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岔的承诺》安之无物

8、第八章 圣诞节的祈祷

　　“那些已经逝去的时间，我们的感觉停留在当天；那些逝去的事，我们总是尝试去回味；那些逝去的人，我们在无事可做的时候去缅怀。

　　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坐下来暗暗的怀念。已经过了可以暗暗怀念的年纪，如果想念，必定会张扬的知会，已经很少去腼腆了。那种青涩少女的粉红色笑容与我们的脸上都已然难得一见。

　　我们都已经开始老了。

　　今天在课上，老师让我们讨论一下二十年后，我们的生活中会有哪些东西消失，我突然觉得有些凄凉。二十年后我四十三岁，我无法想象，我害怕想象。林志颖可以十几年后再回到他的舞台，仍然有人记得他，有人帮他记着他十七岁那年，起码我记得，你也记得，虽然只有一点点。

　　而我们呢？只怕自己都不记得当年的自己了。偶像还是好啊，总有人帮你记得你做过的事，你度过的岁月，他们是人海中比我大一点的沙子，因为比我多几分记忆。

　　不知道，二十年后你是否记得现在的我？”

　　——安小雅 2006年11月27日

　　“美好的时光总好像白驹过隙。”

　　这句话安小雅从哪里听来了已经记不得了，只是一转眼，在语言学校的日子就这么结束了，这让她感触良多。虽然要和同学们分开了，但是还有件很值得庆祝的事情，那就是放假了。

　　在出席过语言学校的Final lunch之后，安小雅就正式从语言学校毕业了，接下来的就是大人小孩都喜欢的圣诞节了。关于圣诞节，安小雅最喜欢的部分就是圣诞老人给小朋友袜子里塞礼物的桥段。

　　说起安小雅收到的第一份圣诞礼物，倒也有意思，因为那还真的是来自圣诞老人的。

　　安小雅念在初中的时候，她的老爸曾经被公司派往芬兰的赫尔辛基进行技术培训，去了有小半年的样子。那段日子在安小雅老爸的心中应该也是多姿多彩十分难忘的，不过对安小雅来说，感受完全不一样。

　　她只记得，那些日子，老妈每天凌晨都会把自己闹醒，要她给老爸打越洋电话。那个时候，因为老爹工作的缘故，安小雅家打越洋电话是不要钱的，所以老妈总是乐此不疲的听着安小雅操着别别扭扭的英文充当翻译的角色，和大洋对岸的接线生沟通。那时候的安小雅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才学了一年多的英语，还只是处于能够表达自己的意思却听不太懂对方话语的水平，再加上芬兰人本就不甚标准还带着口音的英文，所以打电话这件事几乎给安小雅留下了心理阴影。

　　好在半年的时间也不算太久，终于撑到了安小雅的老爸凯旋而归，除了明显长胖的腰围，老爸还带了整整一箱子的巧克力回来。当安小雅兴冲冲的把一袋袋巧克力从那巨大的旅行箱中搬出来的时候，赫然在箱底发现了一个包装得很精美的扁扁的盒子。

　　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个圆圆的白瓷盘子，上面写着：

　　“To Xiaoya An，Mary Christmas！ From Santa Claus”

　　老爸告诉安小雅，这个是来自圣诞老人的礼物。在芬兰的拉普兰地区、Rovaniemi以北8公里处的北极圈上，有个圣诞老人村，这个盘子就是老爸特地做给安小雅的，并让那里的圣诞老人亲手写下了给小雅的祝愿。虽然安小雅一家并不是基督教徒，但是这并不防碍她对这件礼物的喜爱，而且从此后圣诞礼物也升级成为了安小雅每年最期待的礼物。

　　这年多伦多的冬天，是暖冬，临近圣诞节却还没有下雪。节日前的一周，多伦多的大街小巷已经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彩灯，很多小House的门口都各显特色，花朵啊、袜子啊、驯鹿头啊什么都有，这些彩灯让安小雅满心期待，特别有在国内过元宵节的感觉。

