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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   晚上到园子的时候,厂里兄弟已来的差不多,丁华和陈家楼照旧是最活跃的两个,一扎进人堆便开始口无遮拦荤话不断,然而前者笑得像个傻帽,后者却笑得像只狐狸。
      说实话,虽然进厂已有不短一段时日,但参加他们的集体活动林安却仅有过一次经验,且现在回想起来,并不算多愉快的经历。便是大家伙儿见扬琴那次。

      徐新走在他身边,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背,道:“待会儿别喝酒。”
      林安一怔,神色忽然黯淡下来,轻轻嗯了声。

      徐新见他这伤感的小样儿,手不由从背转至肩一把将人揽住,随后安抚性地紧了紧胳膊,掉头朝园子里吹了声短哨。
      丁华一回头瞧见他哥那美人在怀的潇洒样儿,乐呵得没命,扬了嗓子就喊:“哟呵,这谁啊?劫财还劫色的赶紧滴交代!”
      众人一阵哄笑。
      陈家楼一脚踹过去:“去你妈的,就你那怂样儿。”
      徐新松了手,带着林安走进去,随便挑了个地儿坐了,掏出根烟来点了叼嘴上,“要命,给不给?”

      丁华嘿嘿笑一阵笑,翻了两瓶酒出来递了过去,林安接手里向他笑了笑,丁华同样对他眨了眨眼,然后朝徐新那方挑了挑眉,张口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水的。

      接着几乎是顷刻间,林安便彻底见识了这帮以徐新为首的流子们,在没了约束后究竟是怎么活动的。
      拼酒量,砸瓶子,抄家伙,试拳脚。荤段子满天飞,笑骂声震天响。
      林安一语不发地观望着,这与他往日的生活天差地别,毫无相似之处。
      徐新坐他旁侧,反常地没有任何参与。
      丁华正被陈家楼一个勾脚摔在地上,远远地冲他喊道:哥!快来给弟弟我报仇!
      陈家楼踢了他两脚骂道:报屁报!自己没本事叫个鬼。
      丁华嗷地一声跳起来,气急攻心动起了真格。

      徐新抽了口烟,眯眼瞧着,不做声响。
      林安轻声问道:“你不同他们一起么?”
      徐新反复又抽了几口,喷了一串圈儿出来,扭头看住他,没说话。
      林安被他看得转开了视线,徐新转回头弹了弹灰,道:“玩多了,没意思。”
      说着抬头似有若无地朝对面连片的厂房看了眼。
      林安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故地重游心里不舒服,低下头不再说话。

      过不久,丁华带着几个人围过来,拎起酒瓶子跳了盖便是一阵猛灌,喝完一甩手骂道:“妈的,陈家楼那傻逼,真当老子好欺负的!”
      徐新看了他一眼道:“小陈伤刚好利索,你收敛点。”
      丁华瞪眼,“哦对,我咋给忘了。”说着挥手周遭一指,“来来来,都坐下,既然老大都发话了,咱就来点儿文明的。”
      周围几个玩累了的都坐了下来,等着看丁哥这张好嘴此番能吐出几颗金象牙来。

      丁华咳嗽一声,这一环节通常是内部默认的例行节目,以往自己讲的都是难等大雅之堂的有色段子,在他们这群有吃有喝就高兴的流子眼中,这就是文明。
      可这晚,当他扫视一圈最后对上林安那双微微带笑的眼睛,再一斜眼看见他徐哥目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时,那金象牙是怎么都吐不出来了。
      于是他呵呵一笑,在一众期待的目光中坐下地,开始一通胡扯,最后实在扯不下去了,竟话头一转编起了那半大的小娃儿才爱听的鬼怪异事。
      坐在三角尖儿上将一切尽收眼中的老刘瞧了忍不住地乐,丁华却全情投入,说到后来自己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故事很简单,但架不住他模仿到位,连阴风鬼号都不遗余力全数演出,直说得一群莽汉抽气连连。

