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七年》雪燃

6、第五章 未若柳絮因风起

　　扬州城的东南，还算得上是个少年的沈梦背着行囊，站在带着几分颓唐的瘦西湖畔，带着几分恍惚。
　　那时离开师门，异想天开，带着少年出道的意气豪言，待江湖经验足够，一定能水榭花盈踏波而归。
　　那时候，说服师父把他带出来的疏桐师姐只是笑。说要是能做到如斯地步必定已经名满江湖。
　　那时候，沈梦很认真的说，我一定会做到的，师姐你一定要看着我做到。
　　而今，回来的只有一个人。
　　见过了真正江湖的剑影刀光，有人功成名就，有人壮志未酬，有人妄送性命，有人年少白头。如果说英雄荻花圣殿的全通让他觉得也算能衣锦还乡，一人独回却让他心下怆然。
　　“沈师兄？”身后有人犹豫着叫他的名字。
　　“曲师叔？啊，参见曲师叔。孙师弟，好久不见。”沈梦一回头，连忙转身。
　　这时正风华正茂的昭秀带着另一个男孩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我远远看着就觉得是你。怎么，拿下英雄荻花圣殿感觉不错吧？”
　　刚刚十岁的孙飞亮崇拜地看着已经在隐元秘录上留下名字的师兄，大声说：“沈师兄你明年带我也去吧。我们去打沙利亚。”
　　沈梦柔蔺着矮了他两个头的小师弟的柔软头发：“这可不行呢，我带着你，曲师叔可就没人陪着了，你忍心啊？”
　　孙飞亮看着故意装出哀怨的师父：“那我不去了，我一辈子陪着师父。”
　　曲云一下子把弟子搂在怀里，口里仍说着：“什么傻话！”
　　过了一会儿，曲云才放开小弟子一把抓起沈梦的领子：“你倒也忍心，半年一封信不写，婷姐姐每次看信使的脸色可难看了——赶紧的，跟我去见你师父。”
　　沈梦乖乖得就着曲云的手上了渡船。
　　船至湖心，天空中突然飘飘扬扬起雪花。
　　曲云拍手道：“可好了，等雪多下点，我们就在婷姐姐那里摆酒来，正好雨鸾送了新鲜鹿肉，煮酒炙鹿，引乐吟诗，那可就高兴了。——船家你也快些，多予你船资，若晚了大雪封湖，你怕也不好回城。”
　　那舟子点头称是，更加努力的划起来。沈梦推推孙飞亮，叫他拿来船家备着的小桨，也帮着划。
　　孙飞亮突然就问了：“沈师兄，江湖是个什么样？听说……顾师姐她……可你还在外头。”
　　沈梦愣了一下：“江湖啊……我也说不清。行走江湖总有许多无奈，也有许多不悔。疏桐师姐她……为医患而死，也是不悔的吧？那些江湖争斗事，我不曾参与过，也说不清。但是，一群人，努力的劲往一处，合力攻破一个秘境，那是很特别的，很满足，也很有成就感。觉得之前的付出都值得了。”
　　“等我大些，就跟着师父去。师父你可要带着我。”
　　曲云眉眼弯弯：“好。”

