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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   赵宇长声一叹,对慧达说道:“开始念往生咒吧,要真心诚意。”

      慧达一愣,但马上开始吟唱:“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似乎能穿透山峦,打入人心深处。

      袁牧之看着如潮登梯而上的元军,知道已经无法阻挡,含泪冷笑:“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这是给吾等念的吗?你这庸才昏君!只可惜了这些忠心死士……”

      叶铭怒喝道:“你闭嘴!”

      就在这时,嗡嗡的声音变大了,片刻就成了隆隆响声,攻守双方都一愣,赵宇说道:“都退后!贴近内壁!”众人盲从地向后一退,袁牧之还愣着,李越一把把他从崖边拉了过来。只见他们面前的元军突然面现恐惧,大地刹那陷落,原本拥挤而来的元兵瞬间从他们眼前消失了!最后一两个人手向前伸着,几乎就要抓住石间的竹竿,可一股浑浊的泥水夹杂着石块,从崖顶奔泻而下,冲走了崖前残余的草木,完全遮掩了阳光,山缝里变得阴暗。周围一片轰鸣,地面颤动。内壁低矮,大家不由自主地蹲下或者跪下,相互拉扯着紧靠在一起。

      慧成停了口,不再喊让人投降或者退兵了,可慧达的往生咒却继续念着,慧成过了一会儿,也加入了慧达,一遍一遍地念着,两个人的声音与嘈杂的水声滚石声和在一起,而其他人只在惊恐中默默地盯着崖外。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崖上泻下的泥石流停了下来,阳光再次照亮了山缝。慧达和慧成停了声音,没有人动弹,都看着赵宇。赵宇似乎出神地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走到了山缝边缘。大家都纷纷爬起,小心地跟着他。

      他们面前的山坡完全消失了,山缝下面成了悬空,一整面山体的表层滑入了山谷,把那里变成了一片泥石沼泽。原本在那里的密集元兵除了几处露在外面的旗杆,毫无踪影,只有对面山脚的营帐处挤满了人群和马匹,哀嚎声响遍山谷。

      袁牧之浑身筛糠一样抖着,走到了赵宇身边,噗通跪倒,可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赵宇弯身扶他,但他怎么也起不来,赵宇叹了一下,示意慧成过来帮忙,把他搀走。

      大概看到赵宇面色沉重,叶铭冷淡地说:“我宋原有百万之军,这几年下来,十不存一,半数死于战场。这才多少人,远远不够。”

      魏云惨白着脸,但切齿点头道:“叶将军说的好!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更何况这些贼子竟然入我朝腹地!”

      赵宇看着山下说:“这中间也有许多宋军降兵……”

      董义怒道:“那些是汉奸!是元军!哪里是宋人?”

      叶铭又看赵宇:“对方还有几千人,可他们此时慌乱,吾等现在可以杀出去。”

      赵宇深呼吸了一下,脸上重又是一副温和状,慢慢地说:“我原来是怎么说的?”

      慧成想起慧达的话,忙说:“官家说元兵走了官家才走。”

      赵宇扭脸看袁牧之,等着他表达异议,但袁牧之马上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抖着声音说:“官家说什么,自然是什么,正该如此。”

      赵宇一扯嘴角:“你一点也不有趣了!”

      孙小官人回头看,惊讶地说:“诶,泉水又有了,官家,我现在就去为你做饭!”

      赵宇摇头说:“再等等吧,我现在没胃口。”

      孙小官人忙说:“怎么能没有胃口?官家一夜都没有吃饭!”

      魏云捅了一下董义,董义马上堆笑着说:“哥哥,我陪着你吃饭,你一看我吃,就肯定有胃口。”

      赵宇还是摇头:“如果现在吃,可能会被噎着。”

      董义皱眉问道:“怎么会呢?”

      赵宇看着对面的山脚处的连营大帐,摇头叹息道:“慧成,你就不能大喊,让他们早点走行吗?”

