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大王秋刀鱼

59、红颜恩义断（番外）

　　番外红颜之一

　　张廷玉是方从园子中回到府中，只是一个下午的辰光，便又有圆明园中的太监匆匆来传唤，那太监面上的神色却是古怪至极，他忙换了朝服，一路车马赶往西山下的园子。

　　这墨黑的天空中连一颗星子也无，就如被人劈手遮住诸光，九州清晏中却是反常的光亮一片，那样明晃晃的灼人眼目的光中，却是死样空寂的一片，一步踏入，便有瘆人的寒意。
　　鄂尔泰已跪在当庭，张廷玉本能的想到今晨皇帝召见时的一幕幕，心中固然一寒，眼中却是本能潮红，噗通跪在了鄂尔泰身边。
　　鄂尔泰这时抬头望了这同僚一眼，眼中俱是惶而惊，眼神交汇，便已明了各自心中所想，双双抬了头。

　　一个颀长身影早等在了九州清晏的大殿中，无论样貌，神姿俱是与乃父年少时一般无出左右，此刻目光落在两位托孤大臣的身上，也是那般清清冷冷，却不能掩饰内心不安。
　　张廷玉无端想起康熙六十一年的凶险之事，后背便是冷汗透层衫。

　　大总管高无庸此刻噗通一声跪在了那少年脚边：“宝亲王，二位大人，既已到齐，皇上已等在里面！”
　　少年的目中不知为何更紧，更冷，只觉一股寒意四处游走在五脏肺腑中，不禁握紧了拳头，当先走了进去。

　　皇帝临窗而坐，轩窗半推，福海的水气徐徐的漫进夜色，氤氲在窗前一团，弘历忙上前一步：“皇阿玛，夜寒露重……”便亲自上前要将那扇窗子关紧。
　　“宝亲王不可，皇上早些说了，让敞着……”高无庸跪行一步，阻道。

　　弘历推窗的手垂下，遥遥望了那窗外水面一眼，这福海之上会有什么，他的皇阿玛此刻所在看的又会是什么……遥遥的，只一团乌黑的浓雾，还有的是……那雾中的一团箫声。
　　是，有箫声。
　　隐隐的箫声，细若游丝，却，断而不绝。

　　张廷玉也听见了，他不由得去看皇帝的脸，平素严谨的一张清冷脸面，孤寡落寂，少有欢颜，此刻眼睑已阖上，唇角也是松了，面上却是一种少有的平静祥和，那箫声隐隐的，便是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的飘来，轻轻的落在这张面颊上，异样的轻柔安详。
　　“这……这是皇阿玛平素吹过的一段曲子！”弘历待醒转过来，脸色一惊，陡然回身。
　　张廷玉脑中陡现大厦倾倒，膝行几步，左手颤颤拂上皇帝的鼻息，顿时跌坐在当地。

　　箫声不断，蔓延开来，有开天辟地般的疼痛，及至听的脚步纷纷往这边急来，手中抖松，那一杆紫玉箫“啵”的一声落在福海之中，黝黑的水波迭起，迅即将其湮没。
　　她是本能去抢，十指僵硬，触及那冰冷水面，眼中陡然有大滩眼泪噼噼啪啪落下，望着那截紫箫终被水波推的一分分远了……另一只手却已自水中拾起，重新交托在她的手上。
　　“姑姑……”原是高无庸亲来，此刻站在面前，一双红肿。

　　再度踏临九州清晏所在，新燃起的无数白烛耀目，一人正站在大殿丹樨处，此刻居高临下睥睨而视，花开抬头，便看着那张与他几多相似的一张脸，同样的冷眉冷目，却是柔和了几分，因为从无经历过其皇父的忐忑一生，也不得同等的冷硬。

　　“十三姑姑，父皇留在你这儿的东西，如今可以给弘历了！”这个年轻人此时对她开口道。
　　花开透过他的双肩，看向那遥遥的九州清晏，怔怔看了很久，道：“好！”徐徐自发髻中拔出一根白玉木兰花簪子，半边灯光中，做的极是精致，半段便是一枚锁匙。
　　曾是当时，他亲自留在她鬓边，嘱咐道：“花开，朕信不得别人，你为朕守着大清江山传承！”

　　那个年轻人便从半空中伸手，郑重道：“多谢十三姑姑为我大清传承所做的，弘历必然记得！”
　　这女子却似充耳未闻，目光直勾勾望进那幽深的大殿，似要望穿那华帐重重，只看见那个原本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那个人。

　　“十三姑姑……”少年面目间便颇有些为难，最后道：“如今趁着众朝臣还未来，姑姑便去见皇阿玛最后一面，只是姑姑身份殊然，为了皇阿玛的声誉着想……”
　　“多谢宝亲王！”那女子仿佛这才回神，眉眼重聚，徐徐摇头：“我与他早已别过，又何须再言别……”这一刻悄然转了身，身形融进那园子中看不见的浓黑，只一朵白花簪在鬓边，在浓黑的夜中死寂的开出。

　　那杆紫箫仍紧紧攥在她手心，曾为他少年所有，曾引她一生情倾，平生却再吹不出一个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