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碧》听岚

1、第一节

　　十几里山连山，弄连弄，四处皆是茫茫的一片碧绿。曲径处，一抹仓皇的白衣若隐若现，恍若梦境。寂静的山峦，微醺的斜阳，使得这天地间，似乎只剩了那一个活物。

　　碧水扶着一根翠竹，大喘吁吁。此刻天山共色，万籁俱静，匆匆赶路的白衣人也不禁抬起头，遥望着山那边被染透的晚霞，神色黯然。

　　她已经赶了好几天的路，那老妖婆，怕是追不到了吧？

　　碧水微微垂下头，没有半点欣喜。本是为了逃出一个罗网，没料想，漫山遍野便只剩了她一个？她摇摇头，稍稍握紧手中的什物，竭力摆脱笼罩在心上的阴云。迈着沉重的脚步。提挈着那沙沙的落叶声向着竹林深处走去。

　　夜渐深，天低月近，白衣女子瘫倒在一棵阴翳的榕树下，脸色苍白。她下意识的抓住了手中的东西：那一张被揉得皱皱的纸团，已被汗水湿透。天色昏暗，她无须要有一双多么明亮的慧眼，也能认出那纸上被淡淡渲染开的苍劲的字，那是她的哥哥给她的救命锦囊，也是她在这满山的翠绿中唯一可握住的信仰。

　　“西行六百里，有坡名曰绿箩，内有茅屋，可避难。”

　　她轻轻地念着早已熟稔的词句，眼色渐渐涣散开了。几日披星戴月的逃亡，照理说，理应到了绿箩坡，可她愣是半点人烟也没瞧见。寂静的山岭中，那种无力和恐惧又一次缓缓袭来。

　　哥哥……碧水念叨着，仿佛这般便会逃脱这种尴尬的处境……哥哥，现在该怎么办呢？我……我迷路了啊……她欲哭无泪：从小到大，还从未离开哥哥那么远，无论何时何地都有哥哥在身边……现在没了他的指引，该怎么办啊。

　　“别怕。”眼前突然浮现起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她一直怯生生拉着衣角的那个人，在如此混乱仓促的环境下，依然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只是微微握紧了她发抖的手，便足尖一点泯灭在月色中。

　　别怕，她哽咽了，用手擦了擦眼角。一边四处张望着。月华如水，映着黑黝黝的林子，反射出黯淡的荧荧绿光，阴森可怕，纵使满天灿烂的星辰也慑于那深邃不可见底的墨绿而哑然。哥哥做事一向很有把握啊，他应该会留下什么印记的吧？她暗自思忖，摸索着向璀璨的北斗七星方向走去。

　　“扑哧~”夜色中似乎有什么轻柔的拍过，掠起一阵轻风。碧水微微一惊，即委身于榕树浓重的阴影中。透过层层树叶的间隙，可以看到明明灭灭的星空上盘旋着一个巨大的造物，随后展翅飞向远方。

　　碧水心中一热，没错，那是哥哥的“展疾”！她踉跄着从树阴中跑出来，却见那只北塞之鹰已经飞向了远处，凝成一个她视力无法到达的小黑点。白衣女子一怔，微微叹了口气：自己还是像十年前那般愚钝吧。不过回想起那只苍鹰的暴躁乖戾，心中也添几分安慰。

　　她眯着眼辨认着路，没有意识到现在她走的便是“展疾”来时的路线。不一会儿，她脚下一空，扑倒在一个浅浅的石坑里，所幸并没有受伤。她垂头丧气地爬起来，眼光不由向下一瞟，皎洁的月华也浮泛在她的凝视处，描画出一个乌黑的嘴唇。

　　她好不容易捂住了嘴巴没有惊叫，随即用颤巍巍的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但那只是徒劳。那死尸身上有大块大块的血迹和深深的伤痕，衣着凌乱杂碎，似乎曾经奋力挣扎过。林中夜月冰凉，居然煞住了淡淡的血腥味。突然，一个晶亮的反光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敏捷地一抓，从死尸身上拿下一块小铜牌。

　　“啊……”她万分诧异，手中的铜牌失手坠落在地上。上面用小篆刻着“天灵山庄”四字，染透着暗红色的斑斑血迹。

　　天灵山庄，这本该在十年之前她就应该原原本本忘怀的名字，在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而至，牵出了丝丝缕缕痛楚的回忆，那回忆，是一片晕天眩地的暗红：喧嚷声，哭闹声，痛斥声，刀声，剑声，雨声……似乎一下子充斥于空旷的山林中，转瞬便又回到了那腥风血雨的当日。碧水眼色凄厉而惶恐，不由向后倒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