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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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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邵书龄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想到明天还要见到那个阿集就觉得头如斗大,心中愈发不满父母的不着调,埋怨他们出去那么久还不回家。如果爹娘在家,只要她爹爹出面轻描淡写说两句话,就可以将那个阿集打发走。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着急,恨不得现在就冲出门去把他们找回来。
想到这里,她突然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心道:对呀!他们不回来,我可以出去找他们啊。只要我找到了连降果再吃了它,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外面走动了。说不定……说不定还会再遇见那个人呢!简直恨不得现在就起来冲去寒水涧、摘了连降果、一口吞了之后立刻离开飞龙镇。
在床上睁着眼睛干熬到天微微亮,立刻麻利地起床穿衣,草草洗漱完毕就往外跑。刚出门,又折了回来。回在后院里,盯着酒缸看了一时,酒缸却没有什么反映。不禁有些奇怪:难道还没睡醒?本想粗暴地叫醒它,转念又一想,即便找到了连降果能出门,也是要回家收拾行李的,到那时再与酒缸告别吧。若是现在就说,它那个大惊小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性子一定会啰嗦个不停,死命拦着不让自己去寒水涧的;还有,万一找不到,回来之后必定要被它嘲笑个三天三夜。想到这里,邵书龄决定“先斩后奏”,于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她一路披着晨光,心里怀着对美好未来的遐想,脚步越来越快,没一时就进了飞龙山。山中清晨有薄雾,气温又比较低,山路蜿蜒曲折又崎岖不平,走着走着,居然下起小雨来。可邵书龄此时心中充满了摆脱现在生活的渴望以及对外面世界的幻想,一切的困难都无法阻挡她去寻找连降果的勇气和决心。一鼓作气走到了寒水涧附近,以此时天光尚未大亮,本应是“万径人踪灭”的场景才对,可山涧中居然传来了野兽的怒嚎声。
寒水涧周围光线很暗,仿佛所有的阳光都被那谭寒水给吸走了一般,邵书龄听到见声音吓了一跳。传说飞龙山是一条巨龙幻化而成的,难道那条龙现在醒了不成?虽然害怕,却还是止不住好奇心摸索着爬到山涧旁,探头往下张望。山涧下更是黑暗,她一手扶着岩石,另一只手去摸放在衣袋里的火折子。刚刚将火折子打开有了光亮,岂料山涧下又传来一声怒吼,借着亮光,只见一条巨大的尾巴向她的方向扫了过来,站着的那块岩石被击打得粉粉碎,邵书龄跟着石头一起直勾勾地向寒水涧下跌落了下去,手里还紧紧抓着火折子,。
在掉落的那个瞬间,她居然忘了害怕,心中还在盘算:太亏了!连降果没找到,还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了,那个人怕是永远也见不到了,真是“出身未捷身先死……”岂料她的诗还没背完,有人用极快的速度飞了过来,拦腰将她接住。邵书龄感觉自己落在了什么人的怀抱里,大难不死,这才后怕起来,心脏砰砰砰地都要跳出来了。再一抬头看自己的救命恩人,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王引小道士抱着她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之后,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邵书龄瞧见王引已经够惊讶的了,此时见他眉头紧皱,整张脸的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就像刚出炉的肉包子顶上的那个褶一样,感激的话硬生生地堵在了嗓子眼。
他们甫一落地,那个有着巨大尾巴的怪兽又怒吼了一声,王引忙把她放下来,叮嘱了句:“别乱跑”自己就提着剑向着怪兽冲了过去。
邵书龄站定之后才发现自己早已吓得耳朵、尾巴都露了原型,此时也顾不上这些,举起火折子借着火光,这才看清和王引战在一处的竟是一条大蛟。那只蛟身量巨大,四瓜锋利闪着寒光,一条尾巴强健有力,不停地发动攻击。王引和它相比虽然瘦小,却迎战地丝毫不吃力,他身手敏捷地与蛟龙周旋。倒是那条蛟龙被一把桃木剑逼得窘迫不已,一条大尾巴甩来甩去,直扫得四周的山石纷纷断裂掉落,却连王引的衣袖都碰不着,挫败地发狂嚎叫。
邵书龄看了一时,拼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天一观里的那个木讷、难看的小道士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英勇善战了?
