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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 7 ...

  •   刮了一晚上的风,急速豆大的雨点打得玻璃噼里啪啦直响。景寒月从警局回来已经快十二点了,口供录了好久,她边说边哭,甚至都记不清具体的环节,最后以一句:她是我妹妹,都是家事而已,便草草结束了此事。
      在最后一刻,景寒月还是选择了既往不咎,只是这份善良始终没有换回齐果一丝一毫的悔过,因为她看不到在警局门口齐果在与她擦肩而去的那一刻眼里透露出怎样的仇恨和厌恶。
      景寒月,我讨厌你,这辈子都是。。。。。。
      危难之中,如果不是胖哥听到哭喊声急忙带人赶过去,大概自己真的就剩半条命了。想到刚才的一切,景寒月的心彻底凉了。曾同在一屋檐下,却换不来一丝情份,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齐果对她的恨能刻骨铭心深入骨髓。
      这一夜,她在这个家的最后一夜,时间像变了戏法一样延长延长再延长,漫长得如此难熬。即便是最后一刻,她曾经幻想着带走记忆中的唯一一点美好也都荡然无存化成了灰烬,她被折磨得如此痛苦不堪,屈辱对她而言来得太轻而易举。景寒月脸上决绝如铁,离开!她默默念着,这是继续生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在这里只能让她命丧黄泉。
      阵风咣当一下撞开了玻璃窗,景寒月光着脚下床摸索着去关窗,雨点趁机潲进来,几滴慌乱地洒落在她脸上,睡意全无。关好窗后,她小心翼翼走到衣柜边打开柜门,摸索到小木盒轻轻拿出来,捧在怀里。
      小木盒是爸爸亲手做的,是送给她六岁的生日礼物,用久了,盒盖口磨损的很厉害,有些拉不动,总卡壳。景寒月费劲地把盒盖拉开,手在里面摸来摸去,贴画,小沙包,鸡骨头做得链子,彩虹橡皮擦,上弦的青蛙,这些当时都是景寒月最喜欢的。
      摸到盒子最底下的一张照片,景寒月收起翘起的嘴角,表情木木地硬起来。她小心翼翼拿出照片放在手里来回摩挲,又把照片拿起来凑到唇边,似亲似闻,眼神慢慢呆滞凝固,慢慢深邃,仿佛投进无限深渊的黑洞。
      照片是彩色的,但已经开始褪色发黄,四周都卷起了角,还有一边都被烧掉了一块,这张照片是妈妈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那是景寒月六岁那年照的,照片上景寒月坐在爸爸妈妈腿上,手里拿着一个快融化的冰欺凌,吐着小舌头,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穿着一条奶油色的连衣裙,一双红色的小皮鞋,那双鞋景寒月还清晰地记得是妈妈去出差买的,当时羡慕死了一批小朋友。看得出景寒月和妈妈长得非常像,笑起来都有一个酒窝和一个小虎牙,就连眯起眼的神情都惊人的相似。
      良久,景寒月放下手里的照片,又在小木盒里一通摸索。她又摸到一块截断的白玉环,在手里来回轻轻转动。玉的表面有凹凸不平的环形刻纹,扭曲伸延,类似蛇或龙的纹案,刀痕的凹陷处已经渍入了少许的污垢,泛出黑色的纹理。玉环凉如冰,一头断裂处突出一个尖锐的角,很锋利,不小心很容易划破手,半截玉环的三分之一处还有一个很小的洞孔,景寒月摸得出来,或许是穿绳子的孔眼,她想。
      很小的时候听妈妈说,玉是有生命有灵气的罕物,生死相应,能求平安挡灾难,玉碎之时必有大事发生。这块断截的白玉环不属于她,也不属于妈妈,不属于家里的任何人,捡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断了。不论它是为自己的主人祈求了平安还是抵挡了灾难,这半截玉环对景寒月来说却是不祥之物,当年在自家门口捡到它,几分钟后,家里的煤气就爆炸了,一瞬间她就失去了妈妈,失去了双眼,跌入无尽的黑暗。
      景寒月想着想着,慢慢窝在床上睡着了,手里攥着的半截玉环也停止了转动。
      睡到后半夜景寒月觉得浑身燥热,口干舌燥,眼睛干涩刺痛怎么都睁不开,嗓子也像哑掉似的发不出音。她害怕极了,绝望无助地躺在那不停大哭。闭着眼都能感觉到周围炽热难耐的温度和漫天通红的橙红色火光,还有填满鼻腔的焦糊浓烈的腐烂气味。她努力挣扎晃动着身子,可却像被人用绳索捆住一般,终于她开口喊出了妈妈两个字,她似乎松了口气,鼓起勇气再次喊了一声,接二连三轰然倒塌的重物迎来眼前一片的漆黑,她用力大口残喘,伸手想抓住一线希望,“妈妈,妈妈。。。“她又喊道。
