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有意逐流水》异度

24、第 24 章

　　在卫嘉明二十四年的人生经验中，爱情至今仍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在这方面相当晚熟的他只知道那是除却亲情、友情外值得花费时间去追求的某样东西。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家庭在他心目中占的分量太重以至于他无从分心去解决自己的独身问题。家庭幸福的孩子总是恋家的，他和表妹卫荼糜一样在这方面抱着可遇不可求的消极心态，乐得永远待在家里被父母宠爱。当那个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家徒四壁却才貌双全的蒋书翰开始追求荼糜时，看着他们两人打情骂俏，看着他们如胶似漆，他依然不太明白什么是爱情，只觉得自家妹妹居然也能温柔如水体贴入微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直到某一天他发现自己身边早已埋伏了一个热情似火的追求者----
　　亚历山大.佩恩，从认识这个人的第一天起，卫嘉明就觉得他个双面人。耳朵听来的他是个做事雷厉风行手段强硬喜欢独断专行的冷酷银行家。而这个银行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却总是开朗的比阳光还灿烂，常常莫名其妙的傻笑，甚至还会像小孩子一样地撒娇耍赖。
　　其实在亚历山大还没有来中国之前卫嘉明就已经知道了他。卫家的情报网四通八达，是不可能漏掉他这个波士顿银行最有希望的继承者的。同样被父辈们寄予厚望，同样的能干优秀，卫嘉明不明白他为什么能毫不犹豫地抛弃一切只为了自己？扪心自问，他绝对做不到亚历山大如此这般的牺牲。自己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他如此倾心？容貌吗？自己算是生的好得，可绝不是什么天下第一，远得不说，就荼糜的男朋友蒋书翰都比自己养眼的多。性格吗？认识的人都称赞自己是翩翩佳公子斯文有礼谦逊平和，而熟悉自己的人比如广则不客气批评：嘉明，你太冷漠了，除了这个家和工作你根本不关心任何事。第一次听见这话的他直觉地想反驳，可仔细想想自己平日里好像真的没有关注过别的事，就连相处的朋友也都是有商业关系才认识的。难道自己真的是个功利自私的家伙？这个问题至今没有答案，因为繁忙的他并没有太多的闲情来整理思绪完成这次自我解剖。后来自己遇见了亚历山大，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可以算得上是自己的第一个毫无利益牵扯却可以交心的朋友，虽然他并不安分于只当一个好朋友----
　　他是卫家的长子，如果他愿意他将是未来的掌门人。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希望家族的幸福能永远延续下去，他喜欢孩子。习惯了当一个孝顺的优秀儿子，习惯了当一个可靠的哥哥，他从没想过要改变角色。因此面对亚历山大的追求，他只能视而不见。一个外国人，一个习惯了感情游戏的外国人会懂得知难而退的，当时他是这么想得。可是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恒心。亚历山大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的感情攻势猛烈而脆弱，如果自己这团火够狠心可以将他烧得连渣子都不剩，可自己还是动摇了。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被对方吸引。他并不后悔选择了亚历山大，虽然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欠扁。
　　那一天，广和亚历山大的表现都太突兀了，让他想不注意都难。一个优秀的管理者是不能过于依赖手下提供的情报的。于是夜深人静时，他打开电脑进入google网。现代人都懒，懒人都爱用google，google神通广大可以回答你的十万个为什么虽然答案可能千奇百怪。作为一个不能免俗的现代人，卫嘉明在搜索引擎中输入了攻受测试几个字。然后几乎是必然的他遇到了一个新名词—耽美。在了解了这个词的深刻含义后他手上的那份测试成了碎片。更不幸的是发抖的手不小心点开一个相关的论坛，里面丰富多彩的图片和附带的精彩解说终于让他喋血于电脑前。
　　次日，亚历山大没有上班，实在是他的模样不宜出行。
　　“你还好吧？”管家一头冷汗地看着像破布一样摊在地上的某人。