没过一时,蛟龙终于被王引逼得无计可施,仰天大吼了一声之后落入了水潭之中,不见了踪影。突然之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如鞭的暴雨立刻就将火折子给打灭了。王引站在潭边看着蛟龙落入水潭,一转身瞧见还傻站在雨里的邵书龄,忙拉着她躲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下面。
“这只蛟吃了亏,不甘心总要闹一场。莫急,这雨很快就会停了。”王引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而柔软的手帕,递给她。
邵书龄并不伸手去接,像不认识王引一般死死地盯着他看。王引倒是很坦然地面对她的目光,见她不要帕子,干脆自己伸手帮她擦去脸上和身上的雨水。
“你到底是谁?”邵书龄可不相信一个普普通通铁匠家的孩子可以飞檐走壁地战蛟龙,追问道:“难道是这山里的什么妖怪,把王引吃了然后冒充他?”
王引哑然失笑,拿着帕子的手举高了些,竟然飞快地捏了捏她的耳朵。
邵书龄大惊失色,举起双手护住耳朵,连退几步叫道:“你做什么!”说罢急忙收敛心神,将耳朵和尾巴给藏了起来。
王引看着她紧张、窘迫的表情笑得更开心了,也用帕子将脸上的雨水擦了擦。
大雨没下多久,果然停了,阳光终于落进了山涧之中,周围亮了起来。邵书龄目光警惕地上下打量着刚刚和蛟龙大战而浑身是泥的王引,觉得他灰容土貌、行为可疑,需要多加提防。
王引小道士却是很淡定,将自己简单收拾好之后,见雨停了,便从岩石下面走了出来,向那谭寒水边走,边走边说:“你怎么这么胆大,敢一个人跑来这寒水涧?不知道这里有恶蛟会伤人嘛?还好遇上了我,不然性命都难保。”
邵书龄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不甘心地说道:“你一定不是王引,我才不信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有本事能逼退蛟龙呢。”
“王引”却道:“我也没见过哪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会长耳朵和尾巴呀。”
邵书龄气结,一时竟也无言以对。
小道士抿嘴笑了笑,那笑容让人想起被切成了两瓣儿的青椒断面。他走到水潭边,放下手中的木剑,接着蹲下身来,伸手入谭,好像在水中找寻着什么。
“蛟龙也算是灵物,可惜人分三六九等,蛟也是要分等级的。盘踞在飞龙山的这一只,不过是只最下等的黑蛟而已。蛟龙生性惧怕木知果的味道。飞龙镇附近虽然没有木知树,但我将几种植物和草药混合在一起,放在炼丹炉中略做加工,就调出了与木知果味道很类似的香料,再将那香料厚厚地涂在这把木剑身上,果然就逼得那蛟龙受不住,逃回水潭之中去了。”
他说着伸手从水潭里面捞出一样东西出来,“你大概想问我,为何天还没亮就跑来此地与这蛟龙斗在一处吧?就是为了此物。”说罢将手中之物举起来给邵书龄看,竟是一朵浅黑色的花,花瓣紧紧合拢着不过掌心大小。
邵书龄从未见过这种花,正在寻思那是什么。只见“王引”将那些花瓣层层拨开,从花心中摘出一粒小小的果实,说道:“这是只能在寒水之中生长的连降之花。这花倒不算稀奇,一般的寒水之中都能见到,不过往往只开花不结果。若是想要结果实,必须要有蛟龙的气息呵护。这世间盘踞在寒水之中的蛟龙太屈指可数了,所以连带着连降果也很稀少。”又说:“连降花结果之前是灰色,结果之后花瓣颜色会慢慢加深,直到果实成熟就会变成深黑色。”说着,他将那粒果实捏在指间举起来给邵书龄看,“这颗连降果还算不上完全成熟,不过也无大碍,而且我也等不得了,那个天天来送菜刀的,看着实在闹心。”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邵书龄根本没听见最后那句若有所指的话,“连降果”三个字已让她如遭雷击,她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那粒小小的、不起眼的果子,“这……这就是连降果?”
