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影》青湄

25、银货两讫

　　拆线这事其实很简单，只不过萧璟辰的师叔沈尧不会，只好让他回来找给他缝线的人。
　　师叔兴致勃勃地要跟来围观拆线手术，想跟他的救命恩人交流医术，被萧璟辰严词拒绝。于是，沈尧让师侄把唐倦影制伤药的药方弄来，卢锐和杜玄更吵嚷着：“再给我们带点腊肠回来。”
　　千里被萧璟辰冷眼一扫，浑身凉飕飕，识相地认错。
　　都怪他，偷拿了唐家庄子晒在屋檐下的一串腊肠，原本想带回去偷偷试做煲仔饭，结果被这三只老馋虫给闻到味抓了正着，没办法，千里只好忍痛分赃，不料世子知道此事后，直接叫他把剩下的都贡献出来做了煲仔饭，虽说他终于吃上了香甜可口的腊肠煲仔饭，但是，他好不容易顺来的一串腊肠，自己才吃到那么点，其他全被三个老头和世子抢走了。千里无比怨念，又后悔怎么没再多拿一串。（招财进宝：刘娘子你骂错狗了，他才是小偷！）
　　观海三师尝过后都喜欢这腊肠，可惜份量太少，没两天就吃完了，而且萧璟辰还跟他们抢，卢锐瞥了眼徒弟的冷脸调侃：“看来你这两天在那个地方吃了不少好东西。”
　　萧璟辰冷哼：“让你喝两天猪肝粥试试。”
　　“你可别不识货，猪肝能补血明目，你这伤流了不少血，吃这个最合适。”沈尧给他讲药理，萧璟辰受刀伤失血过多，红枣、猪肝煮粥煮汤最适合他温补，“你那救命恩人甚是周到，最初几日没拿那大鱼大肉招呼你，太过油腻荤腥对你的伤口痊愈不易，她是对你的伤负责。”
　　“我知道。”萧璟辰面无表情地说道，心中暗道：沈师叔也这么说，看来那丫头的医术还真不赖。
　　“还有，你让千里带回来的伤药，我仔细查了里面的成分，其他的药物都不外乎是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三七、仙鹤草等药物，然其中有一味药我也不敢确定，似乎来自苗疆。”
　　“苗疆之地多产奇药，那就难怪她的药有奇效了。”卢锐不以为然道。
　　“话虽如此，可她的伤药的确做得胜人一筹。”沈尧感叹，“后生可畏，想不到一个小丫头的医理能如此高明。”
　　千里早就禀告过三人，是唐倦影救了萧璟辰，沈尧是个医痴，自是对她很感兴趣，可惜对方是个小姑娘，要想交流医术就有诸多不便，只得作罢。不过沈尧倒起了收徒的念头，而且这想法后来还真成了。
　　萧璟辰的伤势基本痊愈，原本也没事了，只不过沈尧也不懂怎么拆线，他又不能找其他大夫，估计他们也不会。于是，萧璟辰只得回头找当初给他缝合伤口的人帮忙，再次登门造访唐家庄子。
　　刘管事得知他的来意，顿时有些为难，他也没想到对方早知道四小姐才是救命恩人，这一来就要见四小姐，未免于理不合。不想他家婆娘正好来找他，刘管事只好把刘娘子拉到一边说了事由，让她去请四小姐到西院。也不知那萧公子是不是故意让刘娘子看到他的宝剑，吓得刘娘子面色骤变，嚷着“你别伤害我们当家的，我这就去把四小姐请来“，赶紧跑出去。
　　刘管事摸摸鼻子，尴尬地向萧璟辰致歉：“我家婆娘一时情急，误会了萧公子，还请见谅。”见对方点点头，犹自气定神闲地饮茶，神色并无不悦，刘管事舒了口气。
　　“你们与我有恩，我不会伤害你们。”
　　只听萧璟辰沉声说道，刘管事听了也觉宽慰，心道此人也算知恩图报、通情达理，于是壮着胆子与他说道：“萧公子为四小姐所救本是件好事，只是四小姐到底是闺阁女子，这事若传出去，这好事就变坏事了。”
　　萧璟辰怎会听不出刘管事话中的意思，无非是怕他把唐倦影救他的事外传，对唐倦影的闺誉不好，恐对她将来不利。萧璟辰自知其中利害，况且对方对他又有救命之恩，他自然不会做恩将仇报的事，因而郑重保证绝不做对唐倦影不利之事。
