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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啊,嗯,怎么说,夙沙喜欢那么一个男生。偷偷地。

      那次她在飞空艇上的房间发现这张新面孔在偷东西,就开始偷偷观察他的下场。

      没有被抓住。他似乎熟能生巧,对歪门邪道十分在行,干起活来也干净利索……当然是指开各种各样的锁。其实开不了的,就会用暴力,这逻辑没什么可挑剔的。

      他混迹在艇上的宴会里,以服务生的面貌出现。她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只是个爱随手占小便宜的……侍应生,罢了?

      甚至救过他一次。她认为那算是救。

      不,那当然是救。那次他差点被抓。一位女宾发现他偷她手提包,实际上她发现他那时候正准备用水果刀割下包上的扣子来着。她走过去跟他要酒,拿过一个苹果让他切开,很自然就化解了危机。

      当然她很期待能对上他的眼神。但是他只是转身而走,她远远地看着他很虔诚地把这个苹果做成一朵花,然后递过来——就像一般的侍应生做他最千篇一律的事情一样,带着固定的微笑。

      她不高兴地看他的眼睛。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

      那也是她唯一一次穿着礼服正正规规地参加宴会。这服装只允许她借一次,更多的时候她是穿着牛仔裤躺在甲板上。她在飞空艇间不断旅行,想找到那个人。

      她小时候跟一个男孩约过将来的见面。那时候他们的搬迁导致了一个时间和年龄的断层,10年以后的现在她已经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了。所有线索都指向了这一航线,她在这条路上已经徘徊了许久。空中每一条电线她都认识。也偷偷查过每一个员工的名单。连厨子她也认识,甚至知道每天的菜谱,熟悉每一条逃生路线。宾客从来没有重复,面孔虽新也旧,却没有一个似曾相识。

      对的,新面孔就是一个转机。他马上引起了她极大的关注;而且他手脚灵活,看起来不好对付。她帮了他第一次,一直就在思忖他什么时候来找她——也许在等她下一次参加宴会呢,但是那必定是只能透过窗口才能看见外面有个放荡不羁的影子。

      她从外面肆无忌惮地窥视。

      每天晚上5点开始舞池就有表演,一直陆陆续续到深夜2点散场。第一次接触后三天,她仍然倚在那个经常倚的栏杆上——这次旅程还有一周就要到港,她已经下定决心在回程开始前跟着那个小青年。

      下定决心后走回卧室,舱门前仍然站着些许来透气的人。夙沙经过的时候,觉着有人拉她的手臂。她下意识回过头,他们开始第二次接触。

      “你是谁?”他如是问她,眼里都是严肃。

      “你又是谁?”她偏了偏头,他穿的是正装。今天他也许是个宾客。

      “……”他也许是在想怎么回答,“你看到了什么?”

      “我能看到什么?”她礼貌地笑笑,“这样没什么意思。有点新意好吗?”

      他也许觉得她误解了——也许误解的是他,总之他放开了她的手,轻咳了一声:“冒犯了。”转身再一次离去。

      就她的观察,他跟正装倒也相得益彰。看来真是演什么像什么。

      她拉他:“你真的是这里的服务生?”

      他没有回答,她没能拉住他那烫得十分平整的袖子……这是从哪个醉鬼身上偷来的么?但是却那么合身,好像是为他订做的一般。

      接下来的几天她注意到他的出没方式。白天他是服务生,会去厨房偷些她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食材,每天都不太一样;她跟踪他,发现他会将他们撒到顶舱上喂一些定时飞来的鸟。晚上他因人而异,有时候会装成宾客,虽然穿的都是同一套西装;应该是白天在餐厅服务时盯准了谁后,晚上看准目标根据不同情况择机下手。

