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记》梦回有余

6、韩立民（二）

　　一早醒来，没看到韩立民我心里着实有慌张但却没以前那么害怕了，害怕失去的感觉，昨晚的畅聊不只是让我知道了他的故事，也是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更是加深了彼此的信任。在昨晚他告诉我真名给我看身份证后我才真正意义上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自己对于他的存在。
　　“喂，你去哪了？”我起身打电话给他，
　　“醒的比我想的早多了，等我会，马上就回来了。”他还是他，在说完他想说的话后就直直挂电话。
　　我拉开窗帘，让阳光普进，我拉开窗帘，希望韩立民喜欢上阳光。
　　当我洗漱完毕看见他拎着一袋包子进门，在那一刻，我知道阳光已经慢慢靠近我们了。
　　“快过来吃，这是这边最好吃的生煎包，没吃过就等于没来过。”他边说着边将小桌几摆放好。
　　“有没有那么夸张。”我笑着快步过去。
　　“等会别说不够让我再去买的话，小时候我就经常跟我妈这样说。”他细心的将醋靠在旁边，看着他细碎的动作，他是我越来越想不到的样子但也是我越来越喜欢的样子。
　　生煎包的确很好吃，以至于我现在偶尔还会跟朋友谈起，以至于我现在路过那家店还会探头过去，以至于我现在还会跟他人争辩那家生煎包是最好吃的。
　　那天下午，我也是真的看到了他的妹妹，在医院的草坪。如他所说，非常可爱，只是稀疏的头发提醒着我们她可爱下的梦魇，只是白皙的面孔透着几分苍白。我竟有流泪的冲动，她让我心疼。能看出他和妹妹的感情非常好，因为韩立民牵着她向我走来时，她满面的笑容都是冲着他的。
　　“姐姐。”很小声翼翼的一句，
　　“她怕生，”韩立民马上接道，“不过像你长得那么“面善”的脸，她马上就不会怕了。”
　　“你！”我冲韩立民白眼，“萱萱是吧，姐姐给你买了糖。”
　　我走到萱萱身边，蹲下将糖纸剥掉，她没有伸出手，她的眼睛也没有看着我的糖，而是我手机上挂着的小熊。
　　“你喜欢这个娃娃是吧，”我立马从手机上解下来，“给你，不过你也要吃糖好不好。”
　　她点点头立马接过了小熊拿在手上。韩立民看着她笑，而我也是欢喜一片。
　　韩立民买了风筝来，细心的教萱萱如何放风筝，那般温柔的眼神让我也好生羡慕，也还从未有人教我放过风筝，自然也从来没有放过风筝。
　　韩立民拿着风筝在前边跑，而我牵着萱萱拉着线，阳光下韩立民看着我们的笑容是我此生都无法忘记的笑容，这样真实的笑容有时候总觉得还在昨日，还在眼前。
　　在韩立民送萱萱回病房的时间，我独自坐在长椅上，我突然很想念我的家人，比起韩立民，的确，我的家庭再也幸福不过，父母都在身边，虽偶有吵架拌嘴但感情仍然是在，只是我们家的人都是不会表达感情的人，所以我与他们的交流极少，小时候我甚至一度觉得他们不爱我，即使到懂事了知道爱是在的我仍然觉得家是陌生的，因为我们一天说上的话实在是太少。而我现在看到萱萱，看到韩立民，我知道有些爱是要表达的，你不说，他不说，只会越走越远。
　　“想什么呢？”韩立民突然坐在身边，打断了我脑中杂乱的想法。
　　“在想，要不要给爸爸打个电话。”我拿着手机还是羞于表达。
　　“当然要打了，他们想着你是去旅游了，你总该报个平安，也问问他们。”韩立民说的很一本正经。
　　“只是，以前也都没在打的，算了吧。”我说完起身想走。韩立民却一把夺过我的手机，拨通了我爸爸的号码。
　　“你，你干嘛？”
　　“嘘，马上接通了。”他把手机放在我耳边。
　　“喂，爸。”爸爸这个词对我是有鲜许陌生的，因为我很少叫他，
　　“嗯，怎么样，还好玩吗？”
　　我突然觉得欺骗他们让我有些不舒服，但一看到面前的人，只要我是幸福的，我想他们都能理解。
　　“嗯，我等会和她们要去水上乐园，你在干嘛？”我背向韩立民说道。
　　“我在上班，你妈还在说你都不会先打个电话来。”从爸爸刚接起电话我就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愉悦。
　　“我不是打来了，那，你先上班吧，晚点再打给你。”
　　“我也是在想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好了，挂了。”
　　这就是我的父亲，与我一般不会表达感情，但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爱。
　　挂了电话，韩立民一把搂住我，“这几天要监督你，每天给你爸妈打个电话。”
　　“知道了，我们去吃冰吧。”