　　腮帮子鼓得老高，吸口气都痛，亚历山大委屈得不得了“他为什么只打我？”
　　管家回想了一下方才的痛殴心有余悸道“因为卫家的员工保护条例中明确规定禁止任何形式的克扣工资和体罚”
　　亚历山大更委屈了，此牙咧嘴地控诉“我还不如一个员工？”
　　“没错，您还没过门呢，少奶奶。尚不属于我们的任何一个保险范围”
　　亚历山大“-------”
　　管家踢他一脚“别装死了，快起来。嘉明下手是狠了点，可决不会伤到筋骨。我去给你拿点外伤用的药”
　　亚历山大唉哟哎哟地叫着爬到了沙发上。
　　管家很快回来，扔给他一瓶红花油。
　　“哎哟，哎哟”亚历山大很快就将一瓶倒光了“嘉明呢？还生气呢？”
　　广点点头“老好人生起气来才是最可怕的。都是你这个白痴，好好地搞什么测试，现在把我也牵连进来了”
　　“什么牵连？明明是你自己要拿我们两个开涮，当时不知道是谁笑得最开心”
　　“什么开涮？我那是帮你遮掩好不好？真是好心没好报”
　　“哼，你好心？都是你挑拨离间，不然我怎么会搞什么测试？”
　　广叹气“你真是个笨蛋，我随便说两句你就信了？嘉明是什么人，除了跳舞的时候他和女孩子连手都没牵过。就是把你剥光了扔到他面前，他这个纯洁宝宝也不知道从那里下嘴”
　　现在想想的确是这么回事，依嘉明在接吻中生涩的反应来看他的确很难在床上夺得主动权。亚历山大越想越生气“你还有理了你，我现在这么狼狈全都是你害的”
　　管家也心虚“-----好啦，过去的就不说了，现在想想怎么让他消气才是正经”
　　“写悔过书怎么样？”
　　“在你挨打的时候我已经交上五份了”
　　“-------，那负荆请罪，你们中国人不是喜欢这一套吗？”
　　“好啊，你多背几根棍子去，等他都打折了说不定气就消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好歹也是和嘉明一起长大的，连怎么哄他高兴都不知道？”
　　“问题是他平日里根本不生气，我根本就没有实战经验。从小到大我也没当他是少爷，没少欺负他。可他都没这么生气过”
　　两人嘀咕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亚历山大烦躁道“要不找荼糜来替我求求情？”
　　广没好气“他们兄妹感情再好，有些话也是不能说的。就嘉明那薄脸皮要是知道这种糗事被大小姐知道，我们才是真正没活路了”
　　电话铃打断了谈话。管家接起，骤然变色。
　　“怎么了？”
　　“大小姐出事了”说完这一句，管家立刻掏出随身带的通讯器“所有的人注意，所有的人注意，现在进入一级戒备，保镖组立刻到前厅集合”
　　“不光保镖组”卫嘉明急匆匆地推门而入，显然也得到了消息“广，除了母亲那边的人手不动，让剩下的所有人集合”
　　“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荼糜怎么了？”紧张的气氛让亚历山大不安。
　　“荼糜在宏德被绑架了，生死不明”卫嘉明机械般地说道，脚下一刻不停地向前厅走去。
　　这个消息的确惊人，可对亚历山大来说卫嘉明面无表情的脸更让他心惊。作为一个疼爱妹妹的兄长嘉明的表现太过冷静了。亚历山大担心地追上去。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第一时间赶到，黑压压地挤满的前厅。园丁还拿着修剪花枝的剪刀，厨娘的围裙也没有除下，看起来像群乌合之众，但亚历山大注意到他们的站姿笔直偌大的房间内一点杂音都没有。
　　卫嘉明扫了他们一眼，开门见山道“诸位都知道了荼糜被绑架。绑架在我们家也不是第一次了，相信诸位多多少少都有些经验。干该怎么做我也不多说了。只一句话，绑匪可能是狄仁业，对方是□□，所以我们不必顾虑太多---”
　　“明白——”众人齐声。
　　卫嘉明转而吩咐管家“广，一切调度就交给你了，我去现场看一下”
　　管家也没有多言，点点头走到人群前。
　　亚历山大紧跟着卫嘉明走出去，听见身后广大声地命令“保镖组分散开来，每个人带一个小队，就象我们平日里演习那样----大小姐的体貌特征你们都是非常熟悉的，你们化装成旅客埋伏在机场或车站如果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可以先斩后奏----”
　　两人火速事赶往事发地——宏德高校。警察和卫家的人已经封锁个整个校园。
　　蒋书翰已经先到了，正望着地上的一大滩血发呆。
　　“书翰---”看着对方失魂落魄的样子，亚历山大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如果是嘉明被绑架自己恐怕也好不到哪儿。
　　“明珠已经送往医院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都是我不好，我应该陪着荼糜的---”蒋书翰如机器人一般干涩的陈述让人心酸。卫嘉明皱眉沉声道“书翰，振作点，我们家的女婿可不能这么脆弱，荼糜还等着你救她呢”
