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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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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要追到什么时候?”宁昭夏无奈地问,一矮身躲过对方横劈的弯刀。
“你死的时候,”青年咧唇一笑,一口白牙整齐得很,上半张脸掩在面具下,只露出子夜星光似的暗色双眼,“我可是杀手呢。”
“我知道,你每回都这样说。哪有杀手大白天拦人的啊。”宁昭夏一个旋身,细长软剑缠住那弯刀,将其带离轨道,青边白衣旋出波纹,一如他黑发被风扬起的弧度。
“可我不喜欢夜袭,尤其是对男人。”青年无辜地眨眼,手上使力,宁昭夏就被带近他身前,几乎是要撞上他另一只手上的匕首了。
“暮梁!你玩够了!”宁昭夏左手一扬,衣袖口一蓬白雾爆开,立刻逼得暮梁远远退开,自己再没入林中。
“见鬼……”暮梁喷嚏不停,低声骂道,“还以为又是前几回的迷药呢……胡椒粉,啊啾!好歹也是个皇子,怎使这下三滥的手段……啊啾!”挥了挥弯刀,暮梁揉着鼻子慢悠悠地向宁昭夏离去的地方走。
宁昭夏也不爽。暮梁追他这些天,他身上的药早撒完了,否则他堂堂宁氏皇朝五皇子昭亲王岂沦落到要靠偷客栈里的胡椒粉保命。
他已行到了据宁城,再过两个城就是宁京范围,便不惧那混蛋了。入了京,定要好好参顾江知府一本,属地豪富横行,强抢民男不成还请人追杀,本就该斩,更勿论那民男实际上还是奉了圣上旨意办事的昭亲王。
那肥头大耳的胖子油水确实足。自己不过是打飞了他几个侍卫,外加踹歪了他的塌鼻子,他便花千金聘那暮星阁的杀手来。虽说来的人只是三脚猫,宁昭夏想着,脚步又快了几分。眼瞧着城门就在眼前,他心里一喜,这回不在城里住,买了马就连夜赶路!
他也不想用跑的。无奈他带出的几个暗卫之前便因办事受了伤,全死在了暮梁手下。暗卫本就是放暗箭,真刀实枪比不过也自然。他只能一个人策马狂奔,却可怜他的朱缡马被那混蛋斩了马腿,滚下山崖。朱缡可是老皇帝见他从前的坐骑踏云受伤,刚赐下的。
驿站的马肯定比不上朱缡,但总比他用跑的来的快。马蹄哒哒地急促,略安了宁昭夏的心。太阳沉入山边,天穹陡然全是灰蓝。
那混蛋有一点好,就是不夜袭。晚上绝对看不到他的人,宁昭夏正这样想,身身后传来马蹄嘚嘚,声音急促有力,是好马。宁昭夏不自主回头望了眼,若是好马,千金也花得,毕竟速度快了,保命的几率也大。而这一看便愣住了。
男人身材颀长,夜色中只见他线条完美的下颔与薄唇,再就是黄铜色面具反的微光。
“哟嗬~”暮梁扬起马鞭打招呼。
“不是说不夜袭么?”宁昭夏右手已握住剑柄。
“同路同路呢~”暮梁笑得很随意,“不过你要夜袭也是可以的。”
“哼!”宁昭夏不甩他,兀自驱马疾行。可他这马顶多中等偏上,如何抵得了暮梁的宝贝。先前分明没见他骑马!宁昭夏心里暗恨。无妨,过了下个城就出了他大哥的封地,也就有他的人接应了。那肥猪不知他身份,不然哪敢花钱请杀手!
不过,兴许宁昭夏当时说了也没人信。
谁都知圣上最看重的嫡长子五皇子昭亲王染疾卧病,圣上还给了好些赏赐以示关心。
自己的身份暴露不得,是帮父皇办事呢!想到宫中已显老态的皇帝,宁昭夏郁黑色眼中闪过愤怒与痛心。竟有人敢对天子下毒!胆大包天!