　　我拉起韩立民的手向前面的冰淇淋店跑去，我满心的愉悦只能让冰来融化了。吃冰时，韩立民告诉我，别小看一个电话，它能让他们放心，它能让他们知道你的现状，它能让他们开心一天。当然比起电话，总是出现在眼前就更好了。我知道他很久没回家了，自从出事后他是有家也回不得，我知道他很想他的妈妈，而他的妈妈肯定也很想他。我看着他，突然觉得他这样的藏头藏尾是对是错。
　　我们去抓鱼，韩立民原来是抓鱼的好手，杆子下去就能上来鱼。我们去唱歌，韩立民原来也是五音不全的主，我开始担忧我们以后的孩子该怎么办。我们去海边，踏浪时有他抓着我的手再大的浪过来我都不怕，也不是我自夸，我们堆的城堡是最雄伟的。我不喜欢吃番茄，韩立民却喜欢的很，于是番茄炒蛋，我吃蛋他吃番茄，番茄榨菜汤，我喝汤他吃番茄。
　　“我们小旅游”的第五天，韩立民送我上了去杭州的车，他让我真正去杭州旅游，那边也是有我的朋友，我自然是不想去的，我自然是更希望他跟我一起去的。只是他说这两天会非常忙无法顾上我，甚至我都见不到他，所以索性让我真正去和朋友玩两天，为此我跟他闹了好一会的别扭。但我终是上了去杭州的车，一个人，在他面前我一直是退步的。
　　一个人在车上，是孤独的是有恐惧的想睡觉又担心身边坐着的人是坏人，对韩立民的思念也是满满，虽然我已经理解他让我去杭州和朋友玩是为我好，是怕我这两天一个人无聊，但我仍然是责怪他了，因为明明说好属于我们的日子却又给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在车子行驶到放眼望去都是山的路上时，韩立民给我来了电话。
　　“你现在到哪了？”
　　“不告诉你。”我的确还是有故意耍小性子的但也的确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哪了，我对路向来没概念。
　　“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现在在高速公路上。”
　　我没否定他，虽然我清楚自己绝不是在高速上，这点认知我还是有的。但我还是选择配合他了：“你怎么知道？”
　　“你偏头看看后面。”他说的好认真，我乖乖的转头。
　　“有没有看到一辆白色的车，其实我一直都在你后面，所以不用害怕，累了可以小睡一会的，不过东西还是要拿牢了。”他说的好认真，要不是后面根本没有任何车，否则我还真会相信他在。
　　鼻头酸酸，“看到了，白色的车，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一个人的。”我笑着，他也笑了。
　　但他还是让我一个人了，在我从杭州回来，他就让我真正的一个人了。我知道幸福很短暂，但我似乎都还没完全温暖，寒冷便到来了。在我看到他手上拿着的新手机，那是我看到过的手机，是我看到过的有挂件的手机，它曾经出现在我们避雨时遇到的那个性感的女生手里。然后一个个谎言铺天而至，我根本招架不住。买来的？捡来的？他那两天都跟黄毛在一起？然后黄毛又说漏嘴，证实了那个女人的确存在于我不在的那两天，的确在韩立民的身边，然后我甚至都无法相信他口中的爱了。
　　韩立民从一开始的不断道歉挽回到没几日的消失，我的确是生气要他别再联系我了，但当他真的不联系我了，我却又忍不住联系他，然而我还是看到了他在一片花丛中，他甚至都看不到我的出现。不是没有失恋过，是接受不了突然的幸福突然的坠落。
　　我这才知道男人都是一个样的，我这才知道他和过去的他们都一样，欺骗我，伤害我，只是选择的方式不同。我当时觉得是不是我自身的原因，是不是我自身就不是被爱的人，不然为什么人人都选择伤害我，我想起过去种种，想起刘崇川，想起在刘崇川之前还存在的一个我连名字都不愿提的刽子手，我的大脑就无法思考。他们的甜言蜜语还在耳边，但他们给我的伤害也确实就在眼前。于是在我苦苦哀求韩立民重新开始未果后的几天，在我过去带给我的伤痛又复发，在我父亲重病住院后，我选择自杀了。
　　也是那次自杀让我知道，一个人是不可能为了一个人，一件事自杀的，能让一个人轻生的只能是不断叠加的好多事好多人。也是那次自杀让我知道我的家人有多爱我，我有多爱他们。也是那次自杀让我知道我身边有我更需要珍惜的朋友。也是那次自杀让我真正完全站起来，它让我知道死亡的可怕，它让我知道原来自己还是迫切想要活下去的。
　　当然，我的自杀是失败的，不然我现在不可能对着电脑叙说。那次的事让我有一个绝望和一个意外。意外的是黄毛是我在抢救时看到的人，意外的是没水平的黄毛在我醒来后在空间给我写了篇日志，里面一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他说：“戚玥，你才是最大的胜利者，因为比起韩立民，你失去的是一个不爱你的人，而他失去的是一个深爱他的人。”我不愿向太多的人解释我并不是单纯因为韩立民的不忠而轻生，因为有很多的过去我是无法向别人提及的，而我当时也确实想就让别人这样想，让他们更加辱骂他，以此来安抚我心中的绝望，因为即便是我在进抢救室的最后一刻，我哭着要韩立民出现，他也终是没有出现。