　　离着岸数丈，曲云就拔身而起水榭花盈冲向码头上的身形：“婷姐姐！”
　　高绛婷浅笑着伸出手微微后仰，让曲云能顺利扑到她怀里。
　　“看你这样子！”
　　“姐姐，我可把小师侄给你抓回来了，你可得好好训训他！”曲云伸手便指向那条已经靠岸的船。
　　沈梦付过船资，照曲云先说过那样是厚厚打伤，才拉着孙飞亮下船来。一上岸，立刻单膝叩地：“不肖弟子沈梦，拜见恩师。”
　　“好好，回来就好。”高绛婷一把拉起爱徒。仔细查看着，确认沈梦过得不错，这才转过身，却看到远处的大树下站着一人：“啊？叶二公子，师徒就不见面，让你见笑了。”
　　“不敢，高大家师徒情深，倒让我想起藏剑山庄的兄弟和小妹来。”叶晖微笑着。“这位是？”
　　“忆盈楼曲云，见过叶二公子。”刚刚还是一幅娇俏少女模样，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神态。
　　“不敢，藏剑叶晖见过曲女侠。”叶晖下意识拱手回礼，心下觉得还是刚刚那小儿女态才是那姑娘的自然本性。
　　高绛婷看看天色：“哎呀，方才忘记留那船家，而今大雪封湖，恐怕叶二公子一时也不得回程，好在忆盈楼与藏剑山庄相距不远，叶二公子且暂留一日罢。”
　　叶晖仍然是君子谦谦：“那就有劳高大家了。只是方才听闻，高大家与高弟多时未见，若曲女侠不介意，便请曲女侠带我游览一番忆盈楼雪景，如何？？”
　　“这？”高绛婷明显有些意动。
　　曲云笑道：“好啊。既叶二公子有邀，曲云敢不从命。”

　　雪中瘦西湖别有韵味，忆盈楼更是瘦西湖的精华。一路行来，湖中残荷不堪积雪，漱漱有声。岸边垂柳正凝结着一层层崭新的雪挂。空中雪花蹁跹，如柳絮，如素蝶。
　　“未若柳絮因风起，好词也好字。忆盈楼果真钟灵毓秀。”叶晖在一副题字前驻足。
　　曲云浅笑着：“哪里，是南朝谢大家擅文。”
　　“诗文再好，若无一笔好字，也是大煞风景。哪里能有眼下雪落柳梢，景、诗、书四者的相得益彰？”叶晖望着长廊另一侧：“不知道曲女侠可愿带我领略一番真正的水榭花盈？”
　　曲云瞥了一眼一身金黄的藏剑二少，似笑非笑：“哦？闻藏剑山庄坐落西子湖畔，不知道叶二公子可善寒冬凫水？”
　　叶晖心道，温婉才女大约是装不下去了，不过这样真性情才有意思。遂回道：“若要带起一人，倒还不是问题。”
　　那一天，堂堂藏剑二少和忆盈楼的六弟子，都是冒着雪一身湿淋淋冲到萧白胭的居所的。
　　“喂，二货，白胭姐姐这里只有女人衣服，你倒穿不穿？”

　　“说起来……”高绛婷笑言：“你倒是交到了好朋友，人还没有到七秀，你朋友的信就到了。”
　　“哦？”沈梦好奇的看着师父。
　　高绛婷拿出一封信：“要不是这封信，我都不肯定你会回来过年呢。”
　　“师父！”
　　高绛婷挥挥手：“好了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看你的信吧。你的房间我已经叫人打扫过了。”
　　看看天色，已经有些昏暗。
　　虽然是高绛婷一手带大，可沈梦终究也大了，总不好很晚还呆在师父房间，便笑着告别了。
　　回到阔别半年的房间，点燃油灯，沈梦急忙拆开了书信。先看落款，是一只活灵活现的碧色蝴蝶。他抿嘴笑笑，浅年花殇，总是带着蝴蝶到处跑的，也就是那么一个了。
　　他大概能想到那人在回归南疆的路上不知哪家客舍写的书信，带着一贯玩世不恭的笑意。“古蔺自幼长于巴蜀，剑南冬暖，从未有雪，闻南朝谢道韫有咏雪诗云‘未若柳絮因风起’，来年三月柳絮扬时，愿与君会洛阳，闻君道雪景。”

　　有些感情，一如柳絮，凭风而起，翩然如梦。可惜，微风止歇，终究只能零落成泥。

作者有话说

　　有个BUG，先没发现，不好意思，现在是开元二十五年，七秀还是忆盈楼呢。我已经让七秀坊这个名字出来了TAT。
注释
水榭花盈，七秀轻功，可以在水上跳跃，也是七秀早期做水榭花盈任务的一个地点。2MIN内一路跳石头采集到规定的花再回去交掉任务才能学习这个技能。
萧白胭的居所，萧白胭代掌门以前呆的地方，下了廊桥以后分岔口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