      “寒月,寒月,来,快来。。。”
      “妈妈,妈妈。。。”
      “寒月,寒月。。。”
      终于,景寒月猛地睁开眼,难受憋闷的喘息让她瘫软无力,太阳穴突突突跳得厉害,头顶像压了一块石头,眼皮沉得抬不起来,眼前混沌的黑色泛出一片暖暖色调,灯开了,“你做梦了?”沉沉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景寒月吓得一哆嗦,居然是齐杰。
      景寒月恐慌地睁着眼,空洞无神望着没有目的的前方,整个人像失了魂。半天她才想起只有她一个人在家,而齐杰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真的不知道,良久,才木木地说,“我想喝水。”
      一口气喝了两大杯,像缺水的鱼。景寒月衣服都湿透了,头发也黏贴在脸颊上,冰凉难受。
      “你的手怎么流血了?”齐杰突然拉过她的手惊讶地问。
      这时她才感觉自己的右手食指很难受,一按钻心痛,凉冰冰的液体存留在指缝间。她突然想起那半截断玉环,一定是刚才睡觉的时候攥得太近,凸尖的地方划破了手。景寒月立刻在身边摸索了几下,原来它偷偷躲到枕头下面了。她不动声色把玉环藏往里面塞了塞,伸着右手食指说,“哥,我手疼。”
      伤口似乎划得很深,齐杰皱着眉往指头上洒云南白药,药粉杀得伤口抽心的疼,血止住了,只是创可贴包在上面很不舒服。
      景寒月呆坐在床上,低着头,伸着一根食指,样子很奇怪,“那场大火为什么总也烧不完。”她喃喃地说。
      这场梦就像一股强腐蚀的浓硫酸,一遍遍一次次侵蚀着她的生命和躯体,她无法选择,意识和回忆里有的只是可怕的片段,定了格,刻了痕,留了疤,此生都无法消逝。
      “梦都是假的,别总想它。”齐杰坐在对面凝望着景寒月,有些心疼。
      “假的?”景寒月怔怔重复,“煤气突然爆炸了,一下子就起了大火,我顿时什么都看不清,眼睛痛得要死掉,那也是假的?”
      看着景寒月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汗,齐杰心口堵得难受,不由伸出手,在落到景寒月耳畔的那一刻突然停住了。
      手的影子打在身旁的墙上,勾画出黑色的轮廓。看着墙上手的影子,齐杰慢慢把手往前移,影子也跟着往前动,渐渐地,手的影子正巧落在景寒月头部的影子上,好像是在抚摸,他竟偷偷笑了。
      “哥,你在吗?”
      “在!”齐杰吓了一跳,仿佛是做了什么坏事,立刻缩回了手,尴尬地红了脸。
      景寒月又突然哭了起来,“我真的忘不了,可我又什么都不记得了,妈妈突然就不在了,我什么也看不到了。。。”
      哭声击碎了齐杰的心,他轻轻抚拍着景寒月不住颤抖的肩膀,“都过去了。”
      “我只想要妈妈。”景寒月哭得更凶了,几乎要断气,不住哽咽,她真的好久没这样痛快地哭过了,更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有多想念妈妈。身体慢慢松懈下来,摇晃颤抖着抓住齐杰的臂膀,头贴在上面,像是抓住了一份依靠。冰凉的泪打湿了齐杰的胳膊,顺着往下流,手臂皮肤上留下了景寒月深深浅浅的指甲印痕。
      那晚景寒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觉得浑身无力很累很累,睡得非常不好。半醒半睡间总像被一团火包围,太阳穴处不停地突突跳动,像是随时都要爆裂,浑身忽冷忽热的感觉一阵阵袭来,如同被人在冷水热水缸里来回翻动。她总感觉有人摸她的头,她的脸颊,她知道自己一直在哭,哭得很辛苦,口干舌燥的她却张不开口喊不出声。
      一场大火,烧得没有开头没有结尾,破碎了所有的梦,烧到一半戛然而止。一场梦,像坏掉了片子,永远定格在那一刻。景寒月多希望她能重写旧梦,一切过后,睁开眼看到妈妈坐在床边把她叫醒。
      十年前,十岁,一个孩子对曾经的记忆又能有多深?她只会选择性记得最快乐的时光和最残忍的一幕,而如今,就连自己眼中最美的回忆都没了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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