      如果过去赵宇说这话大家都以为他在玩笑,可现在没有人这么想了。小知道结结巴巴地问:“官家,你,您什么意思?你知道,你知道……”

      陆敏终于没忍住:“难道对面也会……”

      众人大气也不出,都瞪着对面的山,赵宇却不再看了,走到一边说:“我要补觉了,醒了可要有吃的!”说完躺下,还把被子等堆了一个小山,挡住了自己。赵宇心说这次长途旅行终于把赵宇的洁癖给治好了。

      见赵宇去睡觉,大家也不看山了,收拾武器,打扫山缝,把长幡再打出去,烧水做饭……袁牧之带着惊异和不信开始问这问那,其他人虽然同样震撼,但他们与赵宇相处了这么长日子,已经受了足够的刺激,心理强悍,近乎见怪不怪了。小知道苏华方笙等人就给袁牧之讲过去赵宇的传奇经历,袁牧之听着眼睛睁得越来越大。只有李越坐在竹栅栏前,还看着外面。陆敏见他发呆,少有地在他身边坐下陪他,小声问道:“不是不会了吗?”

      李越扭头问:“什么不会?”

      陆敏眨眼:“就是对面山也崩落滑坡。”

      李越笑,再看前方:“他这么说了吗?”

      陆敏失声道:“什么?!……”正说话间,对面山上一阵隆隆响声,众人忙纷纷起身,眼看着对面山的中部,表层塌落,泥石夹着灌木翻滚而下,把众多营帐埋的埋冲的冲,十几分钟过去,只余下了边缘的几个帐篷,活着的元兵纷纷争相跑向谷口。

      山体的微微震颤过去,谷中一片狼藉,有的人马被半埋在泥里,一片马嘶人喊声。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赵宇睡觉的地方,只能见到一堵被子墙。苏华嘀咕道:“他又把我们给蒙了。”

      李越小声说:“现在你们觉不觉得他特可恨?”

      陆敏生气地看着他说:“我觉得你特可恨。”

      李越笑:“你这是迁怒,迁怒,是不是?”

      叶铭说道:“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孙小官人忙说:“饭还正做着,官家也还在睡觉。”

      叶铭冷着表情说:“让他在路上吃吧!我把他叫起来……”大家一起劝阻:“别,别了!让官家多睡会儿吧。”“昨夜官家没睡。”“还得让官家吃好,千万别惹他生气了。”……

      叶铭气恼地看众人:“你们怕他,我不怕!”

      苏华忙说:“我们怕你,还不行吗?”

      小知道也忙说:“就是,就是,你知道,我们知道你敢与官家作对,但是……”

      董义接着说:“他若生气了,我们怎么办?”

      孙小官人也说:“官家睡不好吃不好,生病怎么办?”叶铭不说什么了。

      还好这次赵宇没有睡到天昏地暗,大概只过一个时辰,他就醒了。小知道和孙小官人等一见他起来,一拥而上,递水的递水,递饭的递饭,连筷子都有人单拿着。赵宇笑道:“这是干什么?你们想吓唬我吗?”

      叶铭不耐烦地说:“快点吃,我们好离开这里。”

      赵宇不高兴的样子:“我吃饭是要注意情绪的,别这么催着我,我胃疼怎么办?再说,我们有时间,后面的元军应该还有好几天的距离。”袁牧之听了呛了一声,又马上闭了嘴。

      叶铭说道:“就是没有那三万人,这些残余的元兵有上千,趁他们此时心惊胆战之时,吾等可以冲出谷去。”

      赵宇不解道:“我说要离开,并没有说要从谷口离开呀,我们可以从对面山上出去,就如这位袁壮士所言。”

      有这么赖的吗?叶铭又被气着了,抿了嘴唇不说话:他白担了这么长时间心!

