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雨，如果声音不记得》莫离暄

4、肆

　　<肆>
　　周末难得的一个懒觉。

　　蔚天晴是被楼下传来的吉他声吵醒的，待到她反应过来是谁在弹，一个激灵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光着脚一路小跑到阳台，就看到暮尘雨抱着吉他坐在老地方，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面朝着她。距离有些远，她看不清他的脸，却隐隐觉得他看到自己、嘴角带着笑意。

　　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光着脚丫、还穿着米老鼠睡衣，衣冠不整地站在这里给他瞧见了。懊恼地揉了揉鸡窝似的脑袋，又飞奔回去踩着拖鞋一路小跑到洗漱间。
　　她噙着牙刷看着镜中的自己，才发现原来嘴角一直是笑得裂开的，不禁心中一甜。

　　暮尘雨正在练习一首欢快的吉他曲子，没过多久就看到蔚天晴跑下来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素颜，没有平常那样美丽得张扬，双颊粉扑扑的，眸子依旧带着水汽。一个走神，指下就弹错了调子。
　　“怎么不弹了？”她笑嘻嘻，看似心情很好。
　　“咳，你跑得这么急做什么？”暮尘雨指了指她的衣服，“扣子都系错了……“
　　蔚天晴低头一看，果然把第一个扣子系在了第二个扣眼上。她尴尬得嘿嘿一笑，振振有辞道：“急着来听歌啊~“
　　“傻不傻。“暮尘雨笑她。
　　手指轻轻转轴拨弦，开口唱起：
　　“又回到最初的起点记忆中你青涩的脸我们终於来到了这一天
　　桌垫下的老照片无数回忆连结今天男孩要赴女孩最后的约……“
　　夏日的天空蓝的通透，温暖的海风浸润着一颗心，荡涤着的音符在上空盘旋。蔚天晴坐在他身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听他唱歌，忽然就觉得好满足。
　　那些年错过的大雨那些年错过的爱情
　　好想告诉你告诉你我没有忘记
　　那天晚上满天星星平行时空下的约定……“

　　“真好听~“蔚天晴感叹，”这首歌好适合你。“
　　暮尘雨看着她笑得狡黠：“我唱哪首歌不好听？”
　　她翻他一个白眼，笑。
　　“喂，你相信有一个平行时空么？”他忽然问。
　　蔚天晴愣了一下，轻笑：“那是小女孩相信的东西，我早就不信了。如果有那么一个时空，所有做过的选择都可以重来，那在这个时空的我还有什么意义。”

　　暮尘雨没有接话，点点头似乎是觉得有理。又接着唱了另外一首：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
　　最怕回忆突然翻滚绞痛着不平息……“

　　他唱得很投入，情绪波动也很大。蔚天晴突然觉得其实暮尘雨给人的印象并不是冷漠的，相反他说话的候总是带着笑意。可是只有当他唱歌的时候，无论是什么歌，都沉浸在一种浅浅的悲伤中。每首歌，都有一段故事。她心里知道，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而当他唱歌的时候，就是自己永远进不去的世界。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的快乐或委屈
　　突然好想你突然锋利的回忆突然模糊的眼睛……“
　　一曲唱了一半，暮尘雨忽然沉默了。

　　“怎么了？“蔚天晴再次看到那种悲伤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
　　“我从来不单独给一个人唱歌。“他的语气倏然有些冰冷，“你是第一个。”
　　蔚天晴被他语气中莫名的疏离刺得有些茫然，却还是笑笑说：“我才不信，难道你都不给你女朋友唱歌的么？”
　　“我不会爱上任何人。”暮尘雨蹙着眉，语气很冷。
　　“喂，你在刚失恋的人面前说这种话，真是伤不起。“蔚天晴嘟囔。
　　“喂，我失恋五年了，是谁比较伤不起。”暮尘雨的语气一瞬间又变成了那个带点痞气的少年。
　　蔚天晴才终于笑了：“都伤不起好了吧。不过刚刚那首歌真好听，你唱完它吧。”
　　暮尘雨摇头：“不唱了，后面不会了。”
　　“怎么不会了呢，唱完嘛。“蔚天晴坚持，”你唱这首歌真的好好听。“

　　“之前我们在水岸有个乐团，大家很经常唱这首歌。“暮尘雨说，”那时候，根本不会什么技巧。都是用真心在唱……后来……乐团解散了……就没有那种心思了。这首歌，就再也没有唱过。“
　　还没等蔚天晴说话，暮尘雨就站了起来：“走吧，大小姐。我还没有去流年报道。”

　　流年酒吧的气氛还是如往常一样闲淡，偶有客人坐在角落饮酒交谈，并不吵闹。
　　“丁老头，我回来看你啦！”暮尘雨一把揽住吧台那个身影的肩膀，喊道。
　　丁老板转过头看见是他，惊讶之余却喜笑颜开：“臭小子，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
　　“我回来唱歌啊~！”暮尘雨把肩上的吉他放下来，说得很是轻松。
　　丁老板却紧张了：“这可不敢！蔚家大小姐就住在落花，要是让她知道我继续用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蔚天晴后脚刚踏进来，就听见这么一句，真是哭笑不得。暮尘雨看到她，玩兴大起，一副受惊的样子，立刻躲到丁老板的背后喊道：“她来了她来了，被她看到我你就死定了！”
　　偏偏蔚天晴就径直朝这边走来，丁老板仿佛中了晴天霹雳，连忙让暮尘雨躲到吧台后面去，用肥硕的身躯挡在前面，满脸堆笑： “蔚小姐今天怎么有兴致来落花？

