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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 认亲(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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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白发大叔离去后,夫人立即着管家把老爷找回家,连着姑奶奶,三人神神秘秘的屋里头谈话,老管家把在院门口,我和天音排排坐在花圃的台沿等着她们出来,耳旁的天音叽喳不停,对我的亲生父母做了种种的推测,本就纷乱的心情更迷乱了,直坐到玉免东升,银辉洒地,天音撑不住,贴着我的肩膀昏昏欲睡,我也支撑不住,扶着她回房沉沉睡去。
昨夜睡得太迟,我们呼呼睡到晨时,直到有人在我的耳边唤我的名字,方才迷迷糊糊转醒,揉了揉眼皮,哦,是姑奶奶,她老人家双眼通红,不知是哭得,还是昨睡得太迟,直勾勾的望着我,似千般不舍,腹有万言,却道不出口,一夜下来,像是老了两三岁,我想了想,经白发大叔这么一闹,肯定是怕老来无所依靠,我想了想,拿帕子印了印她的眼角,乖乖巧巧安慰道:“姑奶奶,你莫要担心,不论我的父母是谁,你都是我的姑奶奶,是你抱大我,喂大我,十七年来,阿羽只知你这么一个亲人,阿羽和你最亲,不会不管你,只要你愿意,我去哪就带你去哪,我有一碗粥喝,就分你一半。”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她的眼泪一颗颗往外冒,哽咽的难以自抑,“好孩子,姑奶奶没白疼你,快梳洗一下,夫人找你说话。”
肯定是给我一个说法,我立即摇了摇天音,“小姐,快醒醒,醒醒。”临睡前约好的,不能把她落下,她咕哝两句,仍是睡得沉沉。
姑奶奶抓过我的手,轻声道:“让小姐好好睡着,夫人只唤你一人。”
姑奶奶的眼底满是离别的感伤,拿起木篦给我梳头盘髻,嘴里还喃喃自语,说是只怕以后没机会了,心底的疑窦更重了,可是我不敢再问她,怕她的眼泪会淌得更凶。
夫人把我领到庵堂后的静幽的花园,指着一丛白色山茶花,“阿羽,跪下。”
来了,我依言双膝跪地,肯定和昨天的事情有关,她要对我开诚布公了。
“打小你就对自己的身世有所疑,而今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不错,你不是单家村人,你的月貌花庞也不是生病得来了,你的生身父母另有其人,今天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夫人一边说,一边执起葫芦瓢,舀来从竹管引下的山泉水浇灌山茶,“这株白山茶下埋着你的身生母亲,她整整寂寞了十七年,你该拜拜她了,好孩子,先给你娘磕三个头。”
咚咚咚三下,利索利索的磕完了。
浇过水,夫人拿布把叶片上的灰尘细细擦去,“青玄,阿羽来看你了,瞧瞧你的女儿,出落的标志水灵,我就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姑娘。”
青玄?青玄果然是我的生母。
她对着花说话,自然且悠然自得,宛如稔熟的旧相识,把一个死人埋在这里,晨昏相伴,夫人算是高人了。
夫人缓缓启语:“十七年前,你娘孤身投奔于我,她身怀六甲,为腹中的胎儿求个遮风避雨之所,你娘就是在这院里厢房生下你,还是我和姑奶奶接的生。”
“夫人与我娘是金兰姐妹、手帕之交?”
“非也,你娘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救命之恩。”
恩人?咦,这倒是出乎意料,却又合情合理,这是他们厚待我的原因。
“其实在你娘投奔我之前,我们仅有数面之缘,只说过一次话,机缘巧合,她成了我们家生死救命的恩人,那年老爷与我刚刚成亲不久,回乡祭拜我的父母,在老家小住了些时日,我在那与你娘偶遇,我们同宿一家店栈,回回门进门出,她总是拿悲悯衰伤的眼光望着我,我不解,一回没忍住,就上前问她为何如此,她总是静默不语,一日,她忽然来找我,说是我们将有血光之灾,欲避灾祸,永生不要再回京城,否则下场就是死。当时我哪里肯信,她劝我多留半月再走不迟,又说我心地良善,不该受此横祸,说完便走了。我惊疑不定,与老爷相商,便决定暂时住在,一边写信回京城,问家中一切可安好,谁知半月后收到家书,家里遭盗窃洗劫,公婆、叔伯、妯娌、侄子、侄女,乃至襁褓中的侄孙子、侄孙女共三十六口无一幸免。”
忽感身子有些发寒,原来张家竟然经历这等悲惨的往事,“那盗窃抓住了吗?案子告破了吗?”
