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Ilens夏

21、十九．芣苢

　　十九．芣苢

　　我知道我已经不能再拖延了，我必须告诉蒟蒻。

　　是的，我喜欢她，甚至是我爱她。

　　喜欢她的事情无法在我们曾经独处的时候被提起，可是如今，过去是我见到她的唯一机会。

　　我找徐敬帮忙，说我要去看蒟蒻。

　　我知道蒟蒻刻意躲着我，她的疏远令我终日难以得见日光。

　　我又多么希望自己和她就此不再有所纠缠，就像我们不曾遇见一般，这样，我仍是那个不知情为何物的孩子。

　　可我，却找不到徐敬。

　　我日日在Pub里等着徐敬，这个唯一可以将我带到蒟蒻身边的男子，这个任我如何任性都无比温柔的男子，这个懂得、知晓我的情绪的男子，我没有一刻像这样盼着他来，盼着他带我去我所爱的人身边。

　　可是他不在，我的心一直荒芜着，杂草连根被黑暗焚烧。

　　北方寒，南方疼，这是节后的世界，一北一南之间，融化了所有该被凝固的一切。

　　我等候我的世界，一周零七天，一旬又四日未果。

　　心急如焚，以至于我已经分不清我想见的是蒟蒻，还是能够将我带到蒟蒻身边的徐敬。

　　我在Pub继续等，终于看见林放，我急急走过去，在他没有落座之前，我抓着他的衣袖：“蒟蒻呢？”

　　“她，或许不见你，还是好的。”

　　我弄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何指，我继续等，我等林放喝了酒之后，我等林放付了钱之后，我等林放离开Pub之后，我却不想再等了。

　　我追着他的脚步，在他的衣角即将从门缝里完全看不见之前，我加快了脚步，终于，终于，我追上了他。

　　然后他停下了脚步，又回头看着我，目光里面，同情而嘲讽。

　　他退了两步，终于开口了，可是我却希望他没有开口。他说：“她几乎因为你而死掉。”
　　我看着他，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心情去询问前因后果，而看着他，又让我觉得难过，只得将头微微低下。

　　更深露重，空气里有细细的潮湿粘腻着皮肤，极冷，极冷。

　　从前我无数次在这样的夜里等蒟蒻，一面仰着头看着夜空一面听这个城市的声音，然后在她推门而出喊我“芣苢”的那刻，不紧不慢地走向她，那个时候，她一直浅浅笑着，一步一步靠近。

　　而如今，这里除了我和一个拥有她的男人之外，什么都没有，来来往往的，是别人，别人的别人。

　　来易来，去难去。

　　林放走近我。

　　“你要去看看她吗，或许，你会满意你所看到的，上官小姐。”

　　我只能跟着林放，上车，然后，下车。

　　我一直说着对不起，没有声音。

　　走进卧室的时候，蒟蒻正在睡觉，床头亮着一盏灯，暗暗的，却足以让整个房间被充满。

　　我靠近她，她却一直睡着，林放走过来，我看着他：“求你，让我和她待会。”

　　他很久没有回应，我看着他，却见他只是看着蒟蒻。

　　这一刻，我看他看得无比清楚，我知道他是真的喜欢蒟蒻，却不知为何舍弃了自己之前的打算。

　　“你喜欢她吗？”他忽然说。

　　我震惊，然后点头，然后摇头，我不知道我如果回答了这个问题会有什么后果，我不知道要怎样的答案才是妥帖。

　　他轻轻笑了笑，没有声音，只是嘴角给了我一个讽刺的弧度，然后，便转身离开。

　　我想我的嘴巴出错了吧，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此刻，蒟蒻仍旧未醒的样子，很好，这样，我说与不说，都没关系了吧。

　　我靠着床坐下，上身伏在床边，看着她的脸色，那样消瘦，那样苍白，我想，或许她从没有这样好睡过吧，若不是太痛苦，她不会如此好睡。

　　我告诉她我为何而来，因何而在，我一直低低絮语，我想，她无须听到我的话，我一直说一直说，说给自己听，说给她听，说给空气听。

　　上官发生了意外，我也曾经无比坚强，我蓄意成为她或者他爱的风格，我蓄意来到他曾经来过的她的世界。

　　她的沉默寸寸诛心，令我越来越不能自语。

　　我看着她翻了翻身，眉目微蹙。

　　我想她一定是梦见了什么，令她难以安静，于是，我抬手拂去她眉心的皱褶，然后，手心贴着她的面容，一寸一寸间，她变得令我难以想象的委屈。

　　原来我爱她，令她如此委屈。

　　“你睡吧，以后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不会再来，不会再来。”

　　我想我真的生病了，不然我怎么会甘心离开，我全身都在颤抖，包括我的声音，我起身，在想，会不会，我们就此不见了呢？

　　我感觉我们之间隔了千山万水，我想吻她，于是，我吻了她，在她唇间，轻轻贴着我的唇，然后，怕惊了她的睡眠，所以很快离开。

　　她脸上有一滴水珠，我想，谁哭了呢？

　　我伏在她的身边，深深低着头，然后又像是下定决心般，慢慢起身，坐得太久，我有片刻的眩晕，抬眼再看了一眼蒟蒻，她仍旧睡着。

　　多好，我从未惊醒她的世界，多好。

　　在门口见到林放的时候，他没有言语，只是看着我，然后在我走出门的时候轻轻将门关上，他一直看着我，目光幽深晦涩，似乎颇多感慨。

　　可我，不想知道他的感慨。

　　“谢谢。”我低声说。

　　他想要送我，而我却拒绝了，然后我转过身离开，听到他的声音平静而深刻：

　　“就此结束吧，不要再错下去了。”

　　他的话令我幡然醒悟，可惜，这醒悟来得凄然，令人难过，我想，我需要自己去接受这种醒悟。

　　夜风冷飕飕的，我夹裹紧身上的风衣，却仍是冷的，我在走出林放那里的时候，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

　　我想我终于和上官，和蒟蒻再无牵扯，我想我终于可以成为以前的自己，可以爱，可以被爱，可是，怎么就没有然后了呢？

　　或许都怪自己醒悟得太晚，如今，肩上百倍逞强，可我，都觉得艰难。

　　我站在原地，回身看了看我来时的地方，这个时候，徐敬打电话过来，他问我在哪里。

　　我说我回家了。

　　回家了，我的家。

　　这个时候下雨了，我想起上官，那个时候总是哈着气在玻璃上写下的姓，如今，或许也不是我的家了吧。

　　而今没有人再提及他的过往，不是他，现在，是她，她的宽恕与忍让，将我心中的重量全部揽了过去。

　　我关了电话，竟也发现，从来不曾，不曾被发现过难过。

　　公寓的门已经关了，保安在值班室打着瞌睡，我想，还是先去别处。

　　在十字路口被人拦住，任人抱在怀里。

　　“徐敬，我要回家了。”

　　他抱我抱得更紧，然后，我哭了。

　　满世阑珊在我眼中摇曳，我看着前方，只是哭，多么希望有人知道，我已经没有家了。

　　我本以为，我已经坚强，可是我才发现，我要的从来都是别人的，如今，我只能站在这里，伏在别人的怀里哭泣。

　　我在一呼一吸之间，体会心脏的疼痛。

　　然后，我不知道这疼痛是因为已经失去了还是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得到的，我想，或许，再也不会这么疼了吧，或许，我在今夜已经被注定了吧。

　　我的眼前浮起一团大火，就像是十七岁那年一样，那样的火好像要焚了我一样，我想躲，却躲不开，我终于记得，我曾经有一个家，我毁掉的家，我仍旧有可以回去的路。

　　开满红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