      丁华很是得意,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才华,不禁咧着嘴掉头去看蹲后边儿的陈家楼。不想那厮只是冷笑一声,随后笑道:“你三岁?幼稚。”
      丁华险些跳脚,陈家楼却扔了酒瓶子,接了他的往下讲。
      要论这说故事的技巧,陈家楼确实远不如丁华,从头到尾连个起伏都无,可却因着这处荒败如野的废园子与凉风沉沉的地利天时所致,愣是讲出了另一种别致的阴森可怖。

      说的是:村头有户人家,上层久期出租,却不知住的是何人,居于其下的是一户农户,家中有一七岁大的娃娃,每日夜里皆听闻楼上传出怪声,有如人食鸡爪之声,嘎达作响,彻夜不息。小娃每每夜半惊醒,馋虫勾起,肚痛不止,难以入眠。终有一日偷偷上楼,欲敲门讨食,不想门却堪堪半掩。
      次日清晨,其母欲寻小儿不得,无法之下遂上楼询问,门依旧半阖半掩,一老汉坐于其间,桌上放置两碗三碟,具是肥肠油汤,丰盛无比。其母问可见我儿,老汉不语,进食间,齿间咔哒作响。食毕,方将其儿领出,弃置于地。

      正到精彩处,陈家楼却闭口不说了,一众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丁华更是抓耳挠腮。
      林安听得入神,此刻也认真地盯着他瞧。
      陈家楼慢悠悠地抬眼扫了一圈,才继续道:“这个妇人一见着儿子,立马扑上去看,没想到刚把孩子扶起来,一滩新鲜肠子就从屁|眼里漏了出来。”
      原来这老汉竟不是人,专门喜欢夜深人静时等着吃送上门来的花花肠子。
      说着忽然朝对面坐着的林安微微一笑,说道:“却是个男鬼。”

      说完目光一转错开去,向坐于那人身侧的徐新微微一笑。
      “完了。”

      蔽月乌云悄移。丁华突然原地跳起,“操,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新鲜玩意,搞半天就这个?”
      陈家楼转瞬换了个人似的,咧着嘴嘿嘿坏笑一声:“怎么,不服?”
      说着随手捞了个酒瓶子在手里转着,抬头扫了对面默默无声的林安一眼,道:“要不让咱小林给评说评说?”
      丁华一脚踹过去,“去去去!他妈的还玩上瘾了!神不神经你?!”
      说着又赏了了周围几个兄弟每人一脚,道:“都起来起来起来!跟哥走着,咱继续!”

      陈家楼嗤笑一声,随后兀自跳了酒瓶盖子往嘴里灌了几口。

      弟兄们三三两两从地上爬起来,蠢蠢欲动之态竟有再掀高潮之势。
      丁华跟着朝前走了几步,回头一看,见那三人还跟个石雕似的杵原地纹丝不动地坐着,不由嘴一歪又嚷嚷开了。徐新那儿他没胆碰第二次壁,陈家楼那厮又实在气不过,于是三人中最显温和的林安便遭了殃。
      没想还没唠叨上几句,他眼中那位最没威胁性的人便忽然站了起来。

      丁华的滔滔不绝顿时卡了壳,“啊……啊,小林你干啥?”
      徐新见状也弹了烟屁股站起来,皱着眉问:“怎么了?”
      林安似乎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惶惶地抬起头对着丁华笑了笑,目光游移道:“我,我突然想起来钱主任交代了明天一早有批新货要进来,托了我给做记录。”说着视线稍偏,对着旁边徐新的鞋尖儿小声道:“你陪丁哥他们玩吧……我先回去。”
      说完不等在场者反应,闷头便一径地出了园子。

      丁华越发纳闷,看了看那人消失的方向,又掉回头看了看同样望着那方向的徐新,嘴一张,问:“我靠,真被小陈吓着啦?”

