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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27章 一箭三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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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我正在用午膳,子英忽然过来清泉居,一则是看望我们这些姐妹,二则悄悄捎来口信,说是娃娃脸有相当紧要的大事告诉我,非得当面说,午间在旧院子里等我,自打玉夫人的生辰后,我就没找过他,我好歹是清泉居的人,他是六爷的对头,在这敏感的关口,更要表明忠贞的气节,至少是表面的,我不比得子英,子英调去朝露庭是天经地义,是他的干妹子,管他叫一声哥哥,但是,我不能开罪他,他既是长公子,更是少封主,腹里转了几转,权量过厉害得失,决定还是去一次,幸而六爷在马场溜球两日没见着人,便偷偷摸去了。
再次来到娃娃脸住过二十二载的旧屋子,感触颇多,推开半掩的房门,只见他还是穿着当初相识的粗布白裳,坐在葡萄棚架下的矮桌前,对我招手笑道:“阿羽,过来坐。”
笑容一如从前的纯真腼腆,声音一如记忆里温暖,我可不敢再如从前般随意,走到他跟前,规矩的施礼问安:“阿羽见过少封主。”
“阿羽这是跟我生分了,是怪我前头没告诉你。”他刷地一下站起来,这会又是我熟知的娃娃脸了,恨不得掏肝挖肺的急声道:“我不是有意瞒着你,我……我……”他脸颊绯红,气喘得胸膛上下起伏。
“没有,一点也没有,”他着急,我比他更急,不但急,更是怕,要是昏倒了或是有个别的好歹,可没我的活路,“天大的事都大不过小五哥康健,不生分,绝不跟小五哥生分。”
待小五哥出口,急促的气息慢慢平顺了,“以后你就叫我小五哥,不管人前人后都这么叫。”指指桌面摆的几样清粥小菜,“吃饭吧,好久没和你一道用饭了。”
我垂下眼皮,“我不敢。”
娃娃脸幽幽道:“我虽然笨却不傻,我知你是真心待我,贫贱之交方能见真情,你是我唯一的贫贱之交,更是我唯一喜欢的姑……”声音越来越细,头越埋越低,最后的根本听不见了。
看来他真是一点没变,我呵呵笑道,“那我们吃饭吧。”率先坐下,给他盛粥,“正好饿了。”
娃娃脸满足一笑,抓起了白馒头啃了起来,他是恋旧重情之人,不但依旧恋着我,还恋着旧日的吃食,也可能这几日海味山珍进食了,躲回旧屋子吃素,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何别的菜都不挑,光吃馒头,还是一口气连吃了三个,然后又让我陪他去大榕树,少封主发话,岂有不从之理,我们慢慢散步到大榕树,默默无语坐在秋千上看六爷打球,六爷的招术十分的凌厉凶狠,已有三人被他的球杆震落马背,他这是借球发泄心中的愤懑,不期然的,心里升起一抹愧疚感,擅自和敌方私自见面、吃饭,我好像是清泉居的叛徒。
正考虑着是不是该回了,娃娃脸淡淡开口道:“阿羽,我行过冠礼,是大人了,一顿能吃下了三个肉馒头,从家里走大榕树不气喘,腿不打颤,也不发冷汗。”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我愣了愣,一时半会没有琢磨出意思,他红着脸儿,羞怯道:“过两日找个机会找娘说,我要娶你做媳妇。”
啊,吓得我从秋千跳下来,严辞拒绝:“不行。” 这下全想起来了,全是我原先唬弄他的话,他当真的,而今他有当真的资本,但是我不想嫁他,不想嫁给桑府墙院里的任何一位公子。
“为何?”娃娃亦激动起来,满腹委屈指责道:“你要我做的我全做到了,原来你是骗我的,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如他。”
这个他肯定是六爷无疑,我不愿更不能介入他们的兄弟之争,稍加思量,坦然回道:“与六爷无关,我亦不想嫁他,我只说了优先考虑,考虑而已,我并没有骗你,小五哥,原先我拿你当玩伴,后来拿你当家人,与我同命相怜,但是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娃娃脸泫然欲泣,滚圆的眼珠一瞬不瞬盯着我,“那我把你招进朝露庭,你就呆在我身边,陪我说话,陪我玩,日久便能生情,明明是我比他先认识你,我明就找娘说去。”
清瘦的单板的依旧,但是倔强的口气不容商榷,他确有不同了,从前他不会用这种口吻对我说话,可我暂时不能离开清泉居,还没弄清楚红鬃烈马的事,不能看着六爷死而什么都不做,望着他倔强的眉眼,心里咯噔一个失跳,照目前的情势看,六爷是娃娃脸最大的对家,会不会是他出手害六爷?忽然一阵发寒,随及连连否认,不会,不会,娃娃脸心性单纯,不会是他,再说,我不过是一颗小小的尘埃,微不足道,根本无力改变什么,我只想救六爷一次,偿还他的救命之恩,以后的统统与我无关了。