“驾!”宁昭夏狠狠一鞭子抽在了马身上。
“喂喂喂!”暮梁也赶紧踢了踢马腹追上去,“赶着去投胎么?不用那么急,跟我说一声,我帮你。”
定要绞碎这混蛋的嘴!宁昭夏抿紧了唇。
一路上白天应付暮梁的追杀,晚上又急着赶路,待到了京城,宁昭夏已不支。强撑着走进王府后门,才见了管家,惨然一笑便昏了过去。
宁神香清雅悠长,宁昭夏渐渐醒转。如玉长指拈起案上纸笺,面色无改又卧回床上。他在等人。
窗被风吹开似的,无声旋开。
他问,“不是说不夜袭么?”
“赔罪赔罪,哪料到青缵那老匹夫要我杀的人是昭殿下。”暮梁有模有样地单膝跪地,说的话仍没半分正经。
“就这样把雇主的名字供出来,合适吗?”宁昭夏半倚着床柱,笑问道,“阁主?”
“雇主什么的哪比得上昭殿下您。”暮梁抬起头笑,并不否认宁昭夏对他的称呼。
“是吗?”宁昭夏轻笑,“你就不怕本王要你的命?”
“您宅心仁厚呢。”暮梁低低地笑出声。
他不宅心仁厚,又如何呢?杀得了这人吗?“行了,离去吧,我们也算一路同行了。”宁昭夏笑得温和清雅,一副大度的样子。
“谢昭殿下恩典,梁无以为报。”语音消散,人影也不见,
唔,他也算有趣的,定定是早知道自己身份吧,否则没理由暮星阁主要不了自己的命。宁昭夏放下了自己疲软的身子,沉沉睡去。而动用了暮星阁主,一个地方豪富做得到吗?
他不知,那位暮星阁主取下了面具,刀削似的五官棱角分明,不是中土长相。深色眸子泛着暗蓝,月光下像噬人的狼。
也许暮梁带面具的原因不是为了遮掩身份。
两寸长的伤疤自额角横亘至眼侧,这马鞭打出的伤也许当初血肉翻卷,这会儿却只是光滑如银。
暮梁深深地俯下身,却不跪,“娘娘,梁有辱使命。”
坐在高位的华服凤袍女子冷焰似的丹凤眼扫过阶下的黑衣男人,轻笑,“无碍,梁让夏儿回来了,也很好啊。英儿会很高兴的。”
暮梁更深的低下头,“梁有罪,请赐罚。”
女人的笑声渐冷,“不罚你,另有事需你做。前些日子的东西找好了吗?”
“是。”暮梁从袖中掏出小巧银瓶,递给迎上来的太监,“麻烦王公公了。”
“梁阁主有礼,咱家怎担得起。”王公公捏着嗓子答道,眼神扫过微微泛黑的瓶口。
“退下吧。”女人挥了挥手,挺括衣料轻轻摩擦出声响。
“是,皇后娘娘。”暮梁行了一礼,消失在原地。
王公公冷眼看了一会,才道,“娘娘,这人抓不住了。”
“有何妨?他若逃也是一具尸了,无碍的,”皇后缓缓起身,精致妆容雍容华贵,“为了儿子,抓不住也得抓啊,本宫什么都不惧的。”绝艳凤眼里有些离乱。为了儿子,有什么做不到的?
儿啊,爹娘都想让你登上最高位。女人痴痴地笑。
离去的暮梁本该径直回了他的密宅,却千年难有一回地拐了弯,隐在夜色中,去了皇宫马棚。马儿们比人类要敏锐得多,有些许不安地甩尾。
草料味熟悉得让暮梁厌恶,却又引出了一丝怀念。他抚上额上伤疤,眼中墨蓝汹涌。
昭殿下宅心仁厚。这是当年给他包扎的人告诉他的,还说他得好好谢谢昭殿下的恩。
昭殿下宅心仁厚。他头一回跪了天地父母外的人,这样说着。只看得见细致绣着麒麟纹的墨金小靴,听见清亮的声音笑,无碍的,二哥脾气不好,你略躲着些。
宅心仁厚,这是他学会的第一个成语,第一次觉得中原话和草原风声一样好听。
所以王公公见他骨骼奇佳,引荐到皇后跟前,皇后刚说是要助她儿子,他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十余年,一个马奴成了杀手组织暮星阁的阁主,却接到了暗杀当年昭殿下的任务。
嘻,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