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哲旧事》凡丢丢

8、入山

　　在山寨内一块临泉的平地，有一方简陋但整洁的小院，院后翠竹林立，房前流水潺潺。这便是于淳送给我的容身之所。
　　“安心住下，这离兄弟们的驻地不远不近，想来你也方便点。”于淳扶我进屋，将一个箱子抬进隔壁，“我让柳阳把你家里存着的医用工具带来了。以后兄弟们要是着了子弹，就得拜托你了。需要什么药品尽管告诉我。”
　　“嗯。”
　　“……要找我的话，沿着门口这条路往前走，不远就是。”
　　他把我的住处安排的离他最近，也是有他自己的顾虑；叫我做起本行，算是长久留我的理由。这样一来，不至于使我觉得日子枯燥，大概也是各取所需。

　　飞龙山寨是新起的势力，全是年轻人。
　　土匪间多有为地盘而起的争斗，刀枪无眼，我偶尔也会有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仿佛是预料之中，夏初的某一天，被抬进来的，是伤到肩胛的柳阳……子弹穿过的地方，偏偏是他的右肩，手臂还有更重的创伤。
　　“希叶，我的胳膊会没事的吧？”他年轻的脸上写满惊慌，血污中明亮的眸子闪着乞求的光。
　　“别说话！”我轻呵，逼自己冷静下来，好仔细为他取出弹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汗水从我的鬓角滑落。我用羊肠线缝合他手臂的伤口，躺在床上的柳阳大部分时间处于疼到昏迷的状态。麻醉药稀缺，难为他要求不麻醉就手术，也不知这家伙哪来的关公刮骨的勇气。

　　一日三餐，都有轮值做饭的人送到我屋中，往往是不说话，放下就走。偶尔敲门问起，都唤我为“大夫”。照顾柳阳这几日，我几乎不曾好好吃饭，是真的感觉不到饿。他的枪法是他生存的资本和骄傲，这次即使痊愈，他的右手也不一定能再瞄准……有时候我就在想，难道上天真懂世间的公平？送飞龙山一个会手术的医生，就收走一个神枪手，可是，若他真懂公平，为何我家会如此不幸？
　　“吃点东西吧！”于淳推推正坐在门口发呆的我，递上一罐冒着热气的清香的粥，“这是我自己煮的，你多少吃点。”

　　手术后柳阳一直安置在我这边，他经常会来探望，那次听我说柳阳的手恐再难恢复，他沉默了好久。

　　“你会煮粥？”
　　“希叶你小瞧我。”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如果我说我还上过学堂，你会奇怪吗？”
　　我诚实地点头。
　　“甲午战争爆发那年我出生，家世还未败落，所以念过几年私塾，那时候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占山为王……算了，不提也罢。”于淳摸摸自己光洁的下巴，干净的没有一丝胡茬。
　　“……嗯，不留胡子好看！”我忍不住盯着他侧脸的轮廓。
　　“哈哈”他停下动作，伸手拍了拍我的头，“还不是当年你一句话，我之后再没有蓄胡子的念头。有时候兄弟们开玩笑，说我这样子根本不像土匪，倒像个白面书生。”
　　和于淳聊天，总让人觉得格外放松。我视他如兄长，言语间不似从前一般拘束。
　　闻到他薄衫上的汗味，我玩笑道：“这么听话，那我说你身上这衣裳该勤换洗些，你听不听？”
　　“呃，你吃完饭帮我洗两把吧！”
　　“自己洗。”
　　“你嫌弃我？”
　　“听话，要讲卫生！我进屋看看柳阳的情况，差不多该换药了。你回去洗衣服，明儿再穿这身来，我可给你洒消毒剂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