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我们的篮球》晓菲菲

15、是信念

　　有时，会这样想。
　　上帝赋予了狮子强大的力量，猎豹迅猛的速度，游鱼灵活的敏捷，鸟儿自由的翅膀，而人类似乎什么都没有得到。
　　没有撕裂食物的粗野，没有动如脱兔般的轻盈，不能在水中生活，也无法翱翔天空，好像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中，人类注定要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正是这样的人类，却在千年后主宰着这个世界。
　　为什么？
　　原因丽子始终没能理解。
　　并不是不信任教科书上的言论，也非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比起物质、条件上的研究，心中更倾向还有什么在更深层的地方，引导着、鼓励着。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得到答案了，可就在三天前，那个静谧而安详的夜晚，她好像明白了。
　　那天刚做完作业，正打算重新核实球队数据的时候，丽子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黑子的。
　　很少给人打电话的黑子，在通话间也保持了一贯的简洁作风，只说希望丽子能够来一趟A区公寓旁的儿童公园，还有就是这么晚打搅，请多包涵之类的。
　　下意识，卷起各种数据检测表格就冲了出去。
　　黑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听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但丽子的心就抑制不住地呯呯直跳。她有种直觉，在黑子身上一定发生了完全预想不到的事情。
　　“抱歉，这么晚还要让你出来。”
　　捧着篮球，黑子再次对丽子的不便表达歉意。
　　他额际的碎发已经湿透了，声音也略略有些沙哑，不过，无论是在精神上还他的眼神，都和白天截然相反，显出一丝愉悦与舒畅。
　　“没关系，我最近都很晚睡，而且从家到这里就二十分钟。”丽子忙摆了摆手。
　　“这样啊……”
　　黑子眨了眨眼，抬头道，“丽子，现在几点了？我没带表。手机也刚好没电了。”
　　“我看看。”
　　胡乱地往包袱里一掏，手机显示正巧9点。
　　“9点的话……”黑子微微有些动摇，不过很快便抬头，“也许又要给丽子带来麻烦了。很抱歉，如果11点之前还没能把‘那个’还原出来，丽子你可以住在我家。”
　　“好啊，住你家……耶？！——住、住你家？！”
　　丽子猛地双手交叉挡在了胸前。
　　家？
　　黑子叫她住他家？？？
　　耶？！
　　“很遗憾，这一带11点后没有公车，也没有的士，当然，可以打电话预定，但通常都放鸽子，投诉也没有用。”黑子静静地陈述着，淡定的语气让丽子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终，一番欲哭无泪后，丽子只得选择破釜沉舟。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黑子，你前面说把‘那个’还原——‘那个’是指什么？”
　　“我说不上来。”
　　“呃？”
　　“我也不知道‘那个’到底算什么，也没把握是否还能把它重现出来。尽管这么说可能很无奈，但或许只是一次偶然。”
　　“偶然？”
　　“是的，在‘那个’之后我反复研究了近一个半小时，可一点儿要领也没有。说实话，我自己都想放弃了。”黑子的语调带着几分无奈，听上去的确让人感到遗憾，不过这样的感触并没有持续太久，几秒钟后，那双平静的眼眸闪耀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但果然我，还是觉得它——非常重要。”

