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碧》听岚

2、第二节 往事音

　　“禀庄主，厉二掌门的妻儿带到。”

　　华丽威武的大厅内，沉默的站着一大群人，他们显得疲倦且苍白。坐在正中间的是暂任庄主叶白石，灰髯苍颜，抵不住岁月流逝的足迹。一双浑浊的眼睛显得残酷而狡黠，眉头深锁，已成了道道不可弥补的皱痕。

　　人人都想尽快结束这次荒谬而凄惨的变动：原庄主叶婴突然暴毙，矛头皆指向不过13岁的继承人和二当家厉未央。结果当元老们的会议还没有开始时，便传来三人盗取月脉心法逃离的消息。全庄上下一片混乱，清理门户和铲除余孽，如今已经轰轰烈烈闹了三天，却依然没有得到三人的消息，连刚上任的叶庄主，也开始有些焦急了。

　　要知道乱世中，命为根本。由此展开的弱肉强食的王者之战古今都有。天灵山庄的月脉心法不仅可以疗伤止痛，更是不可多得的武林秘籍。单就天灵山庄利用心法谋取医疗费用，每月收入颇丰。如今失了心法，谁不扼腕呢？

　　一干人等步履沉重的走入了大殿，大伙的目光立刻集中起来，打量着前来的几人。

　　一个少年，一个老妪，三个中年人。

　　叶白石的目光在五人中来回转动了一圈，片刻后静静的凝视着那刚满14岁的少年。少年目光清澈而坚忍，毫不掩饰的直与他对视。

　　“你是厉未央的儿子……厉末青？”

　　“是。”

　　少年干脆而利落的回答，没有丝毫的迟疑。

　　“你可知你父亲干的什么好事吗？”

　　“知道。”

　　叶白石冷哼了一声，目光变换了数次，最后他换了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

　　“那么，你就应该知道一个叛徒会有什么下场……”

　　“我爹不是叛徒。”厉末青一口咬定。周围的人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叹息。

　　“有趣，倒要问问，是谁唆使继承人打开密室？是谁偷了月脉心法？是谁连夜出逃？”叶白石脸色一沉，却是戏谑的口吻。少年只是定定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似乎要把对方钉入墙中：“你、没有证据。”

　　等待他的只是一声冷笑。叶白石眯着眼睛，说：“口舌之快。光天化日之下，多少双眼睛看到了——这不是证据？若你爹是清白，又为何仓皇逃离？”

　　“我没有看到，所以我不能相信，”厉末青平静的说，突然抱拳单跪，换了一种恳切的语调，“叶庄主，末青深知父亲为人忠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请让我亲自把爹爹带回庄中，不死不休。”

　　“你，我怎么相信你？你还是带罪之身，”叶白石讥讽道，懒散的靠在椅子上，看着台下倔强的少年：“你们厉家没有一个是……哎呀，这叫我怎么办呢？”

　　殿上一片寂然。少年的脸微微泛起红晕，却只是说：“请相信我。”

　　“笑话！”叶白石的语调突然凄厉严肃起来，“厉末青！你听着，你自身都难保，我们全庄，可是不会再相信你们这一家叛徒。先自废武功，接受惩治再说吧！”

　　少年刚想请求些什么，一旁的老妪止住了他，却扑通一声跪下了。

　　“青儿年轻气盛，庄主莫要责怪！一切都是我教导无方，请……”

　　“爹，厉二掌门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必要央及其家人啊。”一声清幽的声音乍然在大厅内响起。叶白石旁边一个红衣女童站了出来。目光清冷而飘渺，在绯衣如血中，白净于透明的脸更加苍白无力。

　　“阿砂，这关你什么事，闭嘴！”叶白石喝了一声。红衣女童顿时不敢吱声，好象刚来的勇气已如汹涌的流水般转瞬即逝。她静静的站在一旁，用一种复杂的带着怜悯的眼光看着台下者。当她触及到少年清冽的目光时，不觉倒抽一口气。

　　那是绝对的，刻骨铭心的自信和执着，还有那游离不定的淡淡恨意……

　　这件事在众人的劝说下不了了之，五人被贬为奴婢，等待厉未央的消息再决定处分。

　　但明眼人都明白，这件事无论谁对谁错，都必须斩草除根，杀鸡儆猴才是，特别对于刚刚上任没多久的叶庄主来说。

　　正是一点落叶枯黄时节，天干物躁，冻风时作。不管事态如何，能呆在有着暖烘烘的房间里便是幸事。尽管天寒地冻，但叶白石坚持要厉未央的家人打扫诺大的院落。一个少年，一个老妪，三个中年人，想当年在庄中又是如何威风呐。

　　晓寒，凝露成霜。终于寂静的院子只有被罚者扫地的沙沙声。厉末青舔了舔开裂的皮肤，一边却慢慢靠近议事的大厅，依他来看，多少天过去了，父亲也应该有消息了。他故意把垃圾扫到后院，一边贴着墙壁向里面偷听。

　　还未听得只言半语，却见一物越过院子砸了出来。厉末青一把接住，却看见是一本练武人不常有的诗集。不薄也不厚，却给人一种塌实的感觉。

　　“……对不起……那是我的……”一个怯怯的声音说。

　　厉末青抬头一看，原来是叶庄主的女儿叶砂华，以前虽都有认识，但毕竟不曾深交。她施展轻功飞到墙头上，绯红的丝缎迎风飘扬，好象一团静静燃烧的火焰。

　　“你的？”厉末青挥了挥手中的诗集，片片泛黄的纸片在风中呼啦啦的作响。

　　“恩……”看到手中的诗集，女童却涨红了脸，“那是……小纤淘气，拿来玩儿……能给我吗？”

　　厉末青只是手腕一动，那本诗集便如同惊鸿般，在凄厉的寒风中，于两人间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似乎早有了默契，女童灵巧的一抓，诗集便握在了手中。

　　“谢谢。”

　　“不，我还要谢谢你为厉家求情才是！”

　　“哪里，”女童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好没用……厉伯伯对我很好，我也相信……厉伯伯不会这样做的，爹……会明白的……厉公子不要担心！我，我会帮助你们的……你是来这儿扫地的吗？”她微微蹙起秀丽的眉头。

　　厉末青让开一步，露出后面大片大片的落叶堆，清了清嗓子：“恩，是啊。”

　　“什么时候这儿的常情梧桐也知秋了，”她莞尔，“天冷，还是早点回去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罢红影翻动，似乎一朵绚烂而局促的流星，翻入墙中。一旁的厉末青不得不暗自庆幸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目的，却也不得不悻悻离去。

　　果然，是时候出点事儿了。不久，厉末青变发现山庄中个个有条不紊的忙开了，做为“嫌疑犯”的儿子，厉末青也很少能打听到些什么。傍晚，厉末青又借故绕道后院去偷听，只听得见里面叶庄主压低声音与江愿之前辈讨论什么，煞是诡异。厉末青借着冬青木的掩盖，静静的听着院里的响动。

　　“他，他真的在那里？！”

　　“对，茶铺老板说的，一个大人，两个小孩……”

　　厉末青心头一紧。

　　“小女娃好象病了，他们走得很慢，现在刚到。”

　　里面的声音好象刻意压低了。厉末青恨不得越墙而去。正在这时，却是一个幽幽的声音在上方环绕：“是厉公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