　　无神的眼睛慢慢有了焦距“是，嘉明哥，我知道了”
　　没有时间互相安慰了，几个人尽可能镇定地听取警方的初步调查：
　　“赖明珠小姐身中两枪，所幸没有击中要害。现场还有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经辨认女方是这里的毕业生，名叫刘思颖，她死时手里握着刀指甲里有卫小姐的皮屑，身边还有一把枪，上面有她的指纹，赖小姐和那具男尸身中的子弹都来自这把枪。---估计可能是袭击卫小姐的人之一。男方身份不明，两人都是以校庆嘉宾的身份混入校园。地上的大部分血迹都是他们的，但也检测到卫小姐的血样”
　　众人的都摒住呼吸。“所幸血量很少，而且在校园其他地方并没有发现血迹，所以初步判断卫小姐只受了轻伤”
　　绑架一般来说是为了要挟，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荼糜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卫嘉明随即下令调出保安录像对着嘉宾名单彻查。几个小时后，卫荼糜的母亲赶了回来，召开了家庭会议。卫友鸿因伤未能参加。
　　虽然荼糜的家亚历山大已经去过很多次，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里的女主人——卫盈盈，卫家的上一代大小姐。一个年过不惑的女人还能绝代风华，绝对是令人佩服的，更令亚历山大惊讶的是她沉稳和煦的气质，在如此紧张的时刻她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为众人沏茶“你姑父对易容术颇有研究已经赶往机场了，只要荼糜出现他一定能认出她。我们现在只能等了”
　　“姑姑，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大意了，没有加强宏德的防范”卫嘉明内疚不已。
　　卫盈盈摇摇头“不是你的错，再严密的措施也防不住内贼”宏德的安防已经是一流的了，如果不是有熟悉校园的人带路，那些歹徒是不可能躲过监视器的。
　　蒋书翰垂下头“是我的错----”那个刘思颖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嫉恨荼糜的，但谁想得到这个女人居然如此狠毒。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泯了一口茶“书翰，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荼糜，听说友鸿的病也全靠了你才没留下后遗症，我要好好谢你才对”
　　“不，伯母，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卫盈盈浅浅一笑，继续道“还有亚历山大，也谢谢你这段时间对东升的支持”
　　突然被点名令亚历山大一震“应该的，应该的，我们都是一家人”这是他和卫嘉明明确关系后第一次见卫家的长辈，多少有些紧张。
　　卫盈盈转向外甥“嘉明，你是个孝顺体贴的孩子，总是为我们这个家为别人考虑得多，我一直怕你委屈自己---”
　　“姑姑---”卫嘉明润湿了眼。
　　“不会的，不会的，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亚历山大忙道。
　　知道他会错了意，卫盈盈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卫嘉明红着眼圈道“姑姑是在说我之前顺着爸爸的意思差点和别人订婚的事。那次多亏了姑姑阻止---不然---”
　　亚历山大恍然大悟，心中万分感激，一想到当时自己听到嘉明要订婚这个消息时的绝望也忍不住哽咽“姑姑--，真是太感谢了---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机会---”
　　卫盈盈依旧微笑“是荼糜让我帮忙的。她说她讨厌你把婚姻当工作一般地完成。其实我明白正是因为荼糜一向任性妄为，你这个好哥哥才自觉地担负起所有的责任，你希望做到最好---让每一个人都满意”
　　姑姑的理解让卫嘉明非常感动，又想到荼糜，想到在那伙吃人不吐骨头的匪徒手中依她的脾气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他不觉悲从心来“荼糜---”
　　卫盈盈望向远方，幽幽道“嘉明，荼糜不会有事的，这孩子运势旺总能逢凶化吉，她是我的福星---”