　　“噢~今天突然想听歌就来了。”她配合得边问边向吧台后面走去，“有什么好酒吗？“
　　丁老板吓的一个哆嗦，眼看挡也挡不住。
　　“暮尘雨，你怎么还在这儿？！“蔚天晴喊到，心里却憋出内伤。
　　“这……”丁老板有口说不清，冒了一头的冷汗,“他……他也只是回来看看。”
　　蔚天晴转向丁老板：“丁老板，我看您这饭碗，是不想要了？“
　　丁老板一个趔趄。
　　暮尘雨恶作剧得逞，表面却还语气蛮横，不依不饶：“流年是我家，我想唱就唱，你管得着么！”说着就拿着吉他上了舞台，丁老板惊恐得欸了一声，就要上去拦他。蔚天晴噗嗤一笑，赶紧去拦住他：“丁老板，让他唱吧！“
　　“诶？“丁老板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蔚天晴轻咳一声，态度诚恳，低头鞠了一躬：“对不起。之前我擅自做主将他赶出流年，是我的不对。我向您道歉。这几天给酒吧带来的损失我全部负责，希望您可以继续用他，将他留在落花。“
　　丁老板看看蔚天晴，又看看台上偷乐的暮尘雨，幡然醒悟：“好小子！！原来刚才是耍我这个老头子！“说着就要拿起吧台边的扫帚要上台揍他。
　　“不要欺负人家，人家卖唱很可怜的。“暮尘雨立刻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转向蔚天晴，嘟嘴，”对不？“
　　蔚天晴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还好客人不多。她冲他挥挥拳头，对嘴型道：“卖萌可耻。再不唱歌就赶你出去。“
　　“呜~~又要赶我出去。“他扁扁嘴，说完语气把自己也恶寒了一下，呸了一声。

　　台下有许多老顾客都认出这是流年的王牌驻唱回来了，丁老板也不好发作，像老顽童似的坐着，心里却还是美滋滋的。
　　暮尘雨清了清嗓，轮指一响，鼓点也跟着响起来：
　　“ Da Da La Da La Da Da La La
　　天色是有点蓝 气氛是有点暗皎洁的月光显得特别亮
　　对白是很简单像是精致装扮显得通俗不堪……“

　　丁老板满面带笑，请蔚天晴喝上好的红葡萄酒。他唱着，流年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她终于体会到了丁老板不想他离开的原因，除了他是整个流年的人气之外，他也是打从心底地喜欢这个年轻人。
　　暮尘雨唱的有些口干，便下场坐在蔚天晴的旁边，想向丁老板讨口酒喝。
　　“不给喝！“丁老板小气得将酒瓶抱在怀里，”不然从你工资里扣！“
　　“丁老头，你真是一毛不拔。“暮尘雨不满地咂砸嘴。

　　接替暮尘雨上台的是一个红头发的女生，一上台便说：“我们家尘雨回来了，我真的好开心呢。亲爱的，我要送你一首歌，也送给大家……“
　　她的声音几乎娇喘，黏腻得让蔚天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自觉得蹙了下眉。
　　暮尘雨看了看她，立刻说道：“我根本和她不熟。“
　　蔚天晴眯起眼斜视他：“都叫亲爱的了，还不熟？“
　　“我靠我真的不认识她！“
　　“不许说我靠！“
　　“为什么？“
　　“因为不好听。“
　　“噢。“
　　台上那女生张口闭口不离暮尘雨，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他却没有任何反应。不知为何蔚天晴心底的小妖魔开始作怪，她清了清嗓子，装作不在意地说：“暮尘雨，你送我首歌吧，好不好？“
　　“嗯？我不接受点歌。”他扬了扬眉毛，“除非……你把你的酒分我喝。”
　　蔚天晴立刻将面前酒杯斟满，递给他，奸计得逞地笑：“我要听……小情歌。”
　　他没有说话，似是在犹豫。

　　舞台的灯光忽明忽暗，暮尘雨拿着吉他的手指微微冒汗。是有多久，没有给任何人单独唱过歌。
　　“那个……送首歌给……蔚天晴。”他远远看着她，说得小心翼翼。台下传来一片暧昧的唏嘘声，面前刹那间被投来羡慕或者嫉妒的目光。那一瞬间，他喊她的名字，似乎是自己的心跳太过大声，蔚天晴竟不敢抬头和他对视。
　　他闭上眼，音乐温柔地响起来：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
　　唱着人们心肠的曲折
　　我想我很快乐
　　当有你的温热
　　脚边的空气转了……“
　　丁老板从老花镜中眯着眼睛看蔚天晴，带着笑意“尘雨可是从来不给任何一个人送歌。”
　　蔚天晴心中一动。
　　“别说是这一杯酒，就算是你把整个酒吧给他，他都不会唱。” 丁老板摇着头感叹道，”年轻人的心思啊。“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
　　我会给你怀抱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
　　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

　　即使是很多很多年过去，蔚天晴闭上眼便能听到那首最温柔的小情歌。他富有磁性的声音绕过那么多年的寂静，让她的心再次跳动。汹涌澎湃的在她心底坚定地响起：这首小情歌，是送给蔚天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