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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1 章(2) ...

  •   母亲又来信了,信照例是村里的学堂先生替母亲写的,母亲不认字,想她的时候就会央求学堂先生替她写上一封信,其实信的内容无非就是“我很好,不须挂念”之类的,可是剪瞳却能够想象到母亲当时那份急切的心情,也能够想象到母亲收到自己回信时的那种愉悦,想到这里,剪瞳的眼睛渐渐湿润了,想要笑,最后却笑着哭了。
      可是这一封信,却让剪瞳的心又凉了半截。本来,剪瞳暂时忘却了要去报复陆乘风的心思,可是这一下她的心理极限却被捅破了。母亲说,剪瞳,一个女孩子家在外辛苦不比寻常,累了就回家来,哪怕天塌下来了,妈也永远陪着你。母亲还说,剪瞳,哪怕他们再有钱,我们也不羡慕,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去为他伤心,女儿,不管他们怎样的挑衅,妈也不在乎,因为妈还有你,妈还有你……
      剪瞳知道,陆乘风的那对父母肯定又是去找母亲的茬了,她是了解他们的。当初他们是阻止过这段婚姻的,他们嫌剪瞳家是没有“顶梁柱儿”的人,害怕“我儿子难道还要给你这个老东西养老啊”……这些当初陆乘风的妈妈说过的尖酸刻薄的话此刻在剪瞳的脑海里不断地涌现着,头又开始疼起来,想妈妈了,真的不想让妈再受这份委屈……
      剪瞳决定,回家一趟,并且要风风光光的。
      晚上宇升从外面回来,她知道,宇升肯定是去找他的旧情人了。因为那么明显的,他的脖子上印着那么鲜红的唇印。说真的,剪瞳的心有些疼,可是……不照样还是要承欢膝下吗?
      剪瞳调整好心情,把自己轻易地调到了最好的状态,这在以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到的,可是你看,时光是多么捉弄人的东西,仅仅两年而已,剪瞳竟已是如今的这幅模样。剪瞳不禁苦笑,是啊,你看,我是多坏的一个女人……
      剪瞳撒娇的跟宇升说要回一次老家,去看一看两年未见的母亲,澄澈的眸子像是不允许旁人不答应她的请求似的,撅起的小嘴紧紧地浮在宇升的鼻尖上。
      宇升是有些犹豫的,脸上露出了艰难之色,只是转瞬间,他便答应了剪瞳的请求。剪瞳高兴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咯咯的笑声涤荡在宇升的心里。
      只是当晚宇升并没有留在剪瞳那里,他匆匆忙忙的出去,然后说,剪瞳,明早我来接你。剪瞳想,肯定是去某一个人那里了吧……一丝落寞升上心头,但想到明天就可以回家,心里还是多了很多的欣喜。
      一早,宇升就开着车来接剪瞳,穿戴极为潇洒,帅气逼人。剪瞳打算用平常宇升给她的钱好好地买一些礼物,也给母亲长一回脸,宇升开玩笑的说,傻瓜,女婿见丈母娘怎么能让当女儿的花钱呢?
      剪瞳的家在内蒙古草原上偏僻的一个小村里,与深圳是有着极其长的一段距离的。况且1993年的交通并不是那么发达,他们先是坐飞机,然后转车,幸好宇升在那里是有朋友的,借了朋友的一辆车,颠颠簸簸的才总算是把剪瞳风风光光的送回了家。
      没想到刚到村口,就看到自己家门外围了一大群人。远远的听到声音:“苏寡妇儿,你看看你那女儿,我当初就不让她和我们乘风好吧,可她偏偏不听啊,怎么样?如今还不是没好成?哈哈,我当初就说过,我们家乘风是干大事儿的人,你们家剪瞳怎么配得上我们家乘风……”剪瞳听得极为真切,她知道,那是陆乘风父亲的声音。一股子气不经然的迅速腾起,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旁边的人们听了这些话,都在指责陆乘风的父母,王伯伯跳出来说,姓陆的,别这么嚣张,欺负一个孤儿寡母算什么人?说着就要跳将着和陆乘风父亲打起来。这时候,陆乘风的母亲不干了,立马坐在地上打起滚儿来:“哎呦,我们这日子还怎么过呀,怪不得说这苏寡妇儿不守妇道呢,哪里的野男人都替她说话呀……”像是癞皮狗似的,蛮不讲道理。人们指指点点的,指责这两口子实在是不办人事儿。
      一听这话,王伯伯把扬起的手收了回来,一丝落寞升上心头:“你骂我可以,别把人家剪瞳的妈也捎带上!”