      还有三天靠港的时候夙沙在顶舱等他。今天是她在喂他的鸟。她已经数清楚了,一共有七只。但是他没来。可能是发现了厨房食物数量不对。

      第二天她又爬上去蹲着,这次没带任何食物。这个人的机警引起了她浓厚的兴趣,她想邀他一起找她约定的那个人——他若是长得这般年纪,想来也应该是这样的机灵。

      他爬上来的时候在原地呆了一会。她发现他手上握着的不是食物而是跟擀面棍。她心里紧张,没有任何动作,他仍然踩在梯子上也只露了半个身子——她看得出他穿的是酒保的装束——见到她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她没看错,他的表情显示他有些吃惊。但是马上换成了意料之内。“果然又是你。”

      “我怎么了?”她强调了后面的字。

      他半个身子一转,好像又准备再一次消失。她听到了鞋子蹭梯子的声音。

      “喂!”她急忙叫他,“你不喂你的鸟了?”

      声音停了下来,他探了个头:“你喂吧。”然后伸出了一只手,没有棍子,手上空空如也。

      “什么意思?”她摆出质问的语气。

      “……那你等会。”他说,似乎迫不及待找个理由离开这里;没等她弄清楚,他便真的离开了顶舱。

      她便坐在这里等;反正无处可去,顶舱也不是很脏,至少没有鸟粪——敢情他是在偷偷喂养,倒是不知道那些鸟认不认主人——

      他爬回来了。以厨房离这里的距离,他的速度快得简直让她吃惊。她挪开位子,他叹了口气。

      她们一起喂鸟,她从他手里抓了一把小米。

      “你是不是——”

      “这些鸟——”她们同时开了口,又同时停顿。

      两两相视,服务生一笑。“女士优先。”

      “——这些鸟是你养的吗?”她闭上眼睛掩饰她的紧张。

      “是被遗弃的鸟,我捡回来喂养的,不至于冻死。”他打开了话匣子,声音倒也动听。牙齿很白,笑容很标准。“当然它们帮我做事。”

      “噢。”她又从他手里抓了一小把米,“指使它们去偷钥匙什么的?……没想到你还精通驯鸟。”

      他应该没发现她话里的不自然。“过奖。我觉得最大的成就是教会它们知恩图报的道理。”

      “但是你对那些人还不如对这些鸟好。”她哈哈一笑,却不小心说出了真实想法。

      “……”他半张着嘴优雅地朝她撇过了头,“你不也是吗?疏离人群,远远地观察人家,却只来亲近鸟。”

      夙沙听着却觉得他说的好像是另外的话,总之完全不是字面的意思。伸出的手一抖,及时握住;有只鸽子便啄上了她的手指。

      “我是来找人的,又不是来玩的。”她的意思是,她跟他们不一样。

      “找人?”他的声音徒然收敛,刚刚一直弥漫的什么气息消失了,“找谁?”

      “一个约定。”她澄清道——嘿,这人或许是个在逃通缉犯。“10年搬到另一个城市的时候跟某人约定好了,10年后要见个面看看对方活得怎么样了。”

      服务生皱了皱眉。

      “那混蛋想必是活得不怎么样,否则哪里轮得到我这么辛苦去找他。”她又礼貌地对他笑,“我不是那个意思。”

      如果不是因为她想离家出走,她也许不会想起这个约定。想到某个地方呆会儿——她也就知道他搬到了某个临海小镇,然后想起以前有个幼稚的约定,她要邮张明信片过去他那里,然后和他约定一个见面日期和地点——因为是他先搬走的,而她家当时还不知道要搬到哪里。

      后来夙沙陆续给大家都邮了明信片,但是没有贴邮票——它们也没有退回来,估计是被她妈清理邮筒的时候扔了。所以她也没有收到过任何回信。后来她才知道明信片是要贴邮票的,所以从某一年开始她伪造邮票,没有退回来也没有回信。又过了一年她终于开始贴真正的邮票,但是仍然没有回信。估计大家都不在原来说好的地方了。最后一次她寄的时候想起来这件事了,给临海小镇的明信片上只写了当时约定的地点。那是一个月前的事情,第一次坐这条航线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她等了一天一夜,没有人出现。后来只好开始找人,因为她留在家里的信是“我半年之后回来”。

      所以,其实她没有一个确切的目的。

      “你们真的是这样约定的?”服务生打断了她的沉思。“你去找他?在一艘飞空艇上?”