　　相较于刘管事夫妇的严肃紧张，唐倦影却没想那么多，她只想着拆完线她的任务就完成了，这位仁兄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往后谁也不认识谁。但听到刘管事夫妇尽心维护自己，唐倦影感动之余，不免感慨：当初不过是想借着放权和银钱奖赏笼络刘管事夫妇帮助自己，而她待他们态度恭敬，不想这两人竟然真的忠心自己，处处为自己打算。

　　萧璟辰既已作出保证，刘管事就近照顾过他，知其话不多但为人算可靠，对他也多几分信服。刘管事这才请示唐倦影该怎么做，不比上次缝线的时候情况凶险，当事人重伤昏迷，唐倦影才亲自动手缝合伤口，这会儿当事人是清醒的，叫她直接撩起萧璟辰的衣服拆线，她会尴尬不自在。
　　于是，拆线的活儿又只得交给刘叔，其他人都自觉背过身。刘管事替他检查伤口痊愈的情况再告诉唐倦影，她再指示刘管事怎么做。好在拆线比缝线简单，刘管事小心翼翼地把断线清理掉，拆线就算完成了。
　　“这伤口缝了线，果然好的快，而且伤口愈合平整，留的疤痕也不深。”刘管事啧啧称奇，暗道多亏四小姐的医术高明救了萧璟辰一命。
　　萧璟辰整好衣襟，冲着唐倦影又道谢一番，唐倦影见任务完成，便婉转地示意他尽早离开这里。
　　不料，萧璟辰却说：“四小姐放心，萧某不是忘恩负义之徒，断不会给四小姐添麻烦。”所以你完全没必要急着赶人，萧璟辰一阵腹诽，真不知该说她是谨慎还是胆小，难道他长得像作奸犯科的坏人吗？眼力见儿还没她的管事好。
　　听了他的话，唐倦影也默默吐槽：真不给人添麻烦，那你今天是来干嘛的？埋怨归埋怨，唐倦影还是给他把了脉，又开了一剂药。
　　萧璟辰暗暗观察，见这姑娘的脾气真不温和，都不掩饰眼里的不耐。但她给他诊脉的时候一点不敷衍，仔细地诊脉开药。耳边软糯的声音不厌其烦地叮嘱他要注意哪些，虽不见她面纱下的容颜，但想来一定是很严肃认真。萧璟辰心里掠过一阵温暖，眼里不觉漫上一层笑意。最后，听到她委婉地表示“生命诚可贵”、“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类的话，萧璟辰的眼角抽了抽：这丫头该不会真以为他是什么拿钱买命的杀手吧？再说了，他哪里长的像亡命之徒？唐倦影不知他心中的咆哮，就算知道了也会回一句气死他：说不准，人不可貌相。
　　萧璟辰只得正色表示自己是好人，隐晦提及他受伤是被奸人暗算，唐倦影听得一头雾水，但看对方神情严肃，极力自证清白，暗道这男子年纪轻轻，偏就是一副较真严肃的模样，顿觉好笑。但归根究底也是自己先入为主的猜疑不对，于是，她也恭恭敬敬地朝他赔礼道歉：“是我莽撞了，不该妄加揣测误会公子，还请见谅。”
　　“四小姐言重了，对陌生人保持警惕之心是人之常情，何况四小姐并未因我来历不明就见死不救。”见她相信自己，萧璟辰暗松一口气，下意识不想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唐倦影对着萧璟辰秒杀现世所有古装剧美男的容貌感叹：态度严肃认真，行事极有分寸又懂礼貌，进退有度，还真是少年老成，白瞎了一副上好的皮囊。却不知她大胆地注视，让萧璟辰很是窘迫，忙道明今天来的目的，借此缓解心中的窘迫与隐隐的窃喜。
　　“今日前来打扰，还有一事想麻烦四小姐。”萧璟辰拿出一只白色的小药瓶，说道，“这药可是姑娘所制？”
　　反正已经暴露了，唐倦影便点点头，没有否认。
　　“我这身伤能好的快，多亏了四小姐的赠药，这伤药止血疗伤颇有奇效。想来四小姐这药方与制药之法珍奇，不似一般的伤药配方。”
　　“公子过奖了，公子的伤好得快，是公子底子好。”唐倦影对他的溢美称赞受之有愧，这伤药是她按照前世跌打损伤药膏的药方，药效与现世的云南白药比仍有差距。况她说的是实话，若非萧璟辰的身体底子好，就算她用的药再好也不可能好的那么快。
　　好好地怎么提起这伤药的事了？难道萧璟辰对她的药方感兴趣？
　　在她狐疑的注视下，萧璟辰坦言他想要这方子制药。唐倦影不解他的意图，听他话里的意思是想买了这张药方，大批量生产这种伤药。
　　“公子可是做药材买卖的？”
