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志愿]茧》若依_

20、恍然已逝

　　方若绮坐在录音室的操作台前，面前颜色形状各异的按钮对她来说太过陌生。

　　“声音偏左10%。”

　　她的目光在两个旋钮间踌躇片刻，手指按上AUX的时候，被高明权阻止了。

　　“记住，声像控制是PAN，”他熟练地拨动旋钮，“AUX是辅助输出。”

　　“抱歉，我实在没什么天分。”方若绮略有些沮丧。

　　“没关系，”他靠在操作台边，一手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初学已经很不错了。”

　　“高先生，其实你不必浪费那么多时间教我这些。”她仰起脸，眼里有深深的迷茫，雾气般氤氲。

　　高明权看得有些入神。她有一双澄澈而明亮的眼睛，干净得仿佛那里面一无所有，却其实应有尽有——安静的，倔强的，恐惧的，淡漠的，迷惘的。

　　他对周映彤说，让方若绮跟我学习一下制作吧，也许会有不错的效果。

　　令他意外地，方若绮并没有表示反对，虽然她也没有很高兴的意思。

　　更令他意外的是，黎华似乎不怎么乐意放人，当然他也理解，要找个好的助理确实不易。

　　周映彤斟酌之后，决定让方若绮在助理的工作之余试着跟着高明权学习制作，有所成绩之后再做决定。

　　“你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高明权回答。

　　她有些惊讶，眼里泛起淡淡的光芒，说：“怕是会令你失望。”

　　“就算你对自己的才华没有信心，我也对我自己的眼光有信心。虽然你执意不进演艺圈是有些可惜，但是记不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幕后工作会有更广阔的空间？”

　　“嗯，只是不知道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记清这些按钮。”她自己调侃道。

　　“不用担心，不会很久的，”他望向窗外，“天都黑了，走吧，我请你吃晚饭。”

　　“不用了，”方若绮推辞道，“教我这些已经占用了你很多时间，怎么能再让你请我吃饭。”

　　他温和地笑着说：“反正总要吃饭，那就当是陪我一起吃吧。”

　　******

　　方若绮坐上高明权的车，开了半个小时才到他想要去的餐厅。

　　店在一个小巷子里，没有招摇的霓虹灯牌，亦没有亮堂的门面，推开隐蔽在巷子里的那扇木门，扑面而来的是潺潺如流水般的琴声和诱人的饭菜香。

　　老板似乎与高明权很熟，将他们带至一个私密性很好的角落就座。

　　高明权把菜单推给方若绮，她说自己对吃的并无挑剔，于是他便做主熟练地报出几道菜名。

　　等菜的间隙，方若绮四下打量。虽然店开在并不好找的地方，客人却不少，而环境也并未因此而嘈杂，反而因为絮絮低语而添了几分暧昧的情调。小舞台上微亮的灯光下有一个年轻的乐手在进行钢琴演奏，那一曲肖邦不知为何有几许沧桑。

　　并不宽敞的餐厅，低柔轻缓的音乐，细细碎碎的耳语，一切与民歌餐厅均不相同，可是恍惚之间，方若绮觉得时光就那样匆匆回流，她坐在民歌餐厅的角落里，听着阿威专注而忘情的演唱，心底泛着温柔而恬淡的感动。

　　“怎么了？好像对这里很在意？”

　　“啊，没有，只是觉得环境很好。”倏地回神，心底竟有隐约的失落，似曾相识，并非真正相识。

　　“你喜欢就好。”他对她的喜欢表现得欣然。

　　“你常常来这里吃饭吗？”

　　“不忙的时候经常会来。怎么了？很奇怪吗？”他注意到她神情里流露出的不解。

　　“也不是，只是以为你会去更高档更出名的餐厅。”

　　他的笑意加深了些：“我觉得吃饭更重要的是心情，这里虽然其貌不扬，但是却让我觉得很自在，而且酒香不怕巷子深，这里的菜也很可口，你应该也会喜欢。”

　　饭菜端上来时冒着腾腾热气，雾气弥散在他们之间，仿如似有若无的温情。菜色都很清淡，却的确如他说的那样可口，他们一边吃一边进行着缓慢而持续的对话，时光似乎被拉长，将这静好的时刻细细铭记。

　　陌生男人的闯入令美好的气氛戛然而止。方若绮还未反应过来，就有一个男人跪倒在高明权的脚下，声音因为颤抖而有些含糊不清：“二少爷，你一定要救救我，不然这次我一定会死无全尸。”

　　愣怔过后，高明权矮身去扶他，声音压得很低：“你先起来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方若绮模模糊糊地听了个大概。

　　“……那批货被劫走了，一定是他们干的……抢了我们的货又陷害我……老爷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高明权脸色沉下来，低声道：“看来这个黑锅你是背定了，恐怕……”

　　噗通一声，男人再次跪倒在他脚下，苦苦哀求：“二少爷，只有你能救我了，看在我从小跟你和大少爷玩到大的份上，请……”

　　开始有异样的目光聚集过来，高明权匆匆对方若绮说他要出去一下，就急急地将跪在地上的男人拽出门。

　　留下方若绮一人，有些不知所措。明明是与她无关的事，却没来由地担心。货被劫走、死无全尸，□□上的事即使她不甚明了也能猜到几分，关乎人命，始终无法漠视。等待的时间变得异常难熬，钢琴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周围好像突然陷入窒息般的寂静。

　　内心的惶恐迅速膨胀，也许在她一无所知的等待中，就有一个人的生命被终结。

　　高明权走回来时，她紧张地几乎从座位上站起来，努力克制心中的情绪，尽量摆出一副淡然的模样，但在朝他身后看未见到那人时，心就悬了起来。

　　“怎么样了？”

　　“没事，解决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那个人呢？”

　　他顿了顿，缓缓地说：“你担心我把他杀了吗？”

　　方若绮背脊一凉，却还是强装镇定：“没有，只是问问。”

　　他微微一笑，扬起的唇角带着难以察觉的失落：“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离开了。”

　　心里暗暗松口气，语气也轻松了下来：“我相信你是仁厚的，不然他不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来找你。”

　　“可是你并不相信我从不插手家族事宜。”

　　她不否认，所以无法直接回答：“我的看法不重要，所以请不必在意。”

　　“我想，对你的看法，我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在意。”他的眼睛里氤氲着千回百转的温柔。

　　他曾经困惑了很久，对她是欣赏、是怜惜、是男女之爱抑或是其他，但无论是何种情感，在迟疑而坦率地说出这句话时，内心尘埃落定而又隐隐期待的感觉，让他相信这并非鲁莽。

　　周围似乎变得更加寂静，她在他沉静的目色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却觉得如此陌生。

　　他不相逼，她不躲闪；他点到为止，她了然于心。他们沉默地相望，然后同时移开目光，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其实已无法逃脱。

　　一切至此，再无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