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缘》钱不灭

4、探病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赵明诚都没有见到那个所谓的“小叔叔”，沙门村不大，从东边的村门口一直走到村西那头的老木匠家，也只要花上一顿饭的功夫，谁家有个动静，整个村里的人都听得见。他有时会特意从三爷爷家的门口走过，三爷爷家的大门紧闭，偶尔吱呀一声开门声，也是三爷爷出来倒洗脚水。三爷爷看见赵明诚会很热情的招呼他往家里坐，赵明诚心里愿意，可又想起母亲的话，于是低下头，飞快的逃走了。
　　小伙伴儿聚在一起的时候有时候也提到他，他们这群人大多也被母亲教导过同样的话，但是母亲们说的比较隐晦，他们听的似懂非懂，只知道要他们不理那个小孩儿就是了。男孩子生性调皮，这么模棱两可的话哪有听得进去的，他们当中有人在村门口见过那个小孩儿，说是他长得比村里所有的小姑娘加起来还要好看。大家听得心痒痒，吵着要去看看是不是那么好看。
　　“诚哥，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说这话的是路小通，他是村里唯一一个不姓赵的同龄男孩，父亲是早些年游荡到沙门村的孤儿，先开始没地方住，只好在赵家祖坟旁边的那间破茅草屋里将就着。村里的赵寡妇看他身材高大，模样也周正，自己又只有一个女儿，舍不得让她嫁出去，就去征求村长同意，招他做个上门女婿。村长听了这件事立马答应了，还送了他们两大麻袋的麦子作为口粮。路父从此就在沙门村安下家来，他能吃苦，农活儿也干得漂亮，赵家闺女做姑娘时就不娇气，家务活更是样样都来，男主外，女主内，小两口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过了两年，媳妇又添了一个大胖小子，一家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本来这孩子是要跟娘家姓赵的，但赵寡妇思量着女婿这两年对他十分的孝顺，她家死鬼上头又有大哥二哥，兄长都都添了男孩儿，存心想给路家留个香火，就让这个孩子姓路，起名路小通，寓意前程路路畅通的意思。路父是个老实人，当年得了村长的恩惠，心里很是感激，自己儿子比村长家的小少爷大了一岁，就让儿子时常照顾着小少爷，不要让他被别人欺负。
　　赵明诚从小就心眼灵，会来事儿，又是村长的独生子，小孩子家也是有眼色的，哪个不长眼的能欺负到他的头上。相比之下，路小通倒是一个老实孩子，大家玩的时候他总是跟在赵明诚的后面跑，大伙儿就戏称他为“狗腿儿”。
　　其实赵明诚心里巴不得第一个去，嘴上却说：“那好吧，我们就去看看，再问三爷爷能不能找他出来玩。”说着带头朝三爷爷家的方向走过去。
　　三爷爷家在村里偏西的地方，紧靠着村里的田地，要到他家只能经过一条田埂小路。赵明诚来过几次，熟门熟路，带着大伙儿沿着小路走了一会儿，不久就到了赵三爷爷的家。三爷爷家和赵明诚家的独立院落不一样，没有院墙，光秃秃的两间瓦房，屋后是厨房和堆农具的地方。
　　三爷爷正坐在堂屋里抽旱烟，看到一群男娃子窜门心里很高兴，忙招呼他们坐下，又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从橱柜里端出一碟槐花糕作为待客的点心。
　　赵明诚偷偷往四周瞄了几眼，没有看到那个少年，就开口问，“三爷爷，那天我看到的那个小叔叔不在家吗？怎么没看见他？”
　　三爷爷把烟筒里的烟灰磕到桌上，回道，“你说小繁么，他在家，就是昨天大晚上跑出去，夜里露水重，受了些风寒，现在正在里面屋子用被窝捂着呢。你们难得来一趟，就去看看他吧。”
　　大伙儿走到里屋，一眼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少年。他身上盖着大红绣牡丹的被面，越发衬出小脸的白净。此刻他正紧紧裹在被窝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看见有人进来，眼睛盯着来人，还是那么清冷的目光，最后定格在最前面的赵明诚身上。