　　谁也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现在也只能等待了。
　　要等了电话终于来了，绑匪是毫无悬念的狄仁业。他狮子大开口索要赎金一千亿。这笔钱无论如何也是拿不出来的，但卫盈盈眉头都不皱一下就答应了，她只要求听听女儿的声音。卫嘉明明白姑姑的意思，荼糜那么聪明应该会提供某些线索。
　　又过了很久，电话再次打来，荼糜委屈的声音传来“母亲，你还知道回来，你现在回来也没有用了”
　　就说了短短一句话，电话便挂断了。
　　卫嘉明和姑姑对看了两眼，异口同声道“法国”
　　亚历山大不解“什么法国？”
　　卫嘉明解释道“依荼糜的个性才不会在这种时刻抱怨。我们从小为了应对绑架都接受过专门的训练，第一条就是利用一切机会暗示自己的方位。而姑姑刚刚从法国回来---”
　　卫盈盈叹了口气“境内都快翻遍了都没有荼糜的消息，我就想他们可能已经逃出中国了，只是万万没想到是在法国”
　　卫嘉明恨道“这个狄仁业真狡猾，知道美国我们盯得紧，干脆连老巢都不回了”又冲亚历山大道“崇文，我们在法国没有多少势力，你们瑞士人很多都是法裔，能不能---”
　　“我明白，我有朋友在警界，这就去联络”
　　卫盈盈挥手道“不用了，警方做什么都讲证据，效率低得要命。还是找一个当地的地头蛇比较好”
　　“我认识一个很有势力的法国人”蒋书翰忽然道“他是我的病人，听说早年也有□□背景”
　　“你说的莫非是那个跨国零售业巨头丹尼尔.莱格利斯？”卫嘉明问。他去医院看望父亲的时候见到过那位慕名而来的患者。
　　“是的”
　　卫嘉明犹豫了一下才道“书翰，你还是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虽然他很有势力可是听说为人非常冷酷---”
　　蒋书翰并没有任何失望的表情“我知道，作为一个称职的医生了解病人的脾气也是必要的。那个人的确不是个有同情心也不是个会感恩的人，但他总会看重自己的性命吧”
　　“书翰，你想干什么？”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医生的工作是救死扶伤，可要杀起人来那更是易如反掌。
　　蒋书翰微微一笑“嘉明哥，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还请你照顾我的两个弟弟”
　　“书翰——”
　　蒋书翰走向爱人的母亲“母亲---，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我一直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了荼糜，遇到了你们这样好的家人，现在作为一个能配得上荼糜的人作为这个家的一员该是我做点什么的时候了”他鞠了一个躬，转身离去。
　　“书翰——”卫嘉明和亚历山大追出去。
　　“让他去吧”卫盈盈唤住他俩“多一份救出荼糜的希望总是好的”
　　“姑姑——”卫嘉明急道“书翰的想法太冒险了，就算成功，那个丹尼尔.莱格利斯过后也不会放过他”
　　“冒险？”卫盈盈忽然笑了“我们本来就是站在刀尖上，没有办法不冒险”
　　“那---我和他一起去”
　　“不行，你那里都不准去”卫盈盈柔声断然道“如果荼糜有个万一，你就是卫家唯一的继承人”
　　“姑姑——”
　　“亚历山大，你看好嘉明。无论不能让他去找书翰”
　　“是，伯母”自始自终卫盈盈都坐的稳稳的，端茶杯的手抖都没抖。亚历山大忽然间明白为什么这个看似柔弱的美丽女人当年能赶走狄家。
　　“嘉明，你可知道我们卫家为何可以传承千年？”
　　“姑姑？”卫嘉明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不相干的问题。
　　卫盈盈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道“卫家之所以可以传承不是因为我们比别人优秀，也不是因为比别人勤奋，更不是因为我们香火旺盛，而是因为我们的运气好”
　　“姑姑--”两人听得一头雾水。
　　卫盈盈的声音空灵而缥缈，带着丝丝圣洁的味道“每当危急时刻，总是会有人跳出来为我们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做尽世间的一切傻事。卫家的基业便是建立这些傻子的牺牲上----嘉明，别和书翰争，他才是最有资格为荼糜牺牲的人------”她昂起头咯咯地笑起来“呵呵，我的女儿又怎么会乖乖地坐等别人来救。与子同行，祈战死。这是我们家世世代代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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