　　圣诞采购，也是节前必不可少的节目。安小雅在逛商场的时候，想起了前两天自己在网上看到的一条新闻。新闻里说，在国内有北大清华的博士生联名发了一份倡议书，内容就是抵制圣诞节。虽然安小雅觉得这封倡议书还是有他们的道理，不过鉴于自己身在加拿大，这个节日是一定要过的。就好像中国人的春节一样，无论如何，圣诞节至少有假期，至少所有的事情都因为它让路，商场里有Boxing day、有big sale，说穿了不过是因为大家想找一个名目休息而已。

　　在多伦多这里，中国人没有春节过，不是不想过，而是因为没有假期啊！等到春节时候，恰恰是大家最忙的一段时间，安小雅这样的留学生都是刚刚开学，辛苦得很，哪里有心思过春节呢？所以，还是好好享受这个基督徒的节日吧。想到这儿，安小雅狠了狠心，买下了自己试了半天的那件挺不便宜的衬衣，就当做送自己的圣诞礼物吧！

　　当然，安小雅不会忘了韩杰，花了两百多dollar给韩杰买了件外套。那个时候加币和人民币的汇率在一比七点几，算下来也要一千五六人民币了，不过安小雅没觉得心疼，在她看来，韩杰值得她送她能够送的最好的礼物。

　　买好了礼物，安小雅乐颠颠的提着一大堆东西坐公交车回到了Promise Bar。坐公交车，这对于安小雅来说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情。多伦多的街道长的特别像，这个概念在安小雅心中一直是根深蒂固的，一直到了她会开车以后，这种想法才稍有改变。正当安小雅兴冲冲的跑进门想要告诉韩杰今天自己多了不起，完全没有迷路顺利找到家的时候，她却看到了一个自己不想看到的人——韩杰的前任女朋友，冰儿。

　　安小雅是一直知道冰儿的存在的。据韩杰所说，冰儿是他在多伦多谈过的唯一一个女朋友，两个人曾经同居了挺长时间，不过最后还是因为性格不合而分开。安小雅只见过冰儿的照片，却牢牢地记住了她的长相，以致于在看到本人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韩杰正在跟冰儿说着什么，满面笑容，眉飞色舞，两个任虽然隔着桌子，但头却靠得特别的近。看到这情景，安小雅的心里特别的别扭，她没和两人打招呼，只是提着东西，径直走到了吧台，跟Tony要了一瓶啤酒，然后走到酒吧后面的办公室去。

　　那间不大的办公室是韩杰用来放电脑、打印机、和另外一台做帐的收银机的。韩杰说，店里是需要两本账簿的，这台在办公室的收银机就是为了年终的时候报税用的，只要交上去的账务表显示酒吧还处于亏损状态，那么按照法律是可以不交税的。安小雅不知道这些东西韩杰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她只是隐隐觉得韩杰已经跟她以前认识的那个男孩子有很多不一样了。

　　默默地喝着酒，安小雅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太想承认自己这是吃醋，但是，她真的是不愿意看到韩杰和前女友有什么来往的。不多久，韩杰从外面进到了办公室，看到了拿着酒瓶的安小雅，便一把夺了过去，说道：

　　“你在干嘛，干嘛乱喝酒，你不知道自己可能有了么！”

　　安小雅愣了愣，想起自己前两天跟韩杰提过好朋友没来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以为自己有可能怀孕了。

　　“我高兴喝，就算有了我也不打算要，你干嘛管我，你只管去陪别人啊！”安小雅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道。

　　听了这话，韩杰气的脸白了白，不发一语，转身开了门就走，撇下安小雅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安小雅望着被甩上门，忍不住哭了起来，她觉得特别的委屈，韩杰明明就该跟自己解释一下或者是道个歉，可是他却什么都没说还丢了个脸色给自己看，本来高高兴兴的却变成了一肚子怨气，真的让人太意想不到了。

　　整整一个晚上，韩杰没再理会安小雅，哭累了的小雅打开了电脑，到msn space 写下了一篇长长的日记。她没有想到，谈了两年跨国恋的却很少吵架的两人，竟在好不容易在一起后的短短的两个月里吵了好几次，原来真的是相恋容易相处难。谈恋爱，对于安小雅来说，真的还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和事是不可预计的发生的，无论你怎样想避免，怎样想逃开，可有些东西是无法躲开，像影子一样紧紧跟随着我们。

