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同人）只是朱颜改（修改版）》赤卯

21、两情相知

　　神农也不便在玉清宫长住，可他回火云洞却没有带文若一起走，临去前对文若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如今神农回去已有些日子了，文若一人留下替杨戬疗伤自也是尽心，从配药到熬煮都是一个人在忙，余下的时候则窝在嫏嬛里看书，和杨戬接触的时间倒是少了。
　　以致逆天每次在嫏嬛看到文若都要去找杨戬问一次——“你们就这样了？”
　　“她本来是想回火云洞的，我拜托炎皇将她留在这里，已经是逆了她的意，她既想看书，就让她在嫏嬛看吧。”杨戬回身特意在嫏嬛中划出一间小屋，专供文若读书。
　　那屋子建好了，逆天曾去看过。
　　屋内一色竹木书具，极是翠绿。四面竹窗，大敞开来，风动帘起，只听外面竹叶簌簌。文若倚在窗边，闲闲的在翻一卷书册，手边放着小笺，醮了笔不时书上几个字。
　　“不闷吗？”逆天问。
　　文若让了坐，“不闷，这儿的书怕是穷尽一生都看不完呢。”
　　“神仙哪有一生之说，就因为命长，反而觉得无所谓，这里的书也不常有人看，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嫏嬛里除了嫏嬛还在，半个人影都没有。”
　　仙宫藏书的嫏嬛正是因管事的仙子嫏嬛而得名的。
　　“你今天怎么没跟着他？”文若问。
　　“他在书房呢。”逆天说，“我闷不住过来看看。”
　　“我这也没什么可玩的。”文若微笑。
　　逆天道：“我来是有件事情想问。”
　　“只管说。”
　　“不对，是两件！”逆天比了两根手指。
　　文若掩嘴浅笑，“且一件一件说吧。”
　　逆天清了清嗓子，问道：“先说，三圣母那事，你不恨吗？”
　　“恨嘛……”文若犹豫了片刻，说道，“应该也是恨的吧，毕竟她不分青红皂白杀了我，若真的半分都不怨，在鄱阳湖的时候我也不会说她‘不知之事怕是也多’。只不过活了这么久，是恨是爱，这些东西都淡了。我现在活得好好的，她也忘了，这事也算了了。”
　　逆天又问：“那你对杨戬怎么想？”
　　“这有关系吗？”
　　“这是另一件事情。”
　　文若回答：“他自是好的，三界难出其右。”
　　“既是这样，你为何远了他？”
　　“这世间的事，不是想做就能做，如今且能看着他，我便也知足了。”
　　“他对你是真心的。”逆天说。
　　“我知道。”
　　逆天又说：“人是为自己活着，你何苦管那么多？”
　　文若咬了咬下唇，对他说：“其实不光如此，我也怕他心劫难历，情之一字哪怕不懂，也知其心酸种种，不如我远了他，让他少痛些吧。”
　　逆天道：“情之一字，是两人，也是一心，哪怕你远了，他也不会少痛半分。”
　　“既远了，总有一日会忘的。”

　　逆天去了杨戬的书房，将文若的话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
　　杨戬停了笔，“她如此说？”
　　“一字不错！”
　　杨戬沉吟片刻，低头继续看他的奏折。
　　“喂、喂、喂！”逆天在他眼前乱晃，“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能对你这样说，便是知道你会告诉我，我若听了去嫏嬛找她，不只是辜负了她的心意，更是辱没了她。”
　　“你们这都是什么思维？！”逆天大大的不赞同，“你既然知道她的心意，更不能让她如此才是！”
　　杨戬莫名一句，“她不是那样的女子。”
　　逆天歪着头皱着眉，眨巴眨巴眼睛，“你……脑袋被门夹过？”
　　杨戬缓缓抬起头，一双寒眸在他脸上凝视了片刻。
　　逆天身子一抖，“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沉香那里你打算怎么办？”
　　“告诉他。”杨戬又低下头看奏折。
　　逆天认认真真前前后后把杨戬看了一遍，“你……脑袋真的被门夹过？”
　　杨戬手中的紫毫应声而断。
　　这次逆天没等他抬头，人已经主动从屋里消失了。
　　直到第二天，逆天再见到杨戬时，才小心翼翼的问：“真要告诉沉香？”
　　“早晚会知道的。”杨戬说。
　　看杨戬好像不记得“被门夹过”的事，逆天才放心的说：“这事儿早知道不如晚知道，他一旦闹起来，你可怎么办？”
　　“既是让他早知道，就要有个万全的准备，而且南台山那边怕是要出事，你先去找哪吒过来，我自有吩咐。”杨戬说道。