      袁牧之闭眼念念有词,苏华笑着对董义说:“我把我的咒语告诉他了。”

      董义小声问:“是那个‘他不是……’”

      魏云一拧董义胳膊,皱眉,董义忙笑着说:“我真不知道是什么……”

      袁牧之睁眼说:“我一向不信旁门左道的东西,但今日之事太过诡异,我要好好写下来。”

      赵宇正吃着,忙摆手,示意李越。李越忙对袁牧之说:“这一路的事儿都不能说出去。”

      慧成说道:“这就是保密的意思。”

      魏云说道:“要写也是我写。”

      陆敏淡然道:“岳麓之学子在此,尚未曾动笔。”

      见袁牧之想争执,李越笑着说:“你要写就写游记吧,只要别写官家,山山水水的,就是泥石流也可以写,比如写景炎元年,闰三月二十八日……”

      袁牧之皱眉打断,“这种话吾自然会写!”

      李越暗叹,他无法告诉袁牧之,此地日后被人称为“美人唇”,因山势陡峭,地表没有什么土壤,成了攀岩爱好者的场所。为了赢造个历史悠久的气氛,当地政府把有关此地的一段游记刻在了一块石碑上,假装是古迹立在山脚下。这段游记写的是景炎元年,闰三月二十八日,一个偶然游历此地的人,在对面山峰上目睹了一场巨大的山体崩塌滑坡,完全改变了山体的面貌,让山缝突现而出,如同双唇,他因此名此崖为“美人唇”。在闽地,由于降雨集中,山地众多,滑坡频发,本来不是很新奇的事,但独特的是,就在他感怀造化,回顾人生时,他所在的山峰也发生了滑坡,他吓得当场拜谢天地没取他的性命:如果他在目睹第一次滑坡后下山,那么肯定没命了,他把这个奇遇写了下来。这个人名叫袁牧之,南宋时被贬回乡,从此以游山玩水排解愁郁,后来自己印出了一本游记。

      在他们的时代,喜好冒险的李越和以野外生活为趣的赵宇都来过这里,赤手攀上过美人唇,当然在不同的时间。当初赵宇急着登基出城,也是为了利用这个地点和事件迎击元军。两个人过去唯一担心的是那个游人记错了日子,或者随便编了个故事,可遇到袁牧之后,这个担忧就全没了:这么个古板的大汉,就会认死理。

      等赵宇吃了饭,李越把那些挡箭牌都再次打包背好,赵宇铺了木板,大家走出了山缝。木板下面已经没有了陡坡,直接就是光裸的石崖。袁牧之熟悉原来的路况,可现在滑坡后,地表已经一片混乱,下山的路已经被冲刷干净。反而是赵宇曾经在附近野营,更熟悉这种地表。他让人带上了一条木板,横向顺着残留的岩石走到了山脊处,然后慢慢地下了山。山谷里泥泞不堪,赵宇带领众人沿着山谷尽头的绝壁山脚,绕过泥水沼泽,又寻着有岩石的落脚处,有的地方搭上木板,有的地方借助绳索,攀上了对面的高山。

      躲在谷口的残余元军和谷中受伤的元兵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一行十三人,打着个破长幡,扛着木板,背着行李,消失在了岩石裸+露的山上,竟然没有人再想去追击。

      到了山顶,众人回望,孙小官人感叹道:“真的是美人唇啊!”

      那边他们坚守过的山缝,从山体中突出来,相对于整座山,显得小巧,如微张欲语的美人双唇。袁牧之忙说:“的确贴切!李官人你我甚是相知。”李越差点对袁牧之说“其实是你说的”,可只能尴尬一笑,心里说了句对不起。

      慧达忽然问道:“当初孙小官人说山壁没有水了,官家为何突然起身?然后不久就让吾念往生咒?”

      孙小官人也恍然想起来:“哦!那山崩之后,为何泉水又来了?”

      赵宇说道:“有奖竞赛,谁先说对了可以少背十斤。”

      李越忙拉陆敏的袖子,陆敏扭脸说道:“该不是上面的泥石移动,堵塞了泉水之道,而滑坡后,泥石泄净,泉路又通了?”

