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初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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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霄沫走得极慢，他没有太多机会出来游历，所以也就捉住了这个机会，反正嘛，这项工作他爹爹本来就没指望他多少，他又不笨，怎么会不知道？
但是当他在巴陵县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把茶从口里一下子喷出来，龙牙看到他似乎很高兴，“小少爷，还真巧啊。”
叶霄沫撑着下颚，拧过头去，眼里却满是笑意。
“嗯。”
龙牙只感觉叶霄沫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随口就问：“来这里游山玩水吗？”
“嗯？这儿有什么好玩的？”
“油菜花啊，桃花林啊，很多文人经常出入的。”
“一个人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不去。”
“看起来你很寂寞……？”
叶霄沫愣了一下，半晌才答道，“也许吧，习惯了一个人就不孤独了。”
“最害怕的，是一旦接受了他人的体温，最后却被无情地抛下。”
说着他把目光转了回来，圆溜溜的眼睛黑亮黑亮，龙牙被他看的心中几分发毛。
“你这几百年的小鸡妖，别像老妖怪一样地感叹啊。”
“我不小了，”叶霄沫认真地说，“我已经快一千岁了。”
龙牙难以置信地打量对方，按理说，妖怪化为人形时候的外表年纪跟他修炼成人的年数有关的，虽然他和宁致远都老得记不起自己多少岁了，但他看上去至少二十六七了，宁致远也快到而立之年了。当然，妖怪们都挺会保养，就算是四十岁也能弄成二十来岁的模样。叶霄沫很明显就未成年，充其量也就十五岁吧……
“我修炼了几百年才迎来了第一场天劫，成人形也不过两三百年，可事实上，我的年纪不小了。”
“……那你的第二次天劫也快到了吧。”
“大概吧，这些事情，慢慢再想。”
“过不了天劫很可能会被打回原形，这样也没所谓吗？”
“其实我不懂，为什么妖怪要修炼成人呢？”
当动物的话，不用想那么多，不用打交道，冬天能冬眠，还有绒毛包着自己，暖呼呼的。当人的话，要穿衣服，要洗澡，多麻烦啊。
“我觉得妖怪原型已经很好看了。”
例如油光滑亮、尾巴蓬松的大灰狼，有着锋利的牙齿，尖尖的耳朵，狠绝的目光。
——他发誓，他真的不是想到了某人。
“我还真是第一次看到妖怪这么说的，你这小鸡崽真有趣。”
龙牙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确实奇怪，从第一眼看到了，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话说，我们以前见过吗？”
“……”
叶霄沫摸了摸高马尾，掩饰地笑了笑，“怎么会？我可是一直都呆在西湖边上的。”
“也是，大概是我想多了。”
“想起了……故人？”叶霄沫小心翼翼地问，心里隐约有一丝期待。
“没，记不起了。年纪大了，记不得那么多。”
顿时一颗心又从空中掉落地面了。
“算了，本少爷要走了，就此拜别将军了。”
“小少爷，你要去哪儿？”
叶霄沫语气里带着有几分失望，可还是认真地回答了，“苗疆五毒教，听过吗？”
龙牙伸出手指在太阳穴那儿敲了两下，随之笑了，“苗疆那儿极度凶险，请问叶少爷需要个护卫吗？”
叶霄沫怔了怔，这算什么？勾搭吗？
然后龙牙继续说，“我收的价钱不高，也就几块蜀玉裂片罢了。”
果然龙牙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
“我没钱，而且也不需要。”
“就看你这一身，也不止这个价了，而且……可以继续商量嘛。”
“我觉得我能对付得来。”
“你太天真了，那儿的妖怪法力都很高强，而且特别喜欢用大火锅把其他妖精给炖了，像你这种小鸡妖可滋补了。咕噜咕噜的紫色液体冒着泡，你真的不怕吗？”
叶霄沫顿时就有了几分迟疑，而且心里有把声音在说，这是个好机会！再丢了就没有了！可他嘴上还是说：“可是……我真的没有多少钱……”
“五百块裂石可以吗？”
龙牙心想，要不是前段日子买了太多五行石，现在穷得叮当响，他才不会去做护卫，不过刚好宁致远给他的这趟任务，就是要到五毒教去拿什么蝎子，现在既然与叶霄沫同路，也不会太辛苦的。有兼职的话，何乐而不为？为了马草和宝石，什么都是值得的！
五百块……叶霄沫心中一跳，然后缓缓地举起了三个手指，“抱歉，我只能出这个价。”
“三百块？”
叶霄沫摇摇头。
“三十块。”
继续摇头。
“总不会是……三块吧……”
叶霄沫终于点了点头。
“……”
叶霄沫只好皱起眉头，大眼睛水汪汪的，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唉，我真的没什么钱啊，都快倾家荡产了。”