我放缓口吻,蔼蔼求告:“小五哥,一动不如一静,六爷先前不知道你的存在,他一直当自己是未来的少封主,如今少封主的位子没有了,心里正难受呢。不错,我仅是无关要紧的小侍婢,可在这个节骨眼调我过去,难保他不作别想。”顿了顿,大胆了一句:“你们到底是亲手足,当真一点也不在乎他,不怕寒了他的心吗?”声音轻柔,而我的眼神直直对着他。
“阿羽处处为他说话,你的心向着他。”娃娃含眼控诉,撇下我跑了,任我如何呼喊都不回头。
随后,我托子英劝娃娃脸,让他多为我着想,我是处境艰难,没想当晚玉夫人便携着娃娃脸一道来,母子三人在花厅喝茶,她留独我在跟前伺服,用意再明显不过,而且眼神不住在我身上打量,她聊了会家常,便对六爷笑道:“六儿,娘想向你讨个人。”
娃娃脸还是向玉夫人说了,我立马愤怒地转眼扫向他,到底骨子里是主子爷,如今得势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根本不顾及我的感觉。
六爷顺着我目光,登时明白了,一个箭眼射向娃娃脸,继而瞅了瞅我,勉力维持的笑容随即垮下, “讨谁?”目光冰冷,语气森冷。
玉夫人笑答:“自然是阿羽。”
不行,得表明立场,不能让六爷太寒心,更是人品问题,我非势利小人,再则,名声已经相当不好,虽知不合规矩,虽知会忤逆玉夫人,仍硬着头皮,插嘴道:“玉夫人,阿羽哪也不想去。”一面说,一面拿眼委委屈屈望了眼六爷,“我只想呆在这,伺候六爷。”
六爷闻言,面色稍稍转好,却还是半信半疑,娃娃脸则是眼色黯然,垂下了头。
玉夫人黛眉微皱似有不悦,却仍对六爷笑道:“那日无意瞅到阿羽的簪花小楷,我是喜欢的不得了,借她到我的集善堂抄录佛经。”然后抬眼对上我,“你在我那儿也是伺服主子,不止为六儿,更是为封公、为我、为安儿积阴德,比起端茶递水强上百倍。”
咦,不是调我去娃娃脸那,不但我,六爷和娃娃脸皆甚为意外,只是玉夫人口里说喜欢我,实则并不然,她的笑意未达眼底,可为何没来由的要我去抄经书,我的字虽端正,可比我好的大有人在,比方子娟,是少见的才女,封主爷曾赞她的行书不输男儿气魄,有些琢磨不透,只是如此一来,我还能说什么,点头道:“夫人说的是。”
冷不丁瞅到娃娃脸皱眉苦脸望着玉夫人,嘴皮微微蠕动两下,似有话要说,最终还是握紧唇瓣,沉默地垂下了头,他这般为难的神情,一下子通透了,必是玉夫人风闻我和六爷的八卦,青莲肯定会告诉她嘛,不能任我继续处在六爷身边坏他名声,变了法把我支开,而且更看出娃娃脸对亦我有意思,也不能让我坏了兄弟的感情,他们的关系再经不起雪上加霜,索性在他开口之前要了我,直接堵他的嘴,娃娃脸打小就是孝顺的孩子,行冠礼时,封主爷给他犬孝仁’为字,盼他成为孝顺、仁义之人,做儿子的总不好和母亲抢人,要不,何须当着他的面亲说,再则,我在集善堂无依无靠,无根无枝,她要是想出手收拾我,随便安个错处,是生是死全由她发落了,看来玉夫人是笑里藏刀的厉害角色,一箭三雕,高招,实在高招,只是,日后我的处境可就艰难了。
见六爷不肯松口,玉夫人又轻语曼气叹道:“你是知道的,娘的集善堂一直缺个字迹秀美的执笔管事,家里年轻识字的姑娘虽有百来号,想找出一个两个可心可意的却甚难,要么就是粗枝大叶担不起这份重责,要么虽有七窍玲珑心肝,但是面容身段差了些,终上不得台面;手巧貌美也有那么几个,大多心思不正,妖妖挑挑,看就心厌,我是手头事多暂且顾不上,早晚都要打发处置,冷眼旁观了时日,阿羽既有芙蓉冰肌颜,最难得是聪慧细致,脑瓜子好使,尤其是听你说那佛衣全是她想出的主意,思来想去,还真非她不可了。”
话都说到这份,六爷不得不开口:“既是母亲开口,做儿子的不敢不从,换作他人,我定然不从的,只是阿羽是我的人,早晚还是要回清泉居的。”他看了看我,郑重补充道:“那晚儿子和娘说的话是作数的。”然后对我吩咐道:“阿羽,你明一早就去集善堂,听娘的话,好好抄录经书。”
我依言应是,只是那晚他们说了什么话,玉夫人明显身形一顿,脸色难掩晦色,旋及又恢复温婉的慈笑,“明晚我摆了席面犒赏瑶珠和子娟一众姑娘,真是辛苦她们了,你们都来,替我好好谢谢她们。”
应该是相亲宴无疑,众女争两男,肯定有好戏看,可惜我是瞧不见。娃娃脸乖乖应是,六爷却不烦劳推辞道:“娘,儿子公务在身,就不去了,哥陪娘便好。”
玉夫人道:“天大的事都给我先搁下,不能让别房瞧了笑话,你可知她们在背后是怎么乱嚼舌根的,无论从大局小情出发,你们都要来,我知你心里有气,却不是气你哥,气得的我和你爹,气我们没早早告诉,可我们是有苦衷难言,你要体谅我们当父母的心。”玉夫人起身走到六爷跟前,执起他的起,与娃娃脸的交叠在一起,“记住,你们是亲兄弟,血缘相连,你们应当庆幸,多个兄弟便如多条膀臂,手心手背都是肉,以后的事,你们的爹都有妥善安排。”
娃娃脸答道:“娘教诲的是,儿子记在心里了。”
六爷的眼色晦涩难辨,但在玉夫人殷殷期盼的目光下,还是点了点,只是,空凭她这两句话,很难解开他们的心结,娃娃脸尚好,老老实实外加诚肯点头,但是六爷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毕竟少封主的位子只有一个,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是自古颠扑不破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