“哦?你也听说过?”王引倒是有点惊讶,“受了蛟龙气息的连降果,就会被蛟龙看做是自己的物品。蛟龙心性十分小器,若是有人来摘它的果子,非要拼了命和你打一场不可。别说是特意来摘了,就是旁人打这附近路过,它也会怀疑你是对它的果子图谋不轨,所以这山里常下雨,故意闹得路滑难走,恨不得所有人都不要进山来它才高兴。”
“我知道它必定不会让我顺利地摘了连降果去的,白日里人多眼杂,总是不大方便。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还未起,不会有人这么早来飞龙山的。倒是你……说起来,你到底这么早来这里做什么?”说罢审视般地看着邵书龄。
邵书龄此时根本没心思回答他的问题,她正在想别的事情,比如为什么这飞龙山里气候如此反常,都是这蛟龙搞的鬼。可是如果有这么一大条蛟龙盘踞在山里,以爹爹的修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她心里想着,脸上就不自觉地露出不解的神色来,王引仿佛看穿她的疑虑一般,不问自答地解释道:“你爹爹大约就是发现了这里有蛟龙,怕它伤害无辜,才特地搬到飞龙镇来定居的吧。”
邵书龄听罢,心中默默盘算了一番,果然自她记事以来,就没有听说过有谁是因为打飞龙山穿山而过而丢了性命的,除了……想到这,她不寒而栗,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一脸警惕地看着王引道:“你到底是谁?你又怎么会知道我爹爹的事?”
王引并不回答,只将那连降果在掌中一边把玩一边道:“蛟龙它不明白,这果子稀罕是稀罕,可若是被人给吃了,就像吃了颗莲子一样,除了能清心去火,别的什么作用也没有;但若是被妖给吃了,便可增加修为、提升妖力,特别是在天劫之前,若是能得到一颗连降果,熬过天劫的几率便会大大增加,实在是了不得宝物。若是被半人半妖的给吃了……”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邵书龄道:“莫非你也是为了这连降果而来的?”
邵书龄一听到“半人半妖”这四个字,耳朵都恨不得竖起来,见王引不说了,急忙催促道:“会怎样?是会彻底变成人?还是会彻底变成妖?还是想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
“王引”看她神色焦急,反而笑道:“想变什么就变什么?这天下间岂有这么好的事。连降果是用来增强妖力的,半人半妖的吃了,体内会妖力暴增,若是兽类,大约须臾之间就会长出獠牙来、手脚也会直接变成爪子,到时候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样也是很动人的嘛。”
邵书龄听罢瞠目结舌,一想到自己嘴里生出獠牙简直头皮都发麻,拍着心口后怕道:还好不是自己先找到这连降果,若是贸贸然吃了可怎么得了!随即又变得十分沮丧,原来这连降果是用来提升妖力的,当年爹爹的意思大概是,那山猫精若是愿意去寻了这果子来,便可以顺利渡过天劫、去往仙界;若她还是这般为了情爱死气沉沉、无心修炼,就干脆放弃修道、混入人间、假装自己是个人类好了。自己当年在窗外只听了个只言片语,根本就是误会了。
王引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调笑道:“莫说如何击退看守连降果的蛟龙了,你连这果子长什么模样、有什么功效都不知道,就贸贸然进山来找,胆子可真是大。”
看他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邵书龄很不高兴,她把头一抬气势汹汹地反问道:“你不是说这连降果对人没有用处嘛?那你何必冒这么大的危险来寻找它?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人?”
“王引”无视她的质问,却讥讽地说道:“危险?若不是这具身体器根太差,用起来实在不顺手,不得已才用了些小花招。如果是我自己的原身,不用三招就能徒手将这条小小蛟龙打翻在地。”
邵书龄此番听他亲口承认不是王引,下意识地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小道士见她满脸的恐慌之色,急忙解释道:“你莫误会,我的确不是王引,但我也没有害了他,更不是什么邪灵附了他的身。”
邵书龄根本不信,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想找什么东西防身,一片忙乱之中就听“王引”无奈地说道:“就算你不信任我的品德,也要相信我有正常的品味吧。哪个邪灵会这么不长眼附在他身上。若不是当时情况危急,实在没的选,我又怎么会借用他的躯体。”他见对方还是一脸警惕与不相信的模样,苦笑了一下,左手掐诀,对着寒水潭轻轻念了几句咒,只见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分开了,向被人用剑劈开了一般,一只身材颇大的野兽慢慢从水下升了上来。那是一只灰色毛皮的巨大狐狸,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水面上。
邵书龄虽然也算是半只狐狸,可自从她化身成人之后,就没有再看过自己的原身;她爹爹在家里也从来没有以狐狸之身示过人。所以当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大一只狐狸的时候,反倒被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叫道:“你……你……你果然是妖怪!”