　　比起这些，那次的事情让我得到更多，它让我感受到了来自周围的关心，让我知道了我并不是一个人，一直都不是，所以我学着好好生活，好好学习，开始规划了自己的人生，开始为自己而活，过去的确忘不了，但我已经学会用新的正面的篇章掩盖。
　　韩立民的又一次出现，是在两年半后，是在我已经努力过后的新生活，在我的大学生活，他又出现了。我们在一个新的城市相见，我已经不再恨他，连责怪都没有了，对我而言他就只是一个同乡的以前认识的朋友。我理所当然的给予了他我可以的帮助。或许我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
　　再次见到，他说我变了，的确，我是变了。从黑色的短发到栗黄的长卷发，从不施粉黛的脸到妆容精致的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却还是老样子，头发更短了，身体还是那么的消瘦，让人看着便心疼。
　　他说对不起，这是迟到了两年半的对不起，我笑笑说我都不记得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他说这次出事本不想麻烦我，只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只知道我在。我说我根本不觉得麻烦，反而觉得你还记得我倒也挺好。
　　他说他怎么可能不记得我，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为他进抢救室的女人。我又笑笑来缓解尴尬告诉他，我当初并不是完全因为他而轻生，当初的事太多了，多到我无法承受罢了。
　　他还想说什么但终是没开口。我们没太多话，我只是陪着他来往医院包扎，陪着他换不同的房间不让警察找到，在寒冷的冬日来回为他送饭，叮嘱他吃药。连续几日后，我劝他停止这个躲猫猫的游戏，我希望他正面自己，是的，我希望他自首，三年，五年都好，至少他还有一次新生活的机会，总比现在这样猫头鼠窜好。他没有应允我的劝说，只是说不可能，他不可能让自己坐牢，他也不可能不和他兄弟同舟共济，他不可能有新的生活，他的身体离不开有些特殊药品的帮助，他已经依赖那些药品生存。
　　我自然是懂他口中的药品，那是我们鄙夷的药品，是我怯之的药品。那几日，他迟到的解释也浮出，他的确在我去杭州的两日和那个性感女发生了关系，但那是在他食了药品后，他神志不清，而他要我去杭州也就是想去玩药品，他控制不了。我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过去的事我早就不想去深究了，我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怕接下来的故事会让我起身拥抱他，而我也深知这个拥抱与爱无关，心疼罢了。
　　他伤好后，黄毛和几个兄弟开车过来接他，黄毛看到我是诧异的，他以为我和韩立民又在一起了，当然，接下去他带给我的话是让我惊讶又泪流的。他说那日我抢救，韩立民也在，他也在医院只是不想让我看见，他说日志也是韩立民要他这样写给我看的，他说韩立民起初是真的想挽回我，后来的决绝又确实是想我过好的生活，想就这样将错就错放我好好生活，跟着他不会有好结果。
　　我无法控制我的泪水，如若是以前，我必定会不顾一切回到他身边，只是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我已经足够能分清同情与心疼不能是爱，而我也不再会拿自己的幸福，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我深知他不会是我结婚的人，他连自己都照顾不了，何来我，何来我的家人。
　　我送走了他，送走了自己的青春。也留给了他一个最大的谎言，我告诉他我当时是有男朋友的，而且是会结婚的男朋友。
　　“ 戚玥，我还是喜欢你短发的样子。”
　　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不知道我和他以后是否还会见面，但我希望再次相见，他是光鲜亮丽的，而我也真的能有一个以结婚为目的的男朋友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