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之因风想玉珂》菁菁莪相

1、第 1 章

　　我觉得最近妈妈好像有些奇怪。
　　还有两天就要开学了，妈妈似乎还是那种不慌不忙的样子，每天早出晚归。隔三差五地还会给我带来上海地界上那些物美价廉的特色小吃，她不喜欢做饭——倒不是她不会做，妈妈在家务上一向都是把好手，只是她用不惯这里的土灶，打从上次烧柴火差点没把衣服烧着后，她就再也不肯用家里的厨房做菜了。
　　晚餐是从街上广东铺子里买来的皮蛋瘦肉粥，和本地铺子里买的两笼生煎，妈妈动作娴熟地分别给我和她自己的粥碗里窝了个生鸡蛋，扑鼻的香气袭来，我拿着开始大快朵颐。
　　“依萍，你们后天开学是不是？”她咽下了嘴里的一口生煎，又给我夹了一筷子的酱萝卜，“多吃点，这个清爽又下饭。明天要是没别的事，跟我搬家去。”
　　她的语气很怪，从前要求我做什么时，总是会温温柔柔地对我说：“依萍啊……”伴以满眼希冀和乞求，然而现在她却像是对一个好朋友那样的自在和随意。
　　原来妈妈已经在别处觅下了房子，爸爸给我们租的房子在南市，地段还是很不错的，价钱也很便宜。只是上次房东来找妈妈，让她准备续租的时候，妈妈就开始抱怨了，说希望能住上设施更新的公寓，哪怕小户型也不愿意再和土灶打交道了。
　　新房子离我考上的启秀女中很近，不过几百米的距离，第二天一大早，她就雇来了辆马车，把家里大件小件都装了上去。然后招呼我一块坐在马车后面，车夫得儿驾一声，马车开始加速前进。
　　走了大约半个多钟头，我看见前面有一栋上海常见的两楼两底的石库门房子，马车停下，妈妈开始带着我和车夫一起往屋里搬东西。这房子的主人原先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只是子女都成家立业了，儿子在别处买了房子，将老夫妻二人接去同住，原本的房子就空了下来，一楼租给德国人穆勒医生开了诊所，后院是他住的地方，而楼上就被妈妈租了下来，房子没有原来的大，却有自来水还有煤气，比以前真是方便多了。
　　只是二楼久没有人住，到处都是灰尘，妈妈找了两件非常破的衣服裹在身上，拿起扫帚就忙碌起来，楼下穆勒医生送了两瓶消毒剂过来，我们洒扫一番，就用消毒剂喷洒在各个角落。
　　高中的课程比起以往要繁重得多，而我现在才知道妈妈是在穆勒医生的诊所里坐诊，我实在想不起来她是什么时候学过医，而且穆勒医生只会讲德语和上海话，每次都是由妈妈充当英语和官话翻译。不过我没有心思想这些，不知道是因为逃难课程落下的太多，还是因为被爸爸赶出家门影响了情绪，我的成绩掉的厉害，处于班上的中下等。好在班上的同学都是很热情开朗的人，我更是在这里认识了后来陪伴我一生的好朋友，方瑜。
　　我考试考砸了，妈妈看了看我的成绩，却意外的什么话也没说——确切地来说，她以前根本就没有关心过我的成绩，她只会在爸爸批评我之后再眼泪婆娑地念叨一番，而爸爸偶尔的关心也只是会问名次，因为他不允许他的子女们被别人比下去。
　　“学习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妈妈把熬好的虾仁粥盛了一碗放在我面前，“卷子我会给你签字的，但是过后你要好好想想，为什么只考了六十几分，你其实可以考的更好。”
　　卷子上用自来水笔签下三个漂亮的大字，符玉珂。我看见了，却不知该说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我非常用功，每当我有那么一点点想懈怠的苗头时，我就会想起妈妈在签字时对我说的那句话，“我只能保证在这个乱糟糟的时候，让你有饭吃，有衣穿，有地方住，有书念。但未来的路，是靠你自己来走的。”
　　成绩上升的很快，妈妈难得地在参加完联谊会（即“家长会”）回来后，有点激动地问我放了假想去哪里玩。穆勒医生已经上了年纪，而一年前的“一二八”事变让他的心理状态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这么长时间，妈妈的坐诊和出诊次数日渐增多，穆勒医生得以退居二线。临走前，这个有点爱板着脸的德国老头，用很低的价格把诊所卖给了妈妈。他有个女儿住在慕尼黑，他打算退休以后，在慕尼黑的女儿女婿家里度过。当时他把妈妈招进诊所当医生时，就已经抱着将诊所转手的打算，所以妈妈才能顺利地拥有这样一家还算不错的诊所。
　　在穆勒诊所正式改名为符氏诊所的第六天，也就是我们学年考试结束的半个月后，我和方瑜、还有方瑜的妈妈坐上了去苏州的火车，准备到方瑜在苏州乡下的外婆家过暑假。临行前，妈妈还专门到方瑜家拜访一番，并让我替她给方瑜的老家外婆捎去两匹质地柔软、颜色沉静的香云纱，好裁几身夏天正穿的衣裳，至于方瑜的弟弟妹妹，更是让她一人送了一盒冠生园的糕点。
　　只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她拉着我去冠生园的时候，嘴里一直嘀咕着“要是有大白兔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