      “呃。”她当然不会跟他说实话,但是这并不算撒谎啊,“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希望他还……活着。”此话一出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如果他一直没有出现,她就在临海小镇住上一段时间,隔一周坐一次这样的航班——虽然没带够钱,但是她或许可以成为他的同伙——消磨至半年期限。说不定她就不走了,而且现在这个人与其说是服务生更像是没有买票的乘客,小镇上必定是有他的一席之地的——至少是一个她认识的人。

      “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他垂下眼帘,抚摸他的鸽子。

      “你想帮我吗?”她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呃,嗯。我不太记得,说实在的……”她语速很快地弥补,“我其实……不那样也可以。我给他的明信片估计一次也没到他手上,说不定他已经忘了我呢。”纯粹是给离家出走找到了一个可行的方向,只因这路上有所期待……这正是她所寻找的。

      “……”服务生抿了抿嘴。“可有收获?”

      夙沙摇了摇头——认识到这个有趣的人物不算在内的话,“总之我就告诉你,我不是抓你的什么眼线之类的。”翻了个白眼,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再看他的时候,他的表情似乎没有变化过——仍然在抚摸他的爱鸟。小米已经喂完,她开始捡一些零碎的米粒,跟他喂同一只鸟,还开始尝试逗它——应该会和鸟主人一个性格吧?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不是这样。”然后向她示范。

      “……”他左看右看都不能与偷东西的行径联系在一起——他的动作仍然熟练利索,但是又很轻柔……怎么会是那样一个小偷呢?

      “你是职业小偷吗?”她暗地里希望他有否定的回答。她眼睛没有办法离开那双吸引她的手,颀长的手指在羽毛中若隐若现。

      手指停下了动作。他望着她,“你最好不要知道我做什么。”他微笑道,“你跟他们不是一类人,我跟你应该也不是一类人。”

      “我是第一个跟你一起喂鸟的吧?”她笑着说——他应该是孤单的,他身上有那么一种气质,在他放松的时候肆无忌惮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她想她喜欢这样。但她想她只能偷偷地喜欢。生怕他讨厌她缠着。

      “我可以帮你。”

      “你最好不要。”

      后来他们会在晚上的宴会外面坐下,聊一些这样那样的宾客。他却总能说起这人是某处来的,因为有着怎样的口音。或者能很讽刺地说某个人是贪污犯,某人的皮包是走私的,谁谁是旁边的人的情妇。

      夙沙会及时打住他,因为她不想听这些。这样例行的抱怨完毕后,他会说起他在哪个地方见到的人情世故。

      “——虽然有感知,但是我从不对别人说的。有时候这种事件背后,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才能感悟出这其实是个浅显但是有一千种解释的道理。”他如是说,“我还没有到那样一种境界,可以说得头头是道。因此我选择沉默。”

      “所以你总是一个人。”她半下结论地说。“你没有朋友吗?”

      “他们不在此方。”他的目光望着远处,悠然而落寞。“我们也不常说话。”

      “那么也许正好因为我是陌生人,你反而能像现在一般能言善道喽?”她反问他;他仍然穿着笔直的西装。看来那真是他的东西,也许是用好几颗走私的皮包上镶嵌的钻石换回来的。

      他笑着拨她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她穿着牛仔裤。“你从来不偷我的东西。”她说。

      “我从来不偷东西。”他的力道很温柔。

      如果心算物的话,他是在撒一个弥天大谎。

      当然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明明就以唯一认识的人的名义坐在他旁边,却执拗地宣称自己是陌生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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