      赵宇点头说:“正是,让李越帮着你背东西吧。

      董义叫:“不公平不公平,我看见他对陆小官人挤眉弄眼来着!”

      孙小官人笑着:“他何时不……”

      小知道大声说:“那算什么,李官人还为我家小官人大哭过呢……”

      陆敏气得脸红,“小知道!”

      小知道忙缩头:“我不知道……”

      大家重又恢复了轻松的气氛,跟着袁牧之,说笑着,沿着一条峰边小路,从没有滑坡的一面下了山,绕过了山谷区域,向北行去,迎向元军先锋的另一大部队。

      有历史学家总结说,蒙元军队之所以能快速地推进,是因为蒙元将官之间有迅速而有效的联络,经常使用蒙文和一种神秘的符号。

      山谷中的大面积滑坡的消息,元军的高层远比宋军先得到。鉴于元军损伤太过重大,三万多人只逃出了千来人,元军将此消息视为机密。虽然许多将领都觉得元军追着宋人新帝就进入了要发生滑坡的山谷这种巧合,有非常浓重的阴谋气息,但没有人愿意承认这一点:这太匪夷所思了,无凭无据的这么说,不是打自己的脸吗?如果是宋军这么大吹大擂也就罢了,从元军这一边,大家统一口径就是:元军碰巧遇到了天灾,让宋人新帝侥幸逃脱了。而让元军振奋的是,各种侦查的结果和幸存下来的元军的描述都证明了:新帝周围根本没有宋军!这十几个人捡远离人居的地域行走,很有可能是为了有更多机会逃开元军的围攻。

      但这一结论又与前一时期的情形相互矛盾:以前的小股兵力又是怎么消失的呢?那么唯一的结论只能是:那支精兵被调往别处,暂时离开了这个地域。元军要求各方警戒不懈,广派探马,覆盖元军所在的方圆几十里。如果发现了宋军的踪迹,要尽快报告,决不能让宋军有突然袭击的机会。

      赵宇有意避开了山区里的居民点其实是不想给自己添些客套送迎的麻烦,弄不好又得多带几个人。结果就是福州城中的人们对他们这一行人的动向毫无掌握,只知道这个皇帝格外命大,出去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死。而元军也一直没有逼近福州。但城中并没有因此而大意,反而秣马厉兵,因为张世杰准备出海迎战从海上来的元军。

      上次采药老人带回的便条,经魏云之父鉴别,的确是魏云的笔记,董家把便条珍藏了,这回可没有像那块石头那样给外人看,因为里面有一句“哥哥不是人”,这话看在谁的眼中,都容易惹出非议来。每天董家家主都得看看这个便条,给自己打打气,不然就会夜不成寐,白天也得躲着自己哭哭啼啼的儿媳妇——董义他娘——走路。董义的父亲在海外,大概半年才回来,自己紧张董义的时候连个能分担的人都没有。好在董家最新一代接班人,董义真正的哥哥,董平,就要带着船队返航了,董老爷子多少有了点安慰。可又有些惴惴,这个董平会不会埋怨自己让他的弟弟出征呢?要知道,虽然董义是个小玩闹,可是他这个哥哥却是家中公认的未来孙辈家主的第一候选人,长兄如父,董平从小对董义是极为护短的。

      不久,董家船队到港,共八只海船,据说满载而归,所获甚丰。过了几天,人们的传言就得到了证实:董家出巨资,为宋军添置船只,并派出两百名资深水手由董家小辈中最优秀的董平带队,协助宋军海战。再多招五百壮士,协同守城。

      见此情景,福州中的航船大户纷纷出钱出力,不能让人觉得福州就董家这么一户忠实于朝廷的大家了,况且,宋军兵数和船只都多过元军,连那个只带了十几个人的新帝都还没有死,宋元之战,鹿死谁手,尚且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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