　　赵明诚被他的眼神盯着，心里却有点发烫，看见那张精致的小脸，有一股想要抚摸上去的冲动。
　　三爷爷跟着大伙儿也进了里屋，走到床前面坐了下来，“小繁，好些了么？你乖乖躺着，发发汗，过些时候就好了。”
　　床上的人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三爷爷替他捏了捏被角，指着站着的一群男孩子说：“这些都是来看你的小伙伴儿，说来找你玩的。你现在病了，就好好躺着，等病好了，就他们带你出去玩，他们当中有辈分和你一样大的，也有辈分比你小的，都是小孩子就不计较了。”又回头看着那些男孩子，“他叫赵繁，你们以后叫他名字就成。”
　　赵明诚往前站了一步，说：“赵繁，你好，我是叫赵明诚，”
　　“我叫路小通。”
　　“三顺儿。”
　　“赵不凡。”
　　“我叫赵海，你叫我黑鬼就是了。”
　　最后的说话的是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孩子，他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赵繁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你们好。”然后又把眼睛闭上了。
　　赵明诚看他好像很虚弱的样子，就说，“三爷爷，既然他病着，我们就不打扰了，这里人多挤着也不好。”
　　三爷爷也没多留，起身把他们带到了堂屋，一人塞给他们一块槐花糕，临走时又叮嘱他们，“小繁现在身体不好，等病好了，你们要带着他出去玩啊。”
　　大伙儿答应着就走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三顺儿对大家说，“赵繁长的真好看，和年画上的招财童女一样。”
　　“胡说，招财童女是女的，赵繁是男的，”赵海不同意了，“应该是招财童子才对。”
　　“我才没有胡说，男的哪有女的好看。”三顺儿不服气。
　　“赵繁是男的。”
　　赵明诚明显没有听到这么一段充满矛盾的话，心里一直盘算着赵繁的病，大家争论着也没什么结果，说着说着就各自散了。
　　回到家，赵母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看儿子从外面回来，就说道，“大早上的去哪疯去了，一放假就看不到人影儿，作业也没做。快过来吃饭。”
　　赵明诚依言坐了下来，发现父亲没在，“咦，爸去哪了？”
　　“今天你四叔家的红姐姐结婚，你爸爸被请去吃饭了。”赵母从厨房端出饭来，“吃饭吧。”
　　“什么！红姐姐结婚为什么不带我去！”赵明诚一下子跳了起来。
　　赵母把儿子按回凳子上，一边回答，“我们怎么没有叫你，昨晚你爸爸问你，你躺在床上没吭声，以为你不想去，就没有带你。”
　　“我那是睡着了，”赵明诚急着表白，其实昨晚上那时候并没有睡着，父亲进来的时候他也知道，当时他正想着赵繁的事，模模糊糊听见父亲说了什么，就没有出声。
　　“不去就不去吧，你红姐姐在县城结的婚，县城离这边远着呢，你爸爸一大早就起来赶汽车了，你那么爱睡懒觉，不去也好。”
　　赵明诚就不出声了，端起饭碗吃了几口，突然抬起头来说道，“妈妈，一般受了风寒该怎么治啊？”
　　赵母唬了一跳，以为儿子着了凉，把手在衣服上随便擦了几把就搭上了他的额头，“儿子，你着凉了？难不难受？”
　　“没有，妈，是赵不凡病了，今天没出来。”
　　赵母放下心来，随口道，“村里有个土方子，如果有人着了凉，就用□□稞熬成一碗浓汤，趁热灌下去，病人发发汗就好了。”
　　□□稞赵明诚是知道的，田野边上到处都有，□□稞是土名字，学名谁也不知道，他和伙伴儿出去玩的时候经常看见，没想到还能治风寒。
　　赵明诚把母亲的话默默的记在了心里。

作者有话说

　　存稿无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