灰毛狐狸慢慢飘到岸边,“王引”蹲下身子用手爱惜地摸了摸狐狸的皮毛,笑道:“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是啊。瞧,这就是我的原身。”站起身来,看见拖了条长尾巴、耳朵耷拉着的邵书龄,有些羡慕地说道:“当然,我这种野狐自然和你们天狐是没法比的。”
邵书龄闻言立刻紧张地摸了摸脑袋,发现耳朵还藏得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反问道:“你怎么能看出我是天狐?”
“你身上那个障眼法虽然厉害,不过也只是针对凡人。我一千多年的修为,若是看不破你的真身,岂不是笑话。”
“你是野狐?不可能!我爹爹说野狐是不能修炼成妖的。”邵书龄还是不信。
“不是不能,是很难。野狐性子急躁又跳脱,让它们每天循规蹈矩地冥想打坐,几天还可以,几十年、上百年就太难了。千年之前,我有不少伙伴和我一起修炼,可最终它们都熬不过清苦,早早就放弃了。我能坚持下来,不过也是机缘巧合。”随即又道:“只不过修炼了这么多年年,还是过不了天劫。”语气很是伤感。
“两年前,我算出渡天劫的日子近了,而且我知道这寒水里生有连降果,想着摘了吃了能多几分把握。谁成想还没赶到飞龙山,就从天而降九道天火,我硬拼着挺了过去;紧接着就是九道天雷,连扛了七道,终于体力耗尽,被第八道天雷劈了个正着,落入这潭水之中。”
“对于妖灵来说,天雷不伤肉身,只伤元神。我被劈了一记,疼痛不已,元神控制不住的出了窍。若我当时选择元神重回肉身,最后一道天雷就会落下,那是万万躲不过的,一千多年的道行就会化于无形,我也会重新变成一只普通的野生狐狸;可元神受了重伤,无法离开肉身太久,否则也会受到极大的损害。就在此时,这个孩子也从山崖下落了下来,摔在了寒水潭旁边。”
“修道之人绝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伤害他人性命,否则日后的反噬之力不堪设想。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为了给元神找个肉身而故意害了他。王引从山上摔下来之后就没了气息,我这才借用了他的身子,暂时给元神找了一个容器。他是凡胎肉身,天雷绝不会落在他身上。我这也算是运气好,侥幸逃过一劫。”
邵书龄听得入了神,一边又回忆起,王引确实在两年多以前为了给他爹进城买药,想抄近路冒雨跑进了飞龙山,一夜都没回来,到了第二天早上才满身伤痕地回到家,说是摔了一跤,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被雀占鸠巢了,怪不得自那之后他的行为那么反常呢。
“我占了王引的躯体,又将自己的肉身藏在这寒水之中。那时连降果距成熟还有些日子,而且这蛟龙又虎视眈眈地在一旁紧紧看守。哼,那个胆小鬼,落天雷的时候它吓得躲在水底不敢动弹,等到天劫过去了,又跑出来张牙舞爪。我那时身体虚弱,元神又受损,不是它的对手,就作罢了。”
邵书龄忍不住插嘴:“可是你将你的肉身留在这潭里,不怕被蛟龙给破坏了嘛?”
