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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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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双手托腮,懒懒的趴靠石桌仰望天空,亭外是暮春的融融阳光,暖风轻轻贴面而过,似爱人亲吻面颊,而内心甚感凄苦,时不时叹幽幽叹上一口气,我本是滋润的大一新生,学业顺利、家庭幸福、爱情正是朦胧发芽时,孰料一夜转醒,莫名奇妙的穿到古代,摇身一变,成了乡绅医家大小姐的伴读。
其实穿越不是最郁闷的,鼎鼎令我神伤不已的是--为何不是穿成公主或是富贵官家的小姐,而是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瞧人脸色的伴读之流,左右连个亲人都没有,伴读虽说比婢女高半阶,却终归不是主子,命运难料啊,遂我变成虔诚的信徒,每晚临睡前,总是跪在床褥,向老天爷虔诚祷告,希望明日睡醒时就回到现代,只是半载光阴过去了,依然未能如愿,很是失落,尤是此时,心里没着没落的,今日可是我十八岁的生日,十八姑娘一朵花,正是我这朵嫩玫瑰盛开时,想想极可能再也见不到的家人、同学还有闺蜜死党,不免心生感伤,眼眶发酸。
凉亭外,蹲在花圃的婢女春柳一边持铲为花松土浇水,一边冲我笑问:“羽姐姐,好端端的唉个什么气?”
单羽--天地间一尾羽毛,连名字都是孤孤单单,光光听音就知道是没有福气、红颜薄命,我扭过脸,朝着她眨了眨眼皮,淡淡道:“在想我的爹娘。”
春柳意外愣了愣,止住笑,随后劝慰道:“姐姐体虚,过分思念不但伤情伤身,更让仙去的死者牵挂难安,好在老爷夫人拿姐姐当半个女儿待,万事不愁,他们在九泉可以安心了。”
冲她和煦笑了笑,收回眼继续发呆冥想。
其实春柳不喜欢我,我对她亦无甚好感,如同张家众多的小丫鬟一般,表面对我客客气气,一口一个姐姐妹妹叫得亲热,实则心底对我既羡且嫉,私底下嚼的舌头我已听过两三回,只是我权当不知,表面依旧与她们称姐妹。
她们常说,不知我前辈子烧了什么高香,不过面皮生得俊俏些,身形窈窕些,同为穷苦农户家的女儿,谁又比谁高贵?我如何就能成了小姐的伴读,不但吃好的,用好的,穿好的,诸事不干,月钱还是她们的两倍,夫人、小姐待我亲厚,少爷对我照拂有加,说我是半个主子根本不为过。
我才想骂娘,本姑娘倒了八辈子的霉运,落单于此,虽说单羽的外表可称得起清秀佳人,秀眉黛目、瑶鼻朱唇,尤其是笑靥真真是艳比四月春花,圆了可遇不可求的美女梦,可饶是皮囊再好看,身段再妖娆,也重不过有亲爹疼有亲娘爱的自由自在的现代生活。
思绪正九天飘浮间,忽然天音的贴身侍女烟儿一路飞到我眼前,抚着胸,上气不接下气对我道:“羽姐姐,绸缎庄的李裁缝来了,小姐让你帮忙挑布料,在东院的厢房。”说罢,一溜烟风风火火往外跑,还会等我完全回过神,她已不见踪影,哎,烟儿的急性子何时能长进些,想来她只有在和善的张家才能混口饭吃。
结束沉思,我慢吞吞往东厢房走去,天音是张家的小姐,我伺奉的主子,芳龄十四,许是因为没有姐妹的缘故,她与我亲密无间,平日不敢对夫人说的悄悄话都会告诉我,十四岁正是少女情窦初开时,天真未凿的天音近来反复念叨起一个男子的名字——桑佑安,桑佑安是封公的公子,人称他为六爷,在天朝,公子是一种称谓,不是随便可以乱叫的,是诸侯的儿女们的专用称谓,男的叫公子,女的则叫女公子。
据天音满脸春色的形容,这位六爷相貌冠绝封地,风华绝计无人能及,尤为难得的是,没有丁点世家子弟的骄奢靡迷之气,性情甚是和蔼可亲。
月余前,天音在街市偶然结识桑佑安,两人的马车撞到一起,六爷亲自下车赔不是,并邀约天音到桑家校场观赏击鞠作为赔礼,当晚,天音便含羞带怯向我吐出桑佑安的名字,从此,她四处搜罗网落桑佑安的消息、喜好,成日间六爷是如何如何,六爷又怎样怎样,从天音嘴里说出的六爷基本不是人,而是神君了。