　　和沉香一道来天上的，除了逆天，还有被逆天拖去请人的敖春。
　　三人到了杨戬书房门口，逆天和道童说了几句。
　　道童一揖，“诸位稍待。”
　　不消片刻，道童从书房里出来，“殿下只请刘沉香一人进去。”
　　逆天眉毛一扬，似有不愿。
　　不仅逆天不愿意，沉香也不愿意。杨戬特地叫他上来，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请。”道童开了门。
　　“去吧，我们在这等你。”敖春说。
　　沉香不情不愿的进了书房，敖春和逆天在门口静候。
　　要说这“静候”二字真不是胡说，杨戬的书房四周无人来往，只有一道童守在这门口，往日候旨觐见的众仙也都在这九曲回廊之外。站在这儿又听不见屋内一点声息，真可谓是“静候”了。
　　逆天二人在这站着也是无聊，不过就说几句闲话解闷，都是哪位星官当值的时候迟到了，哪个神仙驾云的时候和鸟撞上了一类的八卦。好在说了不久，哪吒就带了孙悟空来。
　　“你俩怎么站在这儿？”孙悟空问。
　　“沉香进去了，我们俩等他呢。”敖春说。
　　“杨戬大哥真的要说？”哪吒问。
　　逆天道：“他是这么说的，不过，你放心，小玉那事儿他肯定不会说的。”
　　“这我当然知道，”哪吒说，“我就怕杨戬大哥把事儿都拦到自己身上。”
　　哪吒话音刚落，迅疾看向逆天，逆天大叫一声“不好！”夺门而入！
　　“金光侍者！”道童的阻拦对逆天根本无效，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天闯杨戬的书房了，早就闯出经验了！
　　四人甫一进门，逆天立刻把书房门摔上。
　　“哐”的一声！
　　单看眼前这一幕，四人一时分辨不出是摔门的声音，还是杨戬被开天神斧轰到墙上的声音！
　　“混账！”逆天骂着向杨戬冲去，也不知是在骂谁。
　　与此同时，孙悟空大喊一声“定！”，沉香被定在了原地，脸上还是方才怒不可遏的表情。
　　在逆天扶着杨戬大声问“你怎么样？”的时候，孙悟空对着沉香抓耳挠腮，“你怎的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枉费是俺老孙的徒弟，俺老孙当年虽然也冲动了一点，可从没有错怪过一个好人！”
　　沉香欲要和大圣分辨，无奈人被定住就是说不出话来。
　　逆天突然大喊：“喂！杨戬！你怎么样？你倒是说话啊！”
　　杨戬躺在逆天怀里动也不动，牙关咬的死紧，却有血沫不停的渗出来。
　　“你把杨戬打死了？！”孙悟空对着沉香大喊。
　　逆天急着说道：“快快！哪吒，快去嫏嬛，找文若！”