　　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弃吗？
　　丽子不禁叹笑了起来，再次对眼前的少年感到由衷敬佩。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放手一搏吧。反正，我也最讨厌无功而返啦。”竖起拇指，对黑子做了个加油的动作，丽子转身掏出背包里的笔记本、数据册，很快就进入了她的角色。
　　“你说那个球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
　　“我先是投篮，没进，然后在接球的时候，就发生了。”
　　“接球？直接碰到的？”
　　“是的，没有间隙。”黑子认真地回忆着，之后他也尝试过许多回，例如故意把球投到篮框上，紧接着进行‘那个’投篮，可无论他怎么做，怎么更换角度，之前的进球宛如昙花一现，再也没有成功过。
　　“就是球‘弹出篮框后，在落地前’的意思吗？”
　　“是的。”
　　“那你对球有记忆吗？呃，我的意思是，当时的球感、球速……之类的。”
　　黑子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唯一记得的是，指尖好像有种奇怪的感觉，麻麻的，就像静电一样。”
　　麻麻的？静电？
　　丽子一脸懵了的样子。
　　从接触篮球到现在，一直跟在父亲身后看他怎么训练运动员，却没听说过有谁在投球时产生这种感觉。
　　的确很奇怪，但应该……会是个突破口。
　　“黑子，你能做一遍给我看看吗？”
　　点了点头，黑子走到篮筐下，正预备投球，丽子又道：“不，站在你刚才说的，第一次发现‘那个’的地方。”
　　虽然黑子已经表示眼下无力还原那个进球，然而丽子还是想试试，在一模一样的起点上，或许黑子能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亦或是……
　　“呃，等等！”
　　丽子忽然跳了起来，眼里闪光道：“黑子，你当时有想什么吗？”
　　“丽子？”
　　“就是，那个，嗯，比如说当时投球的时候，心里有什么想法？比如，我要进球啦、能进啦、还是一片空白，还是其他什么的。”很多时候，主导身体各个环节的并不是大脑，而是“心情”，当身心放松、或愉悦、或兴奋，人体不知不觉中就能调节到最佳状态，甚至引发无限潜能——这一点，火神进入Zone的例子，就能很好地佐证。
　　“如果是这样的话……”
　　“黑子？”
　　“稍微有些不好意思。”
　　黑子下意识地挠了挠脸颊，慢半拍地回应道，“我当时有在想火神君的事情。”
　　“火、火神？”
　　“因为总找不到突破口，有点沮丧。”
　　黑子微微一笑，侧身望向了后边的秋千，“不过想起火神君总是说没关系，突然也就有了勇气。想着总有一天努力会得到回报，专心打好每一场球就好。”
　　丽子一怔。
　　呃，这么说，“没关系”……是进球的导线？
　　只需要解除压力就行了吗？
　　还是说……
　　“那个黑子，你能再还原一下那时的心情吗？”丽子放下数据册，郑重道。黑子其实早已尝试过，并没能奏效。不过他还是认真地同意了。
　　吸了口气，闭上眼，调整了几秒后，投球。
　　球没有碰到网。
　　“啊，抱歉，我再试一下。”
　　捡起来，黑子重新做了个深呼吸。
　　睁眼，起跳，投球。
　　这回球砸到了篮框，弹了出去，但显然那个方向是黑子接不到的。
　　……还是不行吗？
　　丽子心口闷闷的。
　　直觉告诉她，黑子刚才提到心情一定会是突破的关键口，只是到底怎么样才能让黑子还原到那个时候？难道说，真的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一切都是偶然吗？不，偶然中定有必然，她相信在黑子的体内，肯定有一股谁也意想不到的力量，问题是，究竟需要怎样的导火索才能将其引爆？
　　黑子的进球……
　　呃？
　　等等，好像黑子还没跟她说过是什么样的进球哦？
　　“黑……”
　　丽子正准备询问，却看见黑子再次摆出了投球的姿势。
　　奇……怪。
　　不知怎么得，丽子心里就冒了这么个词。
　　眼前的少年看上去特别平静，虽说黑子平时都是一派波澜不惊，不管有什么事都能冷静地解决，不发脾气也不会畅怀大笑，但在这一刻，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沉静，仿佛连心跳都能跟着平淡了下来。
　　眼神，特别柔和。
　　呼吸，毫无紊乱。
　　只见篮球从他手中轻轻脱离，像是一阵清风，飘向了球框。夜幕中，路边昏黄的灯光宛如天际星辰，照亮了轻舞飞扬的篮球。
　　看得见，球擦到了篮框，随后回弹，划出了一个清晰而柔和的弧度。
　　一切像是慢镜头回放。
　　黑子奔向落点，双眸凝视着篮球，仿佛那球是被他的眼神吸过来一样。
　　镇定而又平静。
　　丽子不禁瞪大了眼，屏住了呼吸。
　　回身挪步的瞬间，在指尖碰触到球的那一刻，黑子将之推抛了出去。
　　——这、这是会消失的投球？！
　　丽子疑惑地张了张口，迅即，她便发现根本不是。
　　消失的投球是运用misdirection技巧，不管如何运用，必须起跳。然而眼前的黑子，非但没有动作的预警，整个人放松的状态仿佛回到了先前在队伍中，利用自身微弱存在感进行传球的那一刻。
　　没错，将球单手推抛出去的黑子，正像是在传球。
　　双眼紧紧盯着旋转的篮球飞向右端的篮框。丽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会进吗？
　　能进吗？
　　该进吗？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中顿然而起，谁知突然间，丽子捂住了嘴。
　　她看见……什么？
　　球，竟浮了起来！
　　仿若一条优美的上扬抛物线，在抵达顶点时，与篮板上的白条框轻轻相撞，犹如定点般，落进了网中。

　　是的，那是从未见过的进球。
　　从脱手到与篮板相撞，这条曲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上升，对黑子而言，不需要跳跃，也不需要任何的事前准备，双手仿佛能知晓球的历史，传过来的球，截断的球，弹开的球，在落入掌心的一刹那，便能触摸到它的速度，并在几乎不停滞的情况下，将之变速投篮。
　　这是无从预料的投球。
　　没有时机预判，没有意识阻挡。
　　当发现后，为时已晚。
　　纵然有了先前的经验，故意向后跳跃阻拦也只能是白费力气。
　　没有人能在不碰触球的情况下掌控球速，飞旋而去的篮球就是煮熟的鸭子，眼看着能把它塞进嘴里，却怎么也碰不到。
　　独一无二的进球。
　　也只能是黑子一个人独有的特技啊……
　　凝望着场中不断奔跑、挥汗如雨的黑子，丽子的眼眶渐渐肿胀酸痛。
　　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从来都是依附着光而存在的影子，在一瞬走了出来。离开了自己熟悉的领域，投身到陌生的环境，平静淡定的背后无疑是颗坚毅不拔的心。
　　于是终于明白了，上帝赋予了人类，最珍贵也是最坚不可摧的东西——是信念啊。
　　“加油！！”
　　激动地喊叫着，丽子站在场边，心绪复杂地抹去眼角的泪光。
　　看得见，新的契机正在到来。
　　而她，为自己能亲证这一刻，感到万分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