“……”
“我是家中的庶子，比不上我哥有钱，而且家中生意也很少让我碰。”
“……”
“我不强求……”
“算了！三块……就三块！”
龙牙一拍桌，斩钉截铁，总比啥都没有好。
叶霄沫露出个极度满意的笑容，“如此甚好，那么直到回去扬州之前，都请龙牙你当我护卫了。”
“呵呵，不客气。”
龙牙皮笑肉不笑，然后挠了挠脑袋，怎么他就觉得有点委屈自己了呢？竟然为了区区三块裂石就把自己给卖了，实在是……太不值钱了。
***
从巴陵县到五毒教，最直接的路线应该是乘船，从长江一直往西走，叶霄沫租了一条小船，一个老年船夫负责撑船，也不大爱吱声，勤勤勉勉地载着客。
龙牙一上船，脸色就不是很好，眉头皱得紧紧的。叶霄沫一开始还以为他是病了，但探过额头，又发觉没有体温过热过低的，龙牙只是拨开他的手，然后躲到一边去坐着。叶霄沫顿时便了然于心。
“你晕船……？”
龙牙没好气的说，“很明显吧。”
“嘿嘿。”
“你笑什么？”
“看不出你居然会晕船，在岸上还那么活蹦乱跳的，现在……威风不起来了吧？”
叶霄沫朝他爬过来，抱着膝盖坐在他旁边，明黄衣衫蹭到他的衣角，沙沙地响。龙牙的嗅觉很灵敏，叶霄沫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却是给人以一种温暖的感觉。他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一个妖怪身上的味道会让他觉得温暖呢，可他的心里就是这么认为，自此便怎么也涂抹不去这个念头。
他想，大概是因为叶霄沫身上有熟悉的味道，不过他又不觉得自己认识过他，而且几百年前，他还在东北一带的山林里奔跑呢。
他不否认叶霄沫其实整个人都很温暖，但他打心底里害怕这种感觉，因为习惯永远是最可怕的东西，所以从一开始就不要让自己感到习惯，这样对谁都有好处。
所以他就下意识地露出了厌恶的神情，推了推身边的叶霄沫，“别坐那么近。”
“哈？”
“爷嫌弃你，走远点。”
叶霄沫居然一下子就火了，“凭什么？！这船是本少爷租的，少爷我爱坐哪儿就坐哪儿！”
哼，又想赶我走，没那么容易！
说着就双手抱胸，又往龙牙那边靠近了几分，胳膊抵着胳膊，大腿抵着大腿，他还不忘给了对方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没想到对方竟一下子就笑了。身子的轻轻颤动从肢体接触间传递过来，叶霄沫顿时就有几分不自在。
“你笑啥呢笑？”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像你这种爱挑战我忍耐性的妖怪，可真稀罕，几百年也不见一回。”
“反正你现在晕船，而且我是你的雇主，你也不敢对我怎样。”
叶霄沫一脸的得意洋洋，小马尾晃来晃去的，甩到了龙牙脸上，顿时挠得他心都痒了。
他不说话，只是侧过头来看着叶霄沫。
“怎、怎么啦？”
因为晕船，他整个人都带着几分病恹恹，于是就支起一脚，右手臂松松地倚在膝盖上，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杀气腾腾，潇洒闲适得就像出游的公子哥儿。
叶霄沫不敢去看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看走神了。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呜啊……”
话没说完，自己的下巴就被一个大手给抓住了。龙牙把他的脑袋拧到自己面前，然后使劲地挤他脸上的肉，看着叶霄沫嘟着的嘴巴和瞪得像灯泡一样的大眼睛，龙牙就觉得满心愉悦。
他摇了摇叶霄沫的脑袋，懒洋洋地道，“虽然我是不谙水性，也不至于能给你这小鸡妖给欺负的。”
“我自然是不会跟钱过不去的，不过想着你是我的雇主我就奈何不了你，你也未免太天真了。”
叶霄沫“呜呜哇哇”地想说话，龙牙听不懂，也懒得跟他废话。
“我喜欢的话，收了钱以后把你给先奸后杀也是可以的。”
“知道了不，嗯？”
叶霄沫赶紧点了点头，龙牙这才松开手，脑袋靠在舱里，闭目养神。叶霄沫揉了揉被掐得红通通的脸蛋，心想这人对他还真是毫不留情啊，竟然还说要把他给先奸后杀……诶，慢着，什么？
先奸后杀……
先奸后……
先奸……
奸……
叶霄沫的心顿时就“咚咚咚”地打起鼓来，抬眼偷看龙牙，他正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叶霄沫就算只用鸡爪子也能想到了，他娘的，他又自作多情了。然后越想越憋屈，干脆就默默地挪到另一边去了。
他告诉自己别那么不要脸。五百年前龙牙不辞而别，已经很明显是有嫌弃之意了；五百年后，他不但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对自己也是一贯的不咸不淡。
