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影》青湄

3、物归原主

　　周五娘叽叽喳喳说了半天也没半句靠谱的，唐倦影当然不会把送信这事交给她。

　　趁着周五娘自说自话撒泼的功夫，有个下人已自告奋勇站出来。

　　“见过四小姐，小的叫张德，是这村子里的人，小的愿意去送信，可小的有个请求，能否请小姐先给小的一半的银子，小人送完信，再把剩下的给小的。”小厮绷着脸紧张地说出自己的决定，“若小的回不来，烦请小姐派人将余下的银子送到我家给我娘。”

　　白芷在张德自动请缨的时候就已将他的事告诉唐倦影，唐倦影打量这年轻的小厮，他背脊挺得值，又一脸的坚决，想来为了贫苦的家他决定冒险。白芷对张德很满意，又见他是主动站出来为小姐分忧，只道这人知恩图报重情义，亦觉得满意信任，唐倦影见状便答应他。

　　张德收了十两银子，感觉胸口一下子沉甸甸。这下好了，有了银子就可以回家把老屋翻修一番，又能给娘看病抓药。张德惦记余下的银子，因此，行事更加小心翼翼。

　　待到守后门的来报信张德已经顺利离开庄子，没有被佃农们抓住殴打，唐倦影也觉得万幸。

　　虽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她可不希望张德为此丧命。

　　半夏、白芷对视一眼，都觉得不踏实，但看四小姐气定神闲的模样，又多了几分期待。

　　这时，林嬷嬷回来了，她朝唐倦影点点头，示意事情已办妥。

　　那就开始吧。

　　林嬷嬷得了唐倦影的暗示，腰背挺直开始分派庄子上的活计。

　　待林嬷嬷宣布完庄子上的新安排，唐倦影扫了眼众人迥异的表情，复又若无其事地抱着手炉发呆。下人们很快从新的人事安排里醒觉，说胡管事病重需静养要换管事，这分明是四小姐趁机削了胡管事和他亲信的权，有些见识的下人立时反应过来：这位四小姐与府上的夫人对上了，撤了胡管事的职，打得可是夫人的脸。

　　胡管事原以为这四小姐是软弱可欺的主，却没想到竟是个不好糊弄的。此刻，胡管事悔得肠子都青了，不该用装病的借口躲起来，反被四小姐钻了空子，找了借口将他圈禁，还被夺了管事的职务。

　　刘二苗重又当了庄子的管事，只觉得很不真实，当林嬷嬷找他说此事时，他还是将信将疑，直到耳边众人一声声“刘管事”的喊着，他才找回方向，再不敢对四小姐存轻视之心。

　　眼见管事、厨房、采买等肥缺都换了人，胡管事的心腹们可不干了，以周五娘为首的几名妇人开始闹起来：“四小姐，你可不能这么做，胡管事一心为唐府着想，他要不是为了给唐府收租子，能惹上那些佃农？四小姐不知其中内情，可别叫只会说好话的小人给骗了。”

　　刘二苗呵斥：“胡家娘子，主子面前怎可放肆？你懂不懂规矩？”

　　“你这挨千刀的就会欺瞒主子，陷害好人，四小姐，你可别被他给骗了，刘二苗就不是个好东西。”周五娘又骂又闹，见唐倦影不搭理自己，声调越发高了起来，坐到在地便开始撒泼，“哎呦喂，我老胡家时做了什么孽，好好地给主家办事，没落得个好名声还惹来一身嫌，老天爷你还有没有天理？咋就能由着这些贱人欺负我们啊……”

　　“林嬷嬷，教教这位娘子的规矩。”唐倦影突然出声，周五娘被她的眼神一扫，一股寒意从头皮渗出，心道不好，准是她指桑骂槐的话惹恼了四小姐。

　　林嬷嬷立刻答应，对着周五娘就是个几个大嘴巴子：“不得在主家面前失仪，周五娘你又哭又吵地惊扰了小姐，你担待的起吗？”不一会儿，周五娘的脸和嘴都肿了起来，原本嚎得响亮也被打焉了，挥着手臂，说着含糊不清的话狡辩：“窝屎仆人的人，泥有神马自个打窝？”（我是夫人的人，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这庄子姓方，不姓唐，更不姓王。”唐倦影冷声挑明庄子的权属，唬得周五娘愣在那里，听到林嬷嬷喊人来把她拖下去打板子，顿时，披头散发地跪在唐倦影面前求饶，被林嬷嬷扒开推倒在地，三名粗壮的家丁上前将她拖走。

　　周五娘平日仗着自己是管事的儿媳妇，自以为高人一等，平常在庄子里横惯了，尤其是胡管事在庄子里得势，给周五娘派了厨房的活计，两人每年从庄子的进项里捞到不少银钱，于是，周五娘越发目中无人。唐倦影初到庄子时，她竟然只送了清粥小菜招呼，全然没把唐倦影放眼里，林嬷嬷发作了好几次，周五娘才没有再怠慢，庄子里的下人对她所为早已不满，如今见她被主子罚，皆是幸灾乐祸。

