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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七十节 ...

  •   第七十节
      从扬州到京城,山水迢迢,秦慕归陪着那具棺木走一路、望一路,仿佛要把怀生这一生未看过的东西都让他看尽了。柳怀生的死讯此时才传遍大江南北,逢州过县,天下学子奔走相告,举国哀丧。
      消息传到京城的那天,深秋的天灰灰沉沉,赵景业正在御书房里和群臣争论他要派龙辇去接柳怀生的事。后来的事,史书上记载说:帝惊闻,初不信,默然,逐群臣出,自闭于御书房内,作画祭柳卿,后观其画,画上无一笔,唯,泪痕斑驳。
      心怀天下的柳怀生,正直清廉的柳怀生,铁骨直谏的柳怀生,美丽又美好的柳怀生,那日赵景业独坐在御书房里,浮现在脑海里的,仍旧是最初那个又脆弱又孤单仰着小脸望他的小小少年。
      秦慕归扶棺走了两个月才到京城,城里已俨然有了冬日景象,他抬头望了一眼高耸的城门,只觉得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这个梦里快乐痴狂,大喜之后,再承受不起大哀的重量。
      早晨的微光照耀在秦慕归苍白的面庞上,城门轰然大开,京城三千学子涌出门来。柳府的老管家当先一步,跌跌撞撞地扑到棺木前面,大哭道:“二公子,柳家人丁稀薄,绝于今日,你叫我怎么跟地下的老爷夫人交待?”他双手撑着棺木将头往棺材上撞去,秦慕归伸手拦住,望着那棺木,只轻声道:“别再让怀生溅血。”他将老人推开一些,缓缓道:“老人家,你家二公子的后事,还要你来办。”
      他抬起头来,一滴冰冷的雨滴到他脸上,震天的哭声里,这个梦华的京城,下了一场罕见而又缠绵悱恻的冬雨。
      赵景业坐在御书房里写圣旨,追封柳怀生为龙图学士,他想了想,提笔改成护国将,仍是不妥,又改成了安国侯,他对着那张圣旨看了半晌,忽然一用力撕成几片,跌坐回龙椅上。
      他独自一人出宫去了郊外,一片林子立着一个墓盅。他在那墓的前面坐下,拧开酒壶仰头喝了一口。他大睁着眼睛看墓碑上“柳意之”三个字,眼前依稀是许多年前的宫廷,柳意之坐在他对面与他下棋,窗外稚嫩的柳怀生跑来跑去,那个鹅黄衣衫的青年用修长的手指放下一颗黑棋,长睫微垂,敛容轻轻道:“臣赢了,皇上说允臣一件事情,那么臣就斗胆,请求皇上,此生,决不让怀生入宫廷。”
      那是柳意之唯一一次赢他,将将半个子。
      赵景业对着那墓碑,又喝下一大口烈酒,将那酒壶扔到坟包上面,苦笑道:“还是你最知道他。”他摇摇晃晃站起来,转过身去,眼前一个青衣的青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赵景业望着他,树林里的枯枝被冷风一吹,“咔嚓”一声折断了,赵景业抬脚从他身边走过去,连看也未再看他一眼。
      第二日早朝依旧,柳怀生的棺木被赵景业下令抬到昭阳殿上,听最后一次早朝,秦慕归称病未去,只让人代呈了一封奏折,赵景业打开来,掉出了一张江文运管家的供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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