      看到这,宇升心里也明白了几分,看着一旁泪眼朦胧的剪瞳,他坚定地按了几下喇叭。剪瞳赶忙下车,正好迎上人们观望的目光。
      “剪瞳,是剪瞳!剪瞳妈,剪瞳回来了!”人们说着,脸上也浮起了灿烂的微笑。这个小寨子里朴实的人们其实极爱剪瞳这个姑娘,从小听话,也特别招人待见。
      剪瞳母亲见了瘦弱的女儿,心里边难受的很,剪瞳见了同样单薄的母亲,更是有百般滋味,两人禁不住抱头大哭起来。
      宇升走下车来,帅气的外表,迸发的英气,都让人们赞叹不已。宇升微笑的叫着叔伯阿姨,更惹得人们不住的赞叹。宇升说,他是剪瞳的丈夫,“这些年照顾我妈辛苦了,我替剪瞳谢谢大家”,宇升说,陆伯伯、阿姨,做人还是厚道一些的好,那股英气,不容的人去抵挡。陆乘风的父母在人们的嘲笑声中灰溜溜地离去,原来,剪瞳找的女婿是比他们乘风还要好的。
      宇升给大家分发着带来的礼物,人们的脸上满是感激之情。回过神来的剪瞳妈看到门外那个挺拔的身姿,摸了摸女儿的头,高兴女儿有了这样好的一个归宿。
      晚上,剪瞳带着宇升来到母亲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房间里,点亮一只烛火,相对无言。橘黄色的灯光映在糊了塑料纸的窗户上,别有一种风情。只是,剪瞳却知道,也许,再怎样别具一格的烛火,也照不亮宇升的心了。
      “你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剪瞳先开了口,忐忑的等待着宇升的回答,她想,宇升肯定会对她很冷淡的,这样一种想法刚刚萌生,心底就升起了一股伤痛。其实,其实她不想宇升离开她的。
      宇升的语气很平淡,说,剪瞳,我不怪你,只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我以为,我以为你是没有过婚恋史的……其实,平常这样一个可以把一切都看的云淡风轻的人,如今即使再怎样的掩饰心底的波涛云涌,也还是有些无济于事,他的难过在言语间不经意的倾泻而出。
      剪瞳能够听得出来他心底的忧伤,也为自己让宇升这样的难过而揪的心都发疼,可是这个时候她却努力的让自己异常平静,就像一切都与己无关一样。
      “宇升,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两个小孩,他们一起放羊,一起读书,一起去偷摘枣树上的果子,他们一起慢慢地长大,那么幸福那么快乐……可是有一天,女孩的父亲却突然去世了,因为女孩的父亲是个乡村教师,他在去给同学们买书的路上,因为太兴奋孩子们终于可以有书读了而日夜不停地徒步赶路,可是有一天晚上,太疲惫的父亲因为没有看清路,不幸被一辆疾驰的汽车撞到了……司机肇事逃逸了,从此这个女孩儿和她的母亲过着更加清贫的日子。男孩儿的父母一看女孩的父亲去世了,便阻挡男孩儿和女孩儿一起玩。可是男孩儿不听,总是把家里的好吃的偷偷地给女孩送去。女孩很感动,就这样他们一起长啊长啊,就到了要结婚的年纪,可是男孩儿的父母不同意,因为他想让他们的儿子找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于是他们两个便商量好了私奔,女孩儿的妈妈拿出了她全部的积蓄,因为她知道这是女儿在为自己的幸福争取。男孩儿和女孩儿辗转来到了深圳,一呆就是三年,女孩以为会永远这样幸福的呆在一起的,可是有一天男孩儿却对女孩说‘我们分手吧’,然后转身成为了一个富家小姐的丈夫。这个女孩儿很绝望,于是她想到了死,可是每次都被救了下来,后来,女孩儿想到了母亲,就再也没有了轻生的念头,只是那两年里,她却堕落了,吸烟喝酒,进酒吧待到深夜……”