　　我不是心胸狭窄的人，可惜有些东西是无法释怀的，超出了我的控制能力。我虽然在尽力的成长，可是越是成长、越是懂事、却觉得越受伤。不知在国内的朋友们可好，我真的是十分想念大家，想念自己亲爱的朋友们，可惜大家都太远了，怎样都是爱莫能助。

　　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原来真正的困难是对付自己心里的那根刺。不深不浅，隐隐作痛，拔不出来，也消化不了。而且在未来，还会继续下去，不愿意见到的几次三番出现，我不能控制自己，不能消化那种不良的情绪。我从来没有试过气到呼吸困难，然后忽然发现能够呼吸顺畅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

　　爱得太深了是一种痛，无法控制的痛。

　　终于明白有些东西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可能当作没有。记得自己以前在劝朋友时候的说辞，那样的洋洋洒洒，一大套一大套。现在才明白自己当时其实根本没有体会朋友那种心情，直到今天自己遇到了，才明白多么的困难。道理我懂，可是事实就是做不到。我也不想一再的生气，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想不明白呢？到这个时候大概没有人能帮得了我了……

　　这会儿才明白别人的劝解是苍白无力的，完全没有意义。为什么我一定要遇到这么复杂的情况？我不会自我安慰，做不到轻轻松松拿得起放得下，快乐到淋漓尽致。我也不会那么明确地分析情况选一个对自己最好的位置。我一直为自己的执著骄傲，可是今天，我觉得那种对完美的追求是对现在的我最大的伤害。原来爱情是一定要找到平衡的，当发现失去平衡的时候，我竟然完全失去了方向。

　　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了，只是心痛，一肚子的话说不出去。我还有些理智，这些理智告诉我，要懂道理，可是，我的情感却做不到。以前的自己真的好幼稚，以为自己很大方到不介意过去的种种。可是，现在我懂了，我真的做不到落落大方，我修炼不到那种境界。

　　我以为自己是强壮有力的，有信心战胜一切。可是现在明白，永远打不败的是时间。先入为主，意味着无法抹去的记忆和过去。

　　在这里，我永远是新来的，永远是缺乏后援的。朋友都是别人的，国家是别人的，语言是别人的，生活是别人的。真的不知道什么是自己的，也许爱人是自己的，可是自己发现，有的时候他是属于他的生命的，他生命中的点点滴滴是由过去构成的，有的时候有我，有的时候没有我。可是我现在只有他，没有别的……

　　亲爱的朋友们，我真的很想很想你们。我真的很累很累，心里全都是苦还说不出来。看起来似乎都是我的错，好累。”

　　——安小雅 2009年12月21日

　　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最终以韩杰的道歉而结束，他说冰儿那天只是顺道路过，因为听朋友说起他开了这家酒吧，所以过来瞧瞧老朋友，安小雅完全没必要那么小气。

　　哭过一场的安小雅在韩杰的温言相劝下也就把这件事作罢，只是要韩杰以后再也不要见冰儿了。毕竟当初提分手的是韩杰，万分不情愿的冰儿还是对他念念不忘的。安小雅不喜欢这种藕断丝连的感觉，她觉得曾经是情侣的两人既然分开了就不要再有什么联络，不然感觉多奇怪啊。

　　对于安小雅的小心眼，韩杰似乎也没什么办法，只得答应了她。但是这件事让两个人的心情都不太好，以致于几天后的圣诞节也过得不那么开心了。

　　圣诞节那天，多伦多下起了大雪，安小雅没有再期待什么圣诞礼物，只是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默默的许了个愿：“老天保佑，让好朋友赶紧来吧！”

　　第二天早上，一阵熟悉的腹痛闹醒了安小雅，好朋友终于来了。安小雅第一次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并不想和韩杰结婚、生小孩。现在，她只想好好的把研究生念下来，她可不想中途休学什么的，只有这样才能给老爸和自己一个交代，而且，她开始特别期待，圣诞过后就要正式开始的研究生生活了。

　　那，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