“元神出了窍,肉身就像死物一般。蛟龙自恃自己是神物,骄傲的不得了,怎么会屈尊去破坏一件死物?就像它明明没什么本事,也绝不会吃连降果来提升妖力一样。”王引口气很是不屑。
“我爬回山崖上后,感觉虚弱得厉害,掐指算了算这孩子的家世生平,决定先装成王引休养一段时间再说。可想要元神快点回复,光靠打坐修炼是不够的,最便捷的方法是借助丹药进补,于是我这才去天一观,拜师做了道士,为的就是可以正大光明的开炉炼丹。”
原来如此,怨不得一个铁匠的儿子不跟着他爹一起打铁,非要去学什么修道升仙之术;怪不得原先呆呆傻傻的王引会一夜之间变成炼丹高手,对于一个有一千多年道行的狐妖来说,即便伤了元神,炼丹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根据她小时候偷看的那些话本传奇的说法,妖精都是无情无义、自私自利的,这个假“王引”对他爹倒真是孝顺呢,不但照顾有佳,还隔三差五地来给他爹打酒;为人也很热心,谁家有人生了病,请他帮忙炼个丹药,他都是欣然答应,从没有一句推辞。这只妖,倒是和书里说的不大一样。
“王引”好像有读心术一般,“虽然这孩子落下山时已经死了,但我这样占了他的身子依然是违了天道,为了有所弥补,我便代替他向他爹尽孝。他爹身体很不好,只怕是时日无多了。即便我炼的丹药,也只能拖上个一两年而已。而且他爹特别爱喝你家的神仙醉,每次去打酒,我都很高兴,因为可以见到你。”
小道士喜滋滋的面容,就像一块刚出锅的窝窝头一般,虽然模样让人看着不大舒服,可邵书龄的脸还是红了。只听他又说:“我修养了一段时间,元神依然很虚弱,即便我回到自己的原身里,也没有办法长时间支撑我变成人形,所以我必须得借助于连降果。这果子虽然没熟透,不过也差不多了。”他突然将连降果塞到邵书龄手里,对她说:“你帮我拿着。”说罢自己盘腿在水潭边坐下。
邵书龄拿着梦寐以求的连降果,心中感慨万千。自己心心念念这果子这么久,到头来却是吃不得的。
“王引”坐下后,双眼一阖、两手掐诀,口中默念咒语,片刻之后,那盘腿坐着的小道士突然化成一堆尘埃。邵书龄惊地大叫了一声,正在手足无措之时,忽听一个低沉地声音说道:“莫怕,被其他元神强占后的身体,在元神离开后都是无法完整地存留下来的。你放心,我算过了,他跌下山崖的那一刻,魂魄就已经入地府了。虽然这具肉身具毁,但绝不会耽误他下一世投胎的。”
那只巨大的狐狸已经睁开了眼睛,慢慢地站了起来。它皮毛油亮、身姿优美,只见它优雅地舒展四肢,抖了抖身上的水,露出牙齿,仿佛在笑:“还是做狐狸自在。”声音里有说不出来的惬意轻松,然后慢慢向邵书龄走去,眼睛看向她手中的连降果。
邵书龄踯躅半刻,还是伸出了手。那灰皮狐狸将嘴巴凑近她的手掌,温柔地用舌头将连降果卷入口中,吞了下去。
狐狸吃了果子之后身躯没有立刻发生变化,对着有些紧张地邵书龄说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年纪尚小。”说着抬起一只爪子比了比道:“大约也就这么高。”
“你见过我?”邵书龄满脸的不可置信。
灰毛狐狸点了点头,“那是我第一次来飞龙山来找连降果,可惜那时候果子还未成熟。离开的时候途径镇子,看见你一个人在街上玩球。当时我很吃惊,没想到这个小镇子上居然生活着天狐一族,同时也很奇怪,明明已经化成了人形,为什么耳朵和尾巴都露在外面。天狐血统高贵,向来不屑与我们野狐打交道,我也不想管别人家的闲事,既然没找到连降果,便直接走了。没想到,十多年后,居然又回到了这个镇子;更没想到,当年在街上拍球的半人半妖的小女孩,已经长这么大了,还出落得如此好看。”说着说着,大狐狸的身躯慢慢发生了变化,“没完全成熟的连降果效力是要差一些,等了这么久才能化出人形。平日里我顶着这孩子的脸,都不大意思来见你。”
此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寒水涧下的光线越来越充足。有些猛烈的阳光直直地照在邵书龄的脸上,她一边举起手去挡太阳,一边侧了侧身子。就在这时,她看见有一个人,长身玉立地出现在她面前,眉若清羽、目似寒潭、和悦明朗、笑容清浅,赫然就是她心里一直挂念的那个人的模样。
“是你!怎么会是你!”邵书龄仿若遭遇晴天霹雳,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的人形居然会是‘你’?”
那人展颜一笑,如烟山秀水,有些疑惑又有些愉悦地说道:“哦?你还记得我?”
邵书龄激动地两眼含泪,又是委屈、又是开心,只点了点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那人见她两颊生晕,更显得容颜莹澈,心中一动,忍不住脱口而出:“在下寄篱,乃是余白山上修行千年的狐狸。想向令尊求女下嫁,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