　　偌大的寝殿被血气充斥，文若额上汗迹涔涔，手里稳着银针刺入杨戬的穴脉上。
　　“他怎么样？”逆天问。
　　文若刺进最后一根银针，舒了口气，“他……”她看了看当下的几个人，哪吒最是焦急，敖春有一半是在为沉香担忧，孙悟空着急得坐卧不宁，又拎了沉香迫他跪在地上。
　　文若眸光在几人身上转过一圈，定在逆天身上，“要听实话吗？”
　　“这当然了！”逆天说。
　　文若轻叹，“在场的都不是外人，我今日说的话，诸位万不可说出去。”
　　“到底如何？”哪吒问。
　　文若道：“他先前的伤倒是愈了，但元神一直未得修养，已是不好，又经心劫之事，雪上加霜，心脉有损，刚才那一斧子，恐怕……”
　　“到底怎样？”逆天问。
　　文若摇头，“我自能保住性命，只是这伤太重，险些……”
　　说到此处，文若已是哽咽，默默擦了下眼角。
　　屋内一时沉寂下来。
　　还是逆天先说：“今天这事，就我们几个知道，要是再有人知……”他扫过几人。
　　哪吒当先说道：“若再有人知，我第一个便不饶他！”说话的时候看向的竟是沉香。
　　孙悟空气急反笑，拎起沉香，训道：“你也不想想，他上次便是把错儿都归了自己，就为你一家团圆。那时你已是错怪了他，怎的今日又是这样？今次他又这般说，你都不多存个心眼？！不分青红皂白就砍了过去！就算不想之前，就今儿动手那一下，也该知道，他若不是有心让你，你怎么能伤到他？”
　　哪吒也道：“沉香，你也太过分了！杨戬大哥几次容让与你，你怎能恩将仇报？！”
　　沉香被孙悟空定在当下，口不能言，眼神却越发不忿。
　　逆天却说：“你们也别责怪他了，当今之计，杨戬是再不能受这样的事了，沉香这……”
　　孙悟空说道：“沉香俺自带去俺那里看管，他若不学老实了，俺也枉费是他师父！”
　　文若坐在床边，一时为杨戬擦汗，一时为他拭血，偶尔会抬手抚平他紧蹙的眉梢。听这几人说话至此，文若道：“诸位先散了吧，这一时半刻，怕也醒不过来，也是安静一些，好让他休养。”
　　孙悟空自带了沉香去了，敖春在保证回去不告诉姐姐和丁香之后也走了，哪吒虽是不放心也想着杨戬要休息，说了“若是醒了来告诉我”就离了去。
　　屋内一时只剩逆天与文若。
　　此时杨戬倒是睁开了眼睛。
　　逆天道：“苦肉计演成这样？”
　　杨戬起身浅笑，“南台山那马上就要出事，他在大圣那反而好些，也免了三妹那边的事情。”
　　文若却按上他的肩头，“躺下吧，你以为我刚才只是哄他们？我自知道，你也不必强要醒来，图我安心。”
　　“怎么？文若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逆天吃惊的问。
　　文若眉心凝了点点忧色，“那一斧头倒没那么重，不过其余都是真的。”
　　逆天对着杨戬一时气结，“你……你白痴啊！”
　　杨戬欲要说话，却是先咳了起来。
　　逆天也懈了气，“罢了，你先歇着吧，天上的事我还能帮你担待一刻。”
　　逆天出了门，文若复又服侍杨戬躺下，默默无声。见他闭了眼，呼吸稍沉，文若才松懈下来，眼睛却也随着湿了。
　　“莫哭。”
　　文若一惊，“你没睡？”
　　“知道你必然如此，哪里睡得着。”他睁开眼，一双眸光尽是柔情。
　　他这一说，文若原本只是湿湿眼眶，这时越发止不住了，一滴一滴，像是没有尽头的丝线。
　　他的手覆上她的长发，“傻姑娘，哭什么，当初我重伤连言语都不能，你都没哭过，这时怎么哭上了？”
　　“那不一样。”文若擦着眼泪，可越擦越多。
　　“文若……”他轻声开口。
　　“嗯？”
　　“我知道你害怕。”
　　“嗯。”她只应声。
　　“那时，你在我怀里没了声息，我也很害怕。一开始还不信。后来，就绝望了。”
　　“你也会？”文若没想过堂堂司法天神也会害怕。
　　“当然会，”他撑起身子靠了床头坐着，“文若，其实看你哭了，我很开心。”
　　“怎么这样。”文若嘀咕一句。
　　不过，杨戬这样一说，她反而不哭了。
　　杨戬道：“你哭了，总比你硬撑着要好。”
　　这话却是触到了她的心弦。自打七岁起，她就不能再像别的孩子那样哭哭笑笑，她必须独自一人来面对所有的事情，因为这个世界只独她一人。而她则要去肩负起，她的族人们世世代代传承的使命。
　　帕子很快湿了个透，杨戬又拽过一条替她拭泪，“傻孩子。”
　　文若像是记起了什么，推开他的手。
　　“怎么了？”杨戬问。
　　文若轻声道：“别擦了，我去看看药好了没。”言罢起身，却被杨戬一把拽住。
　　“还要躲我到哪里？你夜夜的那些噩梦，当我不知道吗？”
　　这句话让文若身子一颤。
　　“你每晚梦见的……”
　　“不要说出来！”她捂住耳朵大喊。
　　“文若。”杨戬轻声叫她，去扳她的身子，“文若，别怕。”
　　“不要说！”她不肯把手放下来。
　　“好、好，不说，”杨戬慢慢拿下她的手，“我在这儿，别怕。”
　　杨戬曾在周公那里听过文若的事，父母死去的骸骨，蛆虫，腐烂，空洞，持续了几百年的噩梦，后来是杨莲杀了她的那一天，从她复生回来，她便夜夜会梦见。有时是父母在草地上陪她玩，小小的孩子蹦蹦跳跳，突然间父母朝她笑着的脸就迅速腐烂，爬出蛆虫的骸骨上挂着腐肉，他们还在笑着对她说“过来”。她拼命的跑，拼命的跑，杨莲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掌把她打向双亲怀里！血，腐败的气味，粘稠的触感，刺激着她的每一个感官。
　　那样惨烈的梦，只要提起她就会颤抖不已。
　　杨戬也没有想到，只说了“噩梦”二字，她便会这样害怕。他将文若抱在怀里，就像是护住一个七岁的小姑娘，“不怕，文若，没人能伤害到你，我在这里，不怕了，都过去了，以后我会保护你的，我发誓。”
　　她紧紧的依附着他，急促的呼吸在他轻声的诱哄中缓了下来。
　　“文若，我有一件事，想求你。”杨戬仍旧抱着她。
　　文若知道，他是从不会用这么重的字眼的，说起“求”字必定不止事关重大而已，不免凝神听着。
　　“以后不要再这样硬撑了，不管你愿不愿意嫁我，我都会陪着你。”杨戬轻缓的说，“你信我，只要我活着一日，就定会护你周全。若有一日，我不在了，杨戬的魂魄也必化作三匝清风，佑你一生。”
　　“你……”文若泪眼朦胧的看向他，“你何必说这样重的话？”
　　“你信我吗？”
　　“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