　　然而，当周五娘哭嚎着被拖下去打板子，下人们心生畏惧，再不敢说这位庄子里的四小姐是病猫。

　　唐倦影见威慑下人的目的达成，便要下去休息，把余下的事情都交给新任管家。

　　刘二苗只道主家信任自己，也愈发用心办事，再则，他在这庄子当了好几年的管事，本就熟悉庄上的事务，要不是当初被新夫人派来的胡管事排挤，他这两年也不会过得那么憋屈。刘二苗吃了胡管事不少的闷亏，这回新官上任自然不会放过他。

　　可眼下，庄子外闹事的佃农要先解决掉，四小姐选在这个时候把他提拔上来，这其中也是掺了考量的意味。

　　刘二苗整整心思，先给唐倦影安排了几个可信可靠的壮妇保护她，又带了几个庄上的壮汉出门应对。

　　此时，庄子外的佃农们已耐心殆尽，几个脾气粗暴地拿了农具就想锤门进去，被站在前排的几人拦住了。

　　“牛大哥，你别拦着我们，这班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主家，我们就冲进去问他们讨要说法。”佃农们对为首的年轻男子说道，“牛大哥，这都半天了，也不见个人出来，他们明摆着是不想搭理咱们。我这就砸了他们的门去……”

　　“二愣子，你回来，再等一会儿。”牛大是庄稼汉，皮肤黝黑，三十出头，因为自小跟着学堂念过几年书，在佃农们心中很有威望，因此他说的话，佃农们一般都会听。

　　佃农们正讨论着，庄子的门打开了。

　　只见一着蓝布长衫的中年男子带人出来，却不是往日所见的胡管事，佃农们正敢困惑，却见这位中年男子满脸堆笑地朝他们拱手：“劳诸位久等，在下是庄子新任的管事刘某，前来向诸位谢罪。”

　　“我们要见胡管事。”佃农们提出意见。

　　刘二苗心平气和地答道：“真不巧，胡管事得了急病，现下要静养，主家遂托我代劳，有什么事，诸位可以说与我听。”

　　“这位管事可能做主？”

　　刘二苗朝说话的牛大作揖，他看出来此人是这群佃农的头头，遂将主家的意思与他说了一遍。

　　牛大见他谈吐从容，面对激动的佃农们也不慌乱，说话又客气，可比那欺诈勒索的胡管事有涵养多了，与他回话间也不觉多了几分客气。

　　刘二苗很庆幸这牛大是讲理之人，与他说了主家的意思，牛大心中有了成算，便与其他佃农商量。

　　“牛大哥，他说的可是真的？今年真的不收我们租子？”佃农们不敢相信主家突然变大方了。

　　“我们四小姐听说地里的收成不好，想来诸位的日子也不好过才闹将起来，小姐说了这一年的租子可以先不收，待明年收成好了再一起交。”刘二苗笑容可亲地说道。

　　“刘管事，你们庄子上的小姐可是能做主之人？”牛大想的深，以前出面的胡管事完全不是这种说辞，他不太确定刘管事口中的四小姐能不能做主。

　　刘二苗郑重地点头，又拉了牛大到一边，与他说了胡管事被撤职的实情，也将这庄子的归属权据实相告。

　　牛大知晓轻重，刘管事肯以实情相告也必是看重自己的为人，对刘二苗郑重道谢：“原来如此，刘管事放心，牛某自会劝这些弟兄们回去。”

　　刘二苗满意地点点头，暗道四小姐所料不差，这群粗汉里倒有个能讲理的。

　　佃农们都以牛大马首是瞻，见牛大信服主家的话准备回去，其他人也跟着要散去。

　　“诸位稍后。”刘二苗喊住他们，又见几个仆妇们搬出几大只餐盒，打开来都是白面馒头扣着一大碗红烧肉，佃农们闻着香气咽口水，正觉纳闷，刘管事笑言：“四小姐说今日劳诸位在庄外久候，必是错过了饭食，命仆妇们准备些简单的饭食向诸位赔罪。牛爷，就劳烦您将这些分发给弟兄们。”

　　“还给我们准备了吃的？有没有这么好心？”

　　“牛大哥，你看这……”

　　牛大心里也嘀咕这主家会做人，但表面还是恭敬道谢：“牛某代弟兄们厚颜收下，请刘管事谢过四小姐。”

　　两方息事宁人，佃农们得了主家的许诺，还额外得了顿午饭，众人皆一脸喜色。

　　刘管事松了口气，暗道小姐这安排妥当，既劝退了佃农又讨了个好印象，往后自己与佃农们打交道也容易些。

　　不料此时却有人喊道：“有官差来了……快跑……”

　　“别慌别慌，这是误会，误会。”刘管事连忙劝阻准备动家伙的佃农们，牛大沉着脸问道，“刘管事，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主家说了不追究此事，这会子又来了那么多官差是怎么回事？”

　　“牛爷误会，官爷来此是为公务，与诸位无关。”刘管事面露尴尬之意，一脸家丑不可外扬的为难模样，“实不相瞒，庄子里的一个下人偷盗主家财物被抓个现行，这才着人去找官府上门。”

　　众人恍然大悟，这富贵人家本就阴私众多，也不稀奇。

　　牛大见不关他们的事，遂领了其他佃农散去。

　　刘管事擦擦汗，又迎了官差进庄子。

　　不过一会儿，就见胡管事被官差绑着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