      不知何时,宇升搂过了剪瞳的肩膀,静静的听她诉说。其实他何尝不知道,故事中的女孩儿就是剪瞳,只是,不知道剪瞳会不会和他说那个男孩究竟会是谁。他想,剪瞳不说,他也不会去问,因为那样或许会揭起剪瞳的旧伤疤吧?谁还没有个过去呢?即使是到现在,自己不还是整天的勾三搭四……想到这,宇升36年来第二次觉得自己的邪恶。
      第一次,那是什么时候呢?大概十几年前吧……有些事,即使再怎样努力的去遗忘,却还是在时光的洪流里显得越发清晰。海桐,那个由他的父亲为他包办的妻在此刻浮上了眼前,她有气无力地说,宇升,我怎么会怪你,我怎么会怪你……其实,再怎样的对她没有感情,可相处的那些年却让他不知不觉间心生了些许的情愫,也许算不得爱情,却总还可以唤做亲情。况且归根结底,不还是他害了海桐?新婚的那个晚上,他醉醺醺的躺在床上,任由海桐坐在一旁伤心的哭泣,嘴里喊着“莺儿,莺儿”,全然不顾他明媒正娶妻子的感受。后来莺儿万般无奈的结了婚,可是就像他的新娘不是莺儿一样,莺儿的新郎也早已不能是他。第一次,他把海桐搂在怀里,嘴里头喊的仍旧是莺儿的名字,酒醒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那样邪恶。既然不爱海桐,为什么要把她娶进门?既然把她娶进了门,为什么不好好地对待她?毕竟海桐足够好……
      一行清泪流了下来,被橘黄色的烛火一照,晶莹剔透。
      那一夜,他们两人相拥着,她在讲她的故事,他在想他的曾经,就像是在过滤着自己的前世今生,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透彻。
      他们挽着手看澄澈的星空,宇升牵起剪瞳双手合十,默默地许着心愿;他们一起去地里摘新鲜的瓜菜,握着这个夏末的菜园里仅剩的几棵蔬菜倍感珍惜;他们一起教村里的小孩子唱歌,看着纯真的笑脸不自觉的绽放了灿烂……一天,剪瞳说要去骑马,宇升无奈的摇了摇头说自己并不擅长。剪瞳一笑,跨上马背驰骋在广阔的大草原上。看着远方那个奔跑的身影,看着那张纯粹清澈的笑脸,宇升的心里有了暖暖的感动,这些年来不曾有过的感觉像是又重新回归了心头。
      那天,剪瞳教宇升骑马,宇升倒是天资聪颖,一天的功夫就已经学得有模有样。以后的每一天,他们都会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尽情的驰骋,宇升怀抱着剪瞳,任风儿在耳畔呼啸着,任一串串风铃般的笑声在这个草原上飞荡着。
      有天,他们照常去骑马,玩的疯狂了难免就忘记了行程。宇升带剪瞳走了好远的路,全然忘了天已经快要黑了。听到谷底里传来的狼声,他们两个才惊觉起来。
      筋疲力尽的他们像是迷路了,不知要往哪儿走,因为有狼,也不敢再去什么地方。宇升先镇定下来,告诉剪瞳不要怕,有他在,不要怕。剪瞳的记忆一下子搜索到了这句话,“有我在,不要怕。”那是在酒吧和李英凡吵架的那晚吧,是了,宇升在那一晚也说过同样的话。“有我在,不要怕。”剪瞳爱极了这句话,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这一幕刚好被宇升捕捉到。宇升问,不害怕吗?剪瞳说,有你在,我不怕。然后他们就笑起来,宇升赶忙捂紧了剪瞳的嘴,生怕一个不经意间就把那些嗷嗷嚎叫的狼招来。
      最怕什么,倒真的要来什么的。黑黑的夜色里,一双闪光的眼睛远远的凝视着,马一下子惊跑了。剪瞳刚想喊马回来,却被宇升制止了。宇升指着那双发光的眼睛,集中了精力想着怎样逃出去的招数。狼一步步的靠近,宇升的手心开始冒出一层冷汗,但是他知道,他不能退缩,如果他跑掉了,剪瞳一定会遭到狼的袭击的,甚至是被狼吃掉。
