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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五章】芷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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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则已,一动见血。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刻挥出长剑,兵器相交,发出一声锐利的金属声。即使是在如此寒冷的气温下,金属摩擦出的赤色火花依然闪烁不休。
高手过招,往往一招定胜负。胜者生,负者死。
画流风静静地看着那柄洞穿自己肩膀的长剑,不觉笑了笑。在他眼前,聂云堪堪避过自己手中的长生永寂。对手常常会以为长生永寂上的冰寒毒乃是剑的威力所在,却未曾想过,长生永寂并非画流风唯一的招数。当他真正要杀你的时候,不会用你一直在提防的长生永寂,而是剑鞘上的一个小机关。
发动机关,会有五枚梅花针向四周发射。带麻药的梅花针,才是对付高手的关键。
可惜洞悉这一切的高手,都已经到阎罗王处报道了。
但聂云乃是但是难得一见的剑术高手。他在绝无可能的情况下急转,翻身,仰倒,提腿,倒挂,所有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避开了那五枚尖利的梅花针。然而在他脚尖着地之时,淬毒的浅蓝色长剑直面门而来!
聂云急速后仰,左腿前蹬,在避开画流风杀招的同时再起攻击。
画流风微微左转,便见对方一脚踢空。他连跃数步,他干净地利索拔出深陷自己肩膀的长剑,远远扔给聂云。鲜血喷涌而出,稀疏地散落地上,发出微弱的“噗”声。
他自白色瓷瓶中取出一粒赤色药丸,仰口吞下,遥遥地朝聂云笑道:“我方才还在想,若是你躲不了我那毁容的一剑,你那幽兰名帖上的首位宝座可就坐不住了。”
聂云目光淡然,“世间名利,皆是虚妄。”
“这话可说的不对。依我看,世外高人是不会摆出一副‘我已看破红尘’的样子,而只有看了个半破又不是很破的人才会摆出一副‘我已看破红尘’的样子。未知阁下觉得自己是哪一种?”
“你已经输了,何必废话。”聂云背身不看他,“阁下请回。”
“世间之事,无外乎情理法。对于你这种江湖之人,‘法’是讲不通的,而‘理’便是你执着于的‘剑道’,而我也承认,在剑术的造诣上,我并不如你。坦白说,穷我一生,也未必能达到你现在的境界。然而这两样并非最重要的。”画流风淡然地笑,“情理法中,最无用却又最重要的是‘情’。因为世事难料,人心难测,然有些事却是知其不可而必须为之。余心所善,纵九死而犹未悔。”
聂云驻步而立,半侧着脸,眼角余光落在画流风身上。
“你有这样的愿望吗?哪怕是死,也想要去实现的愿望。”
白湘羽静静立在门外,手停在一寸外,没有拉动门环。
这两人是要来一场惊心动魄精彩绝伦的回忆杀么?
而这场回忆杀要杀的人,到底是谁?
她想其实里面的两人已经知晓自己的到来,甚至他们是有意让自己听见接下来的一切的。这一切是最终的最初,是临别前的践行曲,一曲终了,咫尺天涯。
画流风重复道:“你有这样的愿望吗?哪怕是死,也想要去实现的愿望。”
“你有这样的愿望?”