五百年，对于妖怪来说实在不长，可对于一只单恋的妖怪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那天他返回去找龙牙的时候，对方已经走了，因为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谁知道一场暴风雪忽然到来，他被埋在了雪下，差点儿就要生生冻死了。被救回去以后，卧病在床了很久一段时间才恢复过来，从此以后，他爹不再允许他胡乱出外。而再之后不久，他们就举家搬到了杭州西湖边上。
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天的晚上，他还是忍不住偷偷出外，坐在了那个山洞门口前。他也不干什么，就那样呆呆地坐了整整一宿。然后他看到了太阳升起，薄薄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地就化为水了。
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举起小翅膀打算抹一抹眼泪，可是才发现那分明就是人的五根指头。
——原来他这样莫名其妙地，就化出人形了。
叶霄沫甩了甩脑子，心想这都几百年前的故事了，再怎么想，也终究是回不去了。于是他爬到了船舱外，却蓦然发现，晴空万里的天这时竟变得乌云密布，空气里也闷热得要命。
奇怪，现在也不是夏天，怎么天色会是这样子呢？
“船家，这……不会有事吧？”
老人家慢慢把头转过来，有几分生硬。
“到了。”
“什么？这是河中心吧？”
他站直了身子，忽然朝他诡异一笑，“老朽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话毕，就纵身一跃，隐入江中不见人影。
“什么？喂！！！！……”
叶霄沫迟了一步，已经阻止不了那个船夫了，刹那间风云大变，暴雨倾盆而下，这江中小舟也就随着波浪晃悠了起来。
龙牙已被惊醒，无奈这摇晃实在是令他难受，脸色也更难看了。顾不上那个奇怪的船家了，叶霄沫扑回去了船舱，大声道，“龙牙，这里已经没法呆了，我们用法术飞回岸上去！”
龙牙脸色发青，他现在只觉得恶心不已，一张口就忍不住往一边吐，叶霄沫也不嫌他脏，只是把他扛在自己的肩上，打算把他带走。这时他很后悔自己怎么不多学一些法术，晕船的龙牙完全是不能指望的。
可他不知道，他再也逃不出去了，因为他们的小船已然处于一个漩涡之中，就在叶霄沫拖着龙牙走了两步之际，滔天的巨浪随即向他们涌来，小船一下子就被打翻了，江水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包裹着他们，叶霄沫拽着龙牙迅速逃离船底，不断地往江面游去。
妖怪并不是万能的，至少不谙水性的妖怪，像龙牙，在水里呆久了一样会死。然而似乎有人在施展什么法术，叶霄沫愣是游不上去，而且，他只感到脚越来越沉，仿佛有人在江底拉他一样，隐约还有把阴森森的女声在呼唤他。
“来吧……来吧……我等着你好久了……”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龙牙，发现他刚才就一直在拼命挣扎，然而此时此刻，他的手脚蹬得越来越慢了，叶霄沫心中立马大惊，不好，再不爬上去就抱着一起死了！
他可不想现在就跟暗恋对象一起死，一！点！也！不！
娘的，他还没告白呢！
他还没告诉对方自己有多喜欢他呢！
他怎么可以死？？！！！
来不及多想，他一下揪住龙牙的衣领就把对方扯了过来，而后嘴巴紧紧地贴上了龙牙的双唇。他有些笨拙地用舌头把对方的牙齿撬开，想要把自己身上的一道真气灌给对方，此时的他完全没有想过什么多余的念头，单单想着，只要能救回对方就好了。
这个吻吻了有多久，他不知道，因为他一直都闭着眼睛，以至于他没有发现，龙牙竟然缓缓地睁开眼，注视着他。江水里本是浑浊不清，可龙牙感受到了，带着叶霄沫那股舒服的气息是那样的浓烈，并且在体里各种乱冲直撞，他甚至还能想象到，小少爷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和长长的睫毛就在那儿眨啊眨的。
就像是受了某种蛊惑，他不但没有觉得对方恶心，而且还下意识地伸出了舌尖，轻轻勾了勾叶霄沫的。叶霄沫立刻就震惊了，迅速地往后离去。龙牙莫名觉得有几分恼火，兴致一上来就被打断了，于是便立刻伸手去抓对方的手。
——然而他只抓到了衣角。
因为叶霄沫那一秒便速度地被某种法力给拖到了江底深处里去，他朝着他大喊，可只喷出了一大串的泡沫，然后转瞬之间，那黄衣少年便在他眼前消失不见了。
龙牙是狼，所以他的视力非常的好，即使在黑不见五指的夜晚里也是行走自如，阴沉的江水当然也不能阻挡他的双目。他分明看到叶霄沫朝他动了动的唇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喊的是：
“龙——牙。”
他于瞬间握紧拳头，身边四周便立刻凝起了一股乌黑的妖气。
他娘的，他就要看看谁那么够胆，竟然敢在他眼皮底下动他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初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