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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个故事——半边莲 ...

  •   云景秋初见夏淅然的情景,并不十分美妙。
      彼时正是炎炎盛夏,三尺日头几乎可以将人烤化,他一身衣衫被薄汗浸透不说,袖子也撕了半个,拖着肿胀的小腿倚着同样落魄的白马坐着,看上去无比的萧索。
      那是官道所在,往来的车马不在少数,但偏偏某人太好颜面,对于求助这样的行为深以为耻,于是只能继续萧索而无望地坐着。
      行人匆匆而行,自然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管闲事,何况还是个多看一眼便会被狠狠瞪着许久的不友善者。
      夏淅然便是在这时候出现的,她本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却在收到云景秋一视同仁的瞪视后抿嘴一笑,翻身下马,将系在马鞍上的水袋递给了他。
      云景秋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接,她便仍是举着,只是笑盈盈看着他。
      僵持了片刻,云景秋只得无奈接过,否则实在是有失风度,而且,他也着实是有些渴了。
      一口将水袋里的水喝下四分之三,他轻咳一声,脸微微有些发红,却还是倔强地昂着头把东西还了她,道:“多谢。”
      夏淅然将剩下的倒在手掌,分几次掬给了他的马喝掉,随后摇摇头:“两个马掌上的钉子都掉了,它不能再跑了。”
      随即,她的目光又落在他发肿的小腿上,那扯开的料子下,两点红色的牙印子清晰可见:“蛇毒是被你挤了,但还是有些许没有清干净,怪不得肿得厉害。”
      云景秋忙将衣裤拉了拉,姑娘家的,怎么也不知道个害臊。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直白,夏淅然抿抿嘴,骑上马便走了,一骑飞尘,顿时不见踪影。
      他看着她远去,稍稍有些发怔,回头抚抚爱马,一时无言。
      只是没想到,她很快又返了回来,人还没下马,便递了一掌的粉色到他面前:“喏,给你!”
      那是有着五片白中透粉的小小花瓣,依稀似裁了一半之莲的小花,他未曾见过,也不识得。
      “这是半边莲,消肿解毒很有效果,最常用来就是治蛇咬伤,外敷内服都可以。”她又将手扬了扬,示意他接下。
      云景秋默默接过,看她调转马头准备离开,终于还是开口道:“送我去最近的客栈,等我随侍找来,必定给你重重的打赏。”
      夏淅然只得摇头,他一身穿着虽破烂了些,但看得出都是极好的料子,想必是有钱人家的公子遭了些什么变故。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她见得不少,毛病都是一样的,死要面子,自以为是,从来看不清自己面前的局势是什么。
      只是她脾气一向很好,不跟他一般计较也就是了。