      天气越来越凉,走在路边刺骨凉风不时拂面吹过,与寒冬似乎并无甚差别。
      这段路不算长,只是不知为何,却显得比平时还要黑暗,冷清。

      徐新一言不发地跟在后头,看着那人不快不慢不远不近地独自走在这条道上,形单只影,瘦削伶仃,萧瑟前行,沉默不语。
      十分钟后,他跟进了舍区大门,稍缓片刻,他跟上了舍楼,一个拐弯,又跟着踏上了一片漆黑的楼道。
      再过几秒,那人停在了宿舍门口,迟迟没有再动。
      徐新在不远处悄然无声地停下,也未再动。

      良久过后,方听见那人对着面前的舍门悄声说了两个字:徐哥。
      徐新跟进一步,淡淡应了声。
      那人却忽然全身一僵,有如惊弓之鸟一般霍地转过身来。

      再明显不过的惊慌失措中,时间仿佛瞬间凝固。

      同样悄无声息的夜晚,同样没有光明的距离,却是不同于以往破釜沉舟的胡言乱语,也非惊雷乍起怒不可遏的冷言冷语。
      习惯了于黑暗中平复躁动的徐新,这次仅是沉默地看了那人一眼,走上前问道:“怎么不进去。”
      林安亦是静了好半晌,许久才定住神道:“忘,忘了带钥匙……”

      徐新恩一声,随即越过他将门打开,脱了外套扔床上,似乎对适才那人的无故紧张毫无所觉,长腿一屈坐下后随意往卫生间方向一抬下巴,仿佛轻松且自在。
      林安落了锁,讷讷地站在门边,疑惑又忐忑地看着他。
      徐新见状皱了皱眉,“怎么,有事儿?”
      林安垂下视线,摇了摇头。
      徐新点上烟,抽了两口后也跟着垂下了视线:“那赶紧的,别磨蹭。”
      顿了顿,又道:“不说明早有货要过来?我跟你一块儿。”

      林安讷讷应了,转身进了里间。
      徐新依旧坐着不动,直到另一头传出断续隐约的流水声,才扔了剩了大半截的烟抬手抹了把脸。

      夜还没有熟透,窗外偶尔响起几声喧哗,忽远忽近听不分明。
      林安自始至终都安静地不像话,徐新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他已然面对着白墙闭眼睡下了。
      灯一关,整个屋里就只余下了挂钟单调乏味的计时声。徐新在门口沉默地站了会,也往床上去了。

      可这一夜,过得却远不如想象中的平静。
      躺下没多久,丁华那大嗓门忽然从身后传来。
      哥!哥!!小陈被人捅了!
      徐新浑身一震,从床上一跃而起,门外的丁华满脸的冷汗,唇色青白,吓得魂都没了。
      徐新二话不说,甩了门就跟了出去。
      行色匆匆中,埋头赶路闷不吭声的丁华却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古怪地看住他。
      徐新皱眉问,怎么了?
      谁知丁华忽的咧嘴一笑,幽幽向他问道:哥,怎么不见小林?他去哪儿了?
      徐新心底陡然一凉,迅速掉头看往身后,却什么也没看见。
      丁华又在身后小声叫到:哥。
      徐新回头,却见一张青白的面皮骤然贴了上来,空洞的双目定定正对着自己,随后嘴一张:徐新,你他妈的别后悔。

      马溢浮。

      徐新与之对视片刻,一股邪火突地腾然而起。不想他刚要伸手去卡对方脖子,那张脸却忽然淌下两行泪来。
      徐哥。
      徐新动作一顿。
      那人静静望着他,嘴中呵出的白气散在寒冷的夜风里。
      陌生又熟悉的温度犹疑着缓缓贴上前来。
      ……徐哥。

      脸上骤然一热。

      徐新整个一颤,顷刻如坠冰窖,呼吸却在瞬间变得炙热无比。挣动着睁开眼时,秒针走动的声音猛地灌入耳中。
      而随之一起灌入的,还有自己那由梦境传进现实的沉重喘息。

      旁侧的被褥忽然动了动。
      林安在被子里来回翻了几个身,最终在面向徐新时停止了动作。

      徐新侧过头,紧闭上眼屏息一阵后,慢慢于被中松开了紧握的双拳,随后在惊魂未定中向那人嘶哑开口道:“还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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