夫人摇头道:“无头公案,不了了之,天佑大伯父是京官,被牵扯到一桩要案,被灭了口,我们不甚清楚这里面的根根梢梢,老爷是个老实的郎中,只知治病救人,天佑的祖父临死时前交待老奴传话,别再踏回京城是非之地,要为家里传下香火,我们隐姓埋名,在桑邑生根落户,几经波折,总算把他们的尸身从乱葬岗运到桑邑,也算是一家团聚了,若非你娘通风报信,我和老爷早是乱藏岗孤魄野鬼,更没有天佑和天音了,所以老爷立誓终一生行善,以回报上苍。”回忆梦魇往事,除却恨,内心依旧惧不已,双手不住的颤抖,“记得你娘初登门时,用帏帽盖脸,神色慌张,见人就避,我便不作声张,暗暗把她藏于此处,由姑奶奶送一日三餐。你娘快临盆时,桑邑忽发瘟疫,单家村死伤最惨重,姑奶奶的亲人全去了,刚满周岁的侄孙女也夭折了,她天天抹眼泪,你娘知晓后,便交待我,待生下你后就顶替她再抱回家养,交给姑奶奶养,如此再没人能查出你的身世,我那时担心呢,万一生的上儿子不是对不上号,好在老天保佑,正如你娘期盼的,如愿生下了水晶玲珑的女儿。”
“那我爹呢,她提过我爹是谁吗?真是昨日的老者?”
“这我就不知了。”夫人摇了摇头,“你娘寡言,极少开口,终日翻阅书册、医典,甚至到天明,记得初识她,何止是明媚灿烂可形容,一动一静,一颦一笑,令人移不开目,皆是尘世外的仙姝才有的味,没成想不过几年光景,却判若两人,神情凄若,形容憔悴,想是吃了不少苦头,而且忧心于色,眉头总是含着一股散不开的愁,她的心里熬出一锅黄莲水,我不好相问,亦不忍问,不能让再她伤心了,每日过来陪她说说话,给你做做些鞋帽。”
我回道:“夫人真是体贴细致。”
“你娘待张家有再生大恩,你满月后,我和老爷商量好,跟你娘攀儿女亲家,不料把意思向你娘提起,被一口断然拒绝,说情字误她终生,不愿重踏她的老路,只求你平安快活、无忧无虑过完一生,且你与天佑所生时辰不对盘,八字不合,无夫妻缘分,若是强行婚配,不但误了你的终身,也是害了天佑,以兄妹相处最好,你是孤女,有位兄长护你一生,她便再无所憾,我答应了,打小就告诫天佑,天音和你一般重,都是他的妹妹,都要照顾一生。”
一句话就断了一段姻缘!“哎,可见我爹委实伤透我娘的心。”
典型感情受伤后的气话,可惜了天佑这个夫君好人选,看得瞧却吃不到,若是早早定了终身,就没有后头桑府这些糟心事,仗着他们的感恩之情,我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原来我当初想得不错,毋庸置疑,单羽的娘未卜先知,根本不是所谓得到准信,与我一样,或者说,她的异能传给了我。
她握住我的手,曼声斯语道:“你娘为情所困,才会说出过头的话,我想着她身子不好,来日方长,以后再慢慢开通她,天佑不成,桑邑有得是好男子,不成事世难料,生产后,她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精神一日差过一日,进了这个门就再没出去过,记得她最后的光景,只要醒时,一定要抱着你,一下也不肯松开,总是瞧不够你,亲不够你,弥留之际,她郑重交待我两桩事,第一,除了我和老爷、姑奶奶,不许向任何人透露你的身世,即便你也不行;第二,不许将你婚配,让你随性随心而活。我答应了,本想将你收为义女,是老爷劝住了我,只因为一桩,桑邑逢五年要选娣女,你娘是雪肤冰肌颜,你必是不差的,若是家里的下人,没绝没机会选娣女,我总觉得太委屈你,对不起你,老爷说,只要以父母之心待你,名份不重要,谁知世事难料,你不但进了桑府,前后都被五爷六爷相中,现在有要爹寻上门来,要领你回家。”
他们虑得很周全了,可惜千算万算,也不过了老天爷的安排,我叹:“我娘都不在了,死无对证,何况空口无凭的岂能轻信?即便他是我亲老爹又能怎样,六爷铁定不会放我,他能惹得起桑府吗。”
记得昨日蓝衫老仆称白发才者并非普通人家,这个普通还要看跟谁比,他根本弄不清我如今的景况,封公已然把我许了六爷,他的官做得再大,大得过封公吗?
“他真能。”夫人沉声道,肃穆的神色不由令我心头一凛,继而回想起她见到名刺时的苍白的脸色,“让天佑带你私逃是迫不得已的下下之策,我与老爷委实承受不起骨肉分离之苦,但是我们对你娘许下承诺,可能不能成事我心底不知,即便成事,依六爷的性子,断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必是派人四处搜捕,你们要四处躲身,担惊受怕,若他真是你亲爹,你便能光明正大走出桑府,别说是六爷,就连封公也拦你不住,你不必嫁给不心仪的男子,不用担心被算计陷害,更不用受颠沛流离之苦,有他护佑,此生再没人能欺侮得了你,于你可是百利无一害,于天佑天音也好。”
这么大来头,我甚好奇,“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