      狼这时候猛地一下朝着剪瞳扑了上来,宇升一脚踹开狼,但自己的胳膊却被狼抓伤了,鲜血不住的流下来。看到宇升为救自己被狼袭击,剪瞳不顾自己的安危用尽全力的去踢打撞击着那条饿极了的狼,狼像是被剪瞳的勇气吓着了,远远地观望着这头发了疯的狮子,不敢靠近。那个时候,剪瞳想,宇升,就算让我为了你去死,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就像宇升在想,剪瞳,就算拼了命,我也要你安然无恙。可是他们都没有说,静默的呆着,剪瞳撕碎衣服为宇升绑紧了绷带,以防止血液流的太多,那时候,他们的手紧紧握着,拼尽了全力的握着。
      幸好,剪瞳的马儿木格这时候回来了,也许这头剪瞳养了那么多年的马儿不舍的自己的主人丧身在这里吧,在平定好了刚才的惊吓之后,不顾一切的来接它的主人。剪瞳赶紧把宇升拽上马,趁着皎洁的月色驰骋而去。木格终于发挥了老马识途的本领,安然无误的带着他们往村子的方向奔跑着。直到走远了,他们还听得到狼的叫声,那样那样的悲切……
      母亲在家自然是着急万分的,王伯伯陪着她、安慰着她,也许这么多年没有王伯伯的帮助,这个家怕早是要散了吧……
      看着床上安静躺着的宇升,在梦里面他的牙紧紧地咬着,剪瞳知道,他疼,真的疼。给宇升涂药膏的时候,宇升微笑地看着她,告诉她一点都没事,但是剪瞳看着他暴起的青筋,她怎么会不知道宇升的疼痛呢?
      那一夜,剪瞳的眼都没敢合,生怕夜里宇升疼的醒来的时候会没有个人给他支应。
      早上,看到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的剪瞳,宇升紧紧地搂紧了剪瞳的肩膀。
      没想到,不一会儿,陆乘风的父母来大闹了一顿,他们说着风凉话,骂这一对母女都是个扫把星,那眉眼里边都让人觉得厌恶。一向总是爱息事宁人甚至是有些懦弱的母亲这次却像是发了疯般冲向了陆乘风的母亲,厮打着,她怎么能够容忍别人说她女儿的坏话?
      幸好有王伯伯帮忙,否则母亲不知要吃怎样的亏呢。剪瞳知道自己是不能去打老人的,可是看到自己的母亲受了欺负,她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看到这么多的人,陆乘风的父母一下子灭了威风,嘴里骂骂咧咧的抱头鼠窜。
      本来,剪瞳已经打算放下对陆乘风的仇恨,不知是因为母亲,还是因为宇升,总之,心底总有个声音告诉她:放下仇恨吧,抓住现在的幸福才是最主要的。可是经陆乘风父母这么一闹,她的恨意又被激了起来: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儿子身败名裂,看你还敢这样欺负我妈,还敢这样嚣张肆虐!
      因为宇升身上的伤,他们不得不延缓了回深圳的日期。这些天里,剪瞳一个劲的蹿腾母亲和王伯伯的事,她知道,他们彼此是有对方的。可是这些年来,也真的难为了母亲,为了不让别人说她的母亲是不守妇道的女人,母亲为剪瞳放弃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农村里的观念极其落后,他们怎么会知道那个时候外面的世界,已经有好多人把婚姻当成了儿戏……
      母亲说,她考虑考虑。剪瞳说,希望下次回来的时候,她可以喊王伯伯一声“爸”,因为这些年来,他真的像爸爸一样的疼爱着她……
      回深圳的时候已经是中秋了,天明显的转冷,这时候,家门口的那一池夜来香想必早已经凋落了吧?宇升说,把伯母一起接到深圳去吧,这样伯母就永远不会受欺负了……其实,剪瞳又何尝不想?但是为了能够报仇,为了真的让母亲过上舒心的日子,她还是忍痛把母亲留在了老家。她不能让母亲到深圳去,母亲到了深圳,那么她这些天里想好的计划也都全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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