“所以我不能死。”画流风笑,“暂时不能死。”
“我听过芷婉提起你的过去,直到死她还念念不忘让我不要杀你。像你这般践踏性命的人,或者只有你自己的性命才是你最珍视的。”聂云垂眸看他,“画流风,我要知道你的过去。你和芷婉,你们完全的过去。”
“看来果然是神秘的男人最惹人兴趣。”画流风敛了笑意,“聂云,从这一刻起,你就开始输了。”
***
“我本来姓凌,不过现在姓没扎拉克。我并非没扎拉克本家的血脉,只是画楼空一时兴起捡回来的。所以我没有跟他回去本家,而是按照他的意思留在凌国和凌国暗杀团的成员一起生活。在那里,我认识了赤媚,还有芷婉。”画流风笑,像是遥遥地想到那些深埋的记忆,一瞬间无数美好与悲惨同时在他脑海里若隐若现,似假还真。
“早年凌国暗杀团是独立的,甚至有出现暗杀团刺杀暴君的事,可从陵香公主开始,凌国暗杀团已经开始没落了。他们成了帝王的特务部队,专为皇室铲除异己。和所有杀手一样,凌国暗杀团毕生都为杀人而活着,如果有一天他们不能杀人,就只能被同伴杀死。
“在暗杀团里,低级的杀手被称为‘刀’,高级的杀手被称为‘刃’,专门负责杀死叛变或失去战斗力的同伴的杀手被称为‘鞘’,这种铲除行为,称为‘入鞘’。如你所想,我是‘鞘’,是暗杀团最优秀的‘鞘’,而芷婉,是团里最优秀的‘刃’之一。如果不是因为遇见你,她会一直是一柄优秀的‘刃’,直到她被敌人杀死。
“为了取得一些天赋极高的小孩,暗杀团有时候会采用一些很极端的方法,比如屠村灭族,放火烧山。主人坚信这是最好的试炼方法,认为只有在极度的痛苦中,才能锻造一柄最锋利的武器。那一次是我第一次杀人,杀了好多好多人,多得满眼看到的只有红色。其实我并不害怕,只是觉得从杀第一个人开始,我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再也回不去当初,回不去那个懵懂无知的自己身上了。我杀了好多人,杀到最后从水缸里把只有五岁的芷婉拖出来。
“我等着她哀嚎或者挣扎,然后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杀她。我已经杀了很多人,不在乎再杀一个。可她不哭也不闹,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么平静。她问我她是不是要死了,我说是,然后她就问,什么是死。聂云,你说什么是死呢?死是失去,是永别,是再不相见……那是指永远地离开,想要挽回,却无能为力。就像我那些开到尽头梅花,纵然那么美,却只能看她渐渐凋零了。没有杀她,大概是不想看到那么美的一朵蓓蕾,还未开放便凋零吧。
“我的那一刻停滞引起了主人的注意,他发现芷婉天赋极高,甚至比来这里夺取的原来的目标天赋更高。在这条村子,我们带走了两个人,芷婉和赤媚。也许很难想象,但是我这个杀人魔鬼却一直都是她们最依赖的人。因为我很聪明,又很得主人的重视,跟在我手下的两个女娃娃也自然而然地承受了更大的压力,所以也成长得更快。我们是对方最危险的仇人,也是最亲近的亲人。这一切芷婉收到杀你的命令后截然而止。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我和赤媚,开始尝试不依靠控制药物而度日,开始计划着要出逃——她真傻啊,她不是第一个想要叛逃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作为一柄‘鞘’我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变化?也许她其实也是知道的吧,只是抱着一线希望,想要活着和你离开,创造一个只属于你们的未来。
“我还记得她跟我说过,没有未来的人生不叫人生,那只是过去的重复罢了。也许是你让她从一柄武器变成了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我一直在想,如果再给她选择一次,她一定还会选择离开的,即使知道最后面对的,只能是死。
聂云咬紧牙关,打断道:“所以你就杀了她?”
“她想跟你走,却碍于身上所中的毒而不能。你想救她,你以为打倒你师傅,从他手上抢得冰魄就可以救她。其实不然,冰魄能解百毒,那只是我放出的风声。结果你相信了,你甚至相信你师傅说的,冰魄可以‘肉白骨,活死人’的说法。其实那都是江湖传闻罢了。聂云,冰魄是冰蚕的毒液淬炼而成的惊世剧毒,它只可能是冰寒毒的解药,根本不可能解其他的毒。你从一开始就错了,大错特错了。
“芷婉的确是我杀的,但她用她的性命,换你一世安好。否则暗杀团要杀的人,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仍然不可能逃过被追杀的命运。聂云,纵然是你,又有信心可以躲过这没有尽头的追杀吗?”画流风淡淡道,“是我杀了主人,当上暗杀团的首领,下令放你一马的。你以为自己避世而居,一切尘缘便已了结?真是可笑。”
“为什么当初不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让你去给芷婉殉情,还是让你痛苦自责过一辈子?”
“那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
“是你让我告诉你的。我早就说过,从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输了。”
画流风缓缓走近他身旁,向他伸出了手。
“那么,请把冰魄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