      到了客栈,用夏淅然的银子订了住房,点了饭菜,云景秋还是有些懵然。
      他坐惯包厢,从未有过在大堂用餐的经历,饭菜粗糙难以下咽不提,没有人伺候着布菜也罢,这般嘈杂的环境,实在是令人无法忍受。
      夏淅然喝着汤看着他蹙着眉把筷子夹起又放下放下再夹起,终于还是夹了菜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咽了下去,暗暗点了点头,还好,不是太无可救药。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吃着饭,直到一个老妪挎着花篮进来,颤巍巍地拈了花伸到云景秋面前。
      云景秋见她头发已然雪白,习惯地去摸荷包,随即脸一黑,冲着她摆摆手,又忘了,值钱的东西全被那些该死的山贼洗劫一空了。
      老妪叹了口气,换到夏淅然面前,似乎觉得手里的花不好,便摸索着想把花篮口那支娇艳得快滴出水的山茶抽出来。
      夏淅然微微一笑,伸手按住她的手掌阻止她的动作:“我不喜欢花,老妈妈别费事了。”
      老妪不甘心生意就此泡汤,还是想把花拿出来:“哪有姑娘家不喜欢花的,姑娘还是……还是看看吧。”
      她的力气自己比不过夏淅然,不但花拿不出来,手也被她的劲道捏得发白,她吃痛不住,哀叫道:“不看,不看就罢了,姑娘放手,老身的手都快被你扭断了。”
      一旁的云景秋有些看不下去,将卖花老妪拉至一旁,刚想说些什么,眼前忽然白光一现,片刻后他才惊觉,一根尖刺堪堪停在了他的眼前,若不是夏淅然用手夹住了另一端,他早已丢了性命。
      食客们受此惊吓,顿时一哄而散。
      “带刺的山茶,再娇艳也是不讨人喜欢的,更何况婆婆的所有花,都带了这种要命的刺呢。”夏淅然将尖刺扔至脚下,脸上敛了笑意,“你是谁?”
      老妪退后几步冷冷道:“辛绍杀了我六十几个孙孙,你居然还敢问我是谁?”
      夏淅然脸色微变:“百孙鬼嬷。”
      “正是老身!”老妪手一扬,六支花便被她从篮中挥出直朝夏淅然而去。
      夏淅然一掌击起桌上盛筷的竹筒,十指一夹迎面而上,六支花皆被她手上的四双筷撷住,花枝尾部点点诡异的翠绿星芒,一看便是淬了毒的。
      “小姑娘倒是好身手,那老身勉为其难,收你也做一个孙孙好了。”老妪眼一眯,咧嘴笑道。
      “我可是高攀不起。”夏淅然道,不过话音未落,她的脸色忽然一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筷上的花便枝枝绽开,散出一股浓郁的香来。
      “蚀骨香。”只吐出这三个字,她便全身无力地伏倒在地,脑子也开始昏昏地不能运作。
      这香效果极好,只要是在店内,便皆受其影响,百孙鬼嬷从扔出花的一瞬,做的便是万全的准备。
      只是刚刚身份一露,店里的人跑得全不见了人影,只剩下自己和眼前这一男一女,可惜了这好香。
      想到这,老妪冷哼一身,上前拈起夏淅然的下巴端详了一会,道:“长得倒是不错,看着也挺干净,味道应该不错。”
      一直在旁边了无声息的云景秋终于开口道:“味道不错是什么意思?”
      老妪回头,讶异地发现他居然还好好地站着,不过刚刚她就探出此人全无功夫,于是也并不感到威胁,用慈爱老妇惯有的笑容道:“老身平时没什么爱好,独独爱吃人脑,不过不用怕,不会死的,剩个三分之一再用药熏一熏,给老身做个乖孙孙不是很好?”
      云景秋终于知道她何来的六十多个孙孙,原来皆是被她吃了脑子又控制在手的傀儡,顿时觉得一阵反胃。他贴身带着一块驱百毒明神智的灵石,所以并没被蚀骨香弄混神智,眉一皱,人已张开双臂挡在了夏淅然面前。
      “不用着急,一个一个来。”老妪阴沉沉地笑道,抓起一支花便向云景秋脑门划去。
      云景秋心一寒,他生下至今,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是这般死法,不过即便是闭目待死,骄傲也决不允许他任何的闪躲和畏缩。
      不过那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他睁眼,才发现那花被夏淅然格住了,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
      “你居然……”老妪大惊,随即看到她的两袖已由淡紫变成了两团深红,“放血镇神?”
      “痛是最提神的东西,不是吗?”夏淅然眉一挑,随即肃然,两袖一抖,藏于袖内的双刺便落在手中。
      百孙鬼嬷伤人主要靠的是偷袭和蚀骨香,不过本身功夫也不差,但几十个来回,终究不是夏淅然的对手,被她一刺入胸,毫无转还。
      “不愧是武陵双刺燕的单传弟子。”这是老妪吐出的最后一句话。
      夏淅然收回刺,身上已被自己或是老妪的血染得一身红,她看向云景秋:“你可害怕?可觉得我残忍?”
      比起寻常的公子哥,他没有尖叫已经很令人感叹了。
      “你做得很好,这种人并不能姑息。”云景秋道,“你也不用小看我,杀人,我见得并不少。”

      夏淅然身上所有的银子,大半赔了因百孙鬼嬷蒙受损失的客栈,剩下的,差不多全进了这镇上唯一一个黑心大夫的口袋。
      她香闻得多,扎自己也扎得狠,血一直流个不止,看得云景秋惊心动魄,怎么也不相信她随身带的烂草药有用,直把她拖进这小医馆叫大夫开了一堆的药。
      他以前从未和江湖人有过接触,一心认定江湖女子必定是大身板大嗓门,扛一把长枪气吞日月,没想过除了动武时飒爽一些,平常也不过就是个寻常的女子。
      吃药怕苦,要捏鼻子含蜜饯,为了一点药钱跟大夫死磕,会被小物什吸引,喜欢长毛的小动物。
      只是不比同龄女子的花红柳绿,除了一身的浅淡颜色,她身上不着任何的饰物,一头乌密的长发,也不过是用一条最简单的发带系着。
      云景秋阅人无数,夏淅然在他眼里算不得太美,不过贵在清新自然,看着异常的舒服。
      还有一点,他欣赏她扎自己的狠劲,当机立断绝不犹豫,这是一种值得嘉许的品质。
      只可惜被他欣赏的同时,夏淅然也只记得他是那个撕了半个袖子被蛇咬了腿的落魄公子。
      所以说第一印象有时候真是可怕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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