就已经被缠上了，素来用来夜间偷袭的人，轻功必是不弱，况且两个怎敌得一群，没过几下功夫就被李青的人给杀了。

　　李青抖开那块布，从里面掉出一个人，李青上前去细看，一下子喜上眉梢，这不就是他要找的杜明月么?

　　杜明月从掉到地上昏迷开始，手脚就已经开始慢慢起了一些糙皮。原是衣领撕裂的时候她便已经知道了自己不能再等，不然也不会在那个关口硬要把女儿红往嘴里送。

　　李青杀了那两个暗卫，原本被扛着的杜明月又一下子掉到了地上，脑袋磕了一下，原本被磕晕过去的杜明月又被磕醒了过来，一睁眼，见到的便是一脸欣喜的李青。

　　第一反应拿手摸摸自己的脸，摸到熟悉的粗糙感时心里一下子沉寂下来。眉头一皱，端着对李青说道：“李护卫，你这是做什么?”

　　李青没有回杜明月，原本以为今日要受罚，却不想老天竟凭空送来了馅饼。仍旧用那块布卷了杜明月就要扛走。

　　那两个暗卫发的信号弹招来的一帮子人却来了，整个宋府都变得吵吵闹闹的，这动静算是闹大了。李青今日既见到了杜明月，便一定要把他带回去，给李慕遥发了个信号弹，便扛着杜明月开始突围。

　　李慕遥见着那帮暗卫便觉着像宋府的人，陡听说了李青发了信号弹，一下子更加肯定。李青的轻功，要脱身并不难，此番怕是碰上了些事情才是。顾不得会不会和宋志秋面对面，亲自带着救兵往宋府奔去了。

　　宋府毕竟是宋志秋的地方，李青一行人没多久竟被宋府的人杀到只剩李青一人，李青手臂钳制住杜明月，被宋府的人给团团围住了，家丁们全拿着火把，将地方照得透亮，宋志秋带着笑，负手站立着，看着被团团围住的李青。

　　宋府的人仿佛并不急于至李青于死地，宋志秋带着笑说道：“李护卫深夜到我宋府来，不知所谓何事。”

　　宋志秋手死死箍着杜明月，说道：“不过是天黑走岔了路，还望大人通行，放小人回家才是。”

　　“哦?将军府与宋府一个在南在北，李护卫这路可真是岔得离谱。”宋志秋偏头瞟了一下杜明月怀中的人，又说道，“怎的杜老板也在此?”

　　“原就是一起喝酒，”李青狠狠勒着杜明月的脖子，不让她说话，“这才走岔了路。”

　　有小厮慌张过来，在宋志秋耳边耳语几句，说道：“在西边小树林里，发现了暗卫的尸体，却是今晚去将军府掳葵美人的人。”

　　宋志秋听了这话，也以为这李青是循着暗卫追踪过来的人。竟杀到他宋府来了，这胆子也忒大了，也太不把他宋志秋放在眼里了。一张脸气得铁青，正欲说话，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竟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惜春。

　　李青去追那两个暗卫的时候，惜春跟不上被甩在后面，这番见这边亮堂的很，便也跑了过来，谁知一眼竟见到了被李青狠狠箍在怀里的杜明月。

　　杜明月，她心心念念的杜明月呵，竟原来在这个地方。

　　一声尖叫，又一声尖叫，来证明这不是温和的梦境。

　　宋志秋还不想和杜明月撕破脸，惜春的出现让他一下子着慌起来，忙对身边人说道：“这是哪里窜出来的疯子，还不快拖下去!”

　　惜春却是发疯了摆脱了拖住她的那两个人，直直朝杜明月冲过去，李青一时间也被吓住了，竟未作任何反应，回过神的时候，惜春却已经抱住了杜明月的腰。

　　“杜明月，杜明月，”惜春腾出一只手把头发努力的往后捋，露出自己的脸来，“我是惜春呐，杜明月，你是来看我的吗?”

　　杜明月从不曾想过惜春会变成这个样子，一开始便不曾往惜春的方向想过，此番见这疯子竟是惜春，吓了一大跳，把手搂住她，眼眶一下便红了，说道：“你怎的成了这个样子?”又把头抬起望着宋志秋，“你怎的把我的惜春弄成了这个样子?”