　　知她误会，萧璟辰连忙摇头，澄清自己的本意：“我家中一名亲人在边关任军医，听他说起边关将士在前线抗敌，常有伤病，军中所备伤药药效不是太好，兵士康复需很久，若是军中伤者众多，大大削弱了我方兵力，若是敌军来犯就会被杀个措手不及。”
　　虽然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但萧璟辰所言却是实情。当年齐王任监军，与匈奴对战多年，他常常感叹军中的伤药补给不足，缺药材缺军医，很多受伤的兵士应没有及时得到良好救治丢了性命或落了残疾，齐王对此大为惋惜，不仅兵士多年深受其苦，而且大大影响了大周军队的作战力。尤其是自匈奴战败，这两年的边关无大的战事，朝廷对此更不重视。虽然齐王上奏睿帝在边关设了军医署，然而边关条件艰苦，少有人愿意到那里去，这么多年在军医署的都是最早从太医院派遣到此的几名老军医。齐王谈及此事不免讽刺：“太医院那班老太医都是人精，锦衣玉食享用惯了，谁愿意去吃苦？被推出来的一准是那些刚考入太医院的小太医。”这些人能有多少行医经验？因此，军医署设了几年，其作用并不明显。当然，齐王也知道这不能全怪太医院的人私心，大周的医术发展尚需努力，良药难得，良医更难觅。睿帝也深知大周的医术发展停滞对国家不利，也下旨让太医院编修医书推广至民间，希望民间能多出些好大夫，太医院也增加了名额，每年向民间考试招募良医，所以，大周的药行和医馆等蓬勃发展，日渐兴盛。
　　萧璟辰一直记挂这事，才会对唐倦影制的伤药格外上心，若是能大批量生产给前线的将士做医疗，对将士和大周都是好事。只是，药方是医者的心血，多半是不舍得拿出来，萧璟辰见唐倦影犹豫，也不打断她的沉思。
　　只过了一会儿，只见唐倦影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寒香、刘管事和刘娘子对视一眼，都对眼前的场景说不出的怪异。
　　唐倦影头也不抬地伏案奋笔疾书，萧璟辰坐在一边饮茶，不时地抬头向小姐的方向看两眼。屋中只余毛笔与纸面的摩擦声，气氛说不出的安静，但又意外的和谐。
　　写完搁笔，唐倦影把写好的三张纸都给了萧璟辰，在萧璟辰惊讶地注视下，向他解释：“这是三种不同功效的药方，所需药材、制药之法、功效和注意事项都写在上面。萧公子不妨先寻个医者验证其效，若是与将士的伤病有益自是最好。”
　　萧璟辰没想到她那么爽快就把药方给他，而且还多给了两张，令他大感惊诧，面上虽自持镇定，但他拿出三张银票给她时，仍是郑重地向她道谢。
　　唐倦影摆手拒绝：“公子既是为将士们求药，这银子我便不能收下。边关将士以身护国，若我的药方能帮助他们，也算是我的一点小贡献。”如果早两个月前，知道卖药方能赚那么多银子，她一定不犹豫。可现在她已经靠卖药枕赚了一笔，对卖药方赚钱就不那么热衷了，况且人家又不是拿了她的药方去做买卖，唐倦影一听是给边关将士求药，再联想到大周的医疗条件不够好使前线的战士死于病痛，医者的职业道德感让她顿生怜悯之心，于是，又多写了两张药方给他。
　　分文不取还附赠两张药方，备注详尽，萧璟辰陡然觉得手上的药方分量重了许多，看向唐倦影的目光多了几分柔和。怕麻烦怕惹事，表里不一的唐四小姐不会见死不救，对病人的脾气不好但却是个善良的姑娘。
　　萧璟辰对上唐倦影笑意盈盈的眸子，心中不觉涌起一阵酸涩，面不改色地说道：“四小姐大义。只是，这药方是四小姐所有，我不能白拿走你的心血。”
　　唐倦影推辞，萧璟辰坚决要给。唐倦影也恼了，这推来推去太矫情了，随便从他手上抽了一张银票就走：“本店今日打折，买一送二，银货两讫，概不退换。再见不送。”
　　萧璟辰失笑，见她带着丫鬟匆匆而去，身影似乎有点气急败坏，几乎可以想象那张秀美面孔气鼓鼓的样子。刘管事无语，怎么觉得萧公子把小姐气跑了还心情很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