　　此番不撕破脸皮也得撕破了，宋志秋说道：“惜春前几日不听话，我便罚了她一罚，不曾想她从小娇惯坏了，受不了竟疯了，这才成了今日这样子。”

　　“是吗?”杜明月觉得此时的话说出口都变得很艰难，“那么请教一下大人，到底是罚了惜春什么，竟能让她一下子就疯掉。惜春娇惯，呵呵，惜春再娇惯也是青楼妓子出身，一路走来受过的冷眼惩罚也断比任何一个良家女子要多得多，若说是娇惯，本就是贱命，哪里来的娇惯?”

　　宋志秋本就只是随便糊弄，不曾想杜明月竟与他较了真，今日这情景，是断无再合作的可能，若是放虎归山，只怕还是以后一大敌害。对着身边亲信使了个眼色。身边亲信退了下去，宋志秋这才继续说道：“既知是一条贱命，又何苦为此与本大人较真?我十分欣赏你，今日之事就算过了，你我还可以继续先前的合作。”

　　“过了?”杜明月的手轻轻抚着惜春的后背，虽隔着衣衫，却也能依稀摸到背上斑驳的疤痕，显然是曾经被虐打过。仿佛是有着一根带着倒刺的小鞭子在一点一点抽着杜明月的心，杜明月说道，“大人既不待见惜春，惜春便由我带回春秋馆，往日大人替惜春赎身的银两我可以十倍奉还。”

　　“放肆!”宋志秋一甩袍袖，“我宋府的人岂是你说带走就带走的!你倒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杜明月却不理宋志秋，拿手抹了惜春脸上的泪横，当初那张团团的脸已经变得十分尖削了，不过才一个月，不过是才一个月么?这惜春是受了什么样的折磨，才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迅速凋零成这样?

　　放软了声调，轻轻说道：“惜春，我们回去好不好?”

　　惜春陡听了这话，眸子里显出漂亮的神采来，对着杜明月笑着，重重的点了一个头。

　　“好惜春。”杜明月将惜春的搂在怀里，那挂在眼角的一颗泪，终于承受不住落了下来。

　　惜春把头靠在杜明月的肩上，一睁眼却看见杜明月背后有一弓箭手正搭弓射箭，来不及想更多，抱住杜明月腰的手使劲一扭。阴变作了阳，阳变作了阴。宋志秋本来为杜明月准备的一根箭，直直射进了惜春的胸膛里，那箭刺入皮肤的破空声，竟一下子就让杜明月腿软跪在了地上。

　　杜明月一下子挣脱了李青的钳制。几个暗卫一拥而上，一下子制住了李青。有人试图靠近杜明月，杜明月半跪着，周身竟发出一层薄薄的红光，这一下子，竟没人敢靠近了。

　　众人团团围着杜明月，杜明月跪在地上，怀里抱着惜春。

　　惜春伸出手来，揪住杜明月的袖子，说道：“我在这里过的多么苦，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我在这里过的多么苦，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杜明月只觉得自己手抖得慌，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眼睛都快要被泪水给淹了，都快要让她看不到惜春的样子了，她拿手慌乱的背着眼泪，说道：“惜春，你别怕，我们去找沈碧霄，他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药，他一定可以治好你。一定可以的。”

　　惜春只揪着杜明月的袖子，自说出了那一句话，嘴里抖动着便再也说不出话来，末了眼角流了一滴眼泪，头一歪，去了。

　　手仍旧紧紧揪着杜明月的袖子。

　　我可怜的惜春，出嫁的时候才刚满十六，没曾想连十七的生辰都没过到，便去了。杜明月眼前浮现出和惜春自小相识打闹的场景来。这一路走来的情谊，自己当初怎么还会怀疑她?

　　悲哀，掺着悔恨，掺着无止无尽的苦楚，杜明月口中一甜，一口血从嘴里喷薄而出。而伴着这口血，杜明月周身的红光，变得更加的耀眼了些。

　　杜明月自吐出了这口血，便一口血接着一口血，无止无尽，仿佛要把整颗心都吐出来才罢休。

　　费尽心思留下的这身体里的最后一汪血，滋养不了葵水，却仍然不属于她杜明月。

　　看来她杜明月是天注定了的，血竭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