当时我没在跟前,自然没能亲眼见识此位六爷本尊的风采,至于六爷的面相与风采是否真如天音传得那么邪乎,我相当怀疑,且不论她芳龄尚小,而且并没见过几位与她年龄相适的公子哥,不曾比较过,哪里能分辨好坏优劣,但是少女情怀总是诗,我曾经也是这么过来的,碰见风流倜傥的男子,难保不动心动情,更何况是桑家的公子哥。
桑家不是普通的人家,是天朝唯一拥有封地和爵位的非皇姓诸候,桑佑安的高爷爷老桑子原是药农,一日老桑子进深山采药,在山谷底碰见一名男子倒于树下,身前背后中有刀砍箭伤十几处,已是奄奄一息,老桑子将背他回家,悉心调养了三个月,总算是从鬼门关前救回他的性命,而所救男子正是彼时尚在打天下的开祖先帝,后先帝得了天下,感念桑子的救命之恩与仁善之心,便把桑子的故里桑邑赏赐于桑家,并封了爵位,号子善公,并且先祖皇帝曾颁赐桑家丹书铁券,除去谋逆大罪,一切死刑皆免,有司不得加责,永世享有桑邑,天朝实行封分制,说得直白些,桑家就是桑邑的土皇帝,桑邑的姑娘谁人不想嫁进桑家,此番做衣服这桩为的便是六爷。
六月初六桑邑将与土蕃举行击鞠赛技,掐着指头算了算,日子还有两个来月,可是天音早就等不及为行头做准备,马球是天朝最时兴的玩技,结合了力量、速度、技艺于一体,男子最爱耍玩,六爷最爱马球,肯定会列位出席,只是她八口皮箱子衣裙竟挑不出一件瞧过眼的,便急急请来兴隆布庄的头牌师傅量体裁衣。
前脚将将踏进门槛,便看到天音便拽着两块布料,左手抓着桃红,左手拽着青翠,满面为难,拿不定主意,见我来了,像是看到救星,急冲冲跑上前,把料子举到我面前,问:“羽姐姐,你说我那日穿哪色好看,这两块我都欢喜,只是不晓得六爷更欢喜哪样。”
其实青春韶华的姑娘,唇红齿白的,无论是粉色还是青色都好看,桃红娇柔可爱,翠色清新怡情,可是天音向来信赖我的眼光,遂让她站于光晕里,接过布料往她身上左右比划比划,郑重思量一翻后,选中了桃红,道:“我记得你见六爷那次穿得是荷叶绿,看马球就穿红吧,喜气,但是翠竹色亦不错,也可以一起做,换着穿。”顿了顿,低头凑近她的耳根,“难道以后你就不见六爷了?!”
“羽姐姐真讨厌,老是拿音儿取乐子。”天音香腮嗖得腾起两团火烧云,红通通的小嘴撅得老高。
我收了笑脸,义正严辞道:“不是取乐,是正经话,老天安排你们相见都是有因由的,要不怎能好巧不巧就让你撞上六爷,你想想,我们可是日日不分离,怎的那日我就闹肚子,呆在家里养着。”
这话应似说到天音的心坎,红着脸颊一个劲点头,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伸食揉揉她的小瑶鼻,继而又道:“不过也别做太多,如他见你次次都是新裳着身,难保疑心你不会持家过日子,都说娶妻娶贤,定要瞅准机会在他面前表面你的贤德、温婉。”
天音越发使劲点点头,两块料子都揽在怀里,想着不久就能再见心上人,喜滋滋、娇羞羞低下头,抿嘴兀自笑得甜蜜。
张家是桑邑一等一的药材商,不仅桑邑有八家药堂,连邶地、渭风等其它诸候的封地亦有分铺,张老爷乐善好施,素来享大善人的美名,天音姿色不敢说上乘,但也属较为出众,嫁进桑家并非是白日做梦,最最关键是天音正做着公子佳人共缔连理的美梦,我当然要顺着主子的想法说,讨主子欢心,主子好我便好,这般浅显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不过恐她到时黄粱梦醒伤情伤心,三不五时亦提点提点她,姻缘是由月老牵线,可以努力追求却无法左右结果,对结果要看开些,要抱平常之心,让她被爱情冲昏头时仍留有一丝清醒,可是,根本听不进耳里。
“羽姐姐,趁紧的,你快挑两块。”
但凡有好的吃食,好的物件,好的玩意,天音从来不会忘记我,她没拿我当下人,打心底拿我当亲姐姐待,这是我真心喜欢天音的原因之一。
用眼尾瞟了瞟几案摊着十几匹花花绿绿、水水嫩嫩的锦缎、罗纱、绢织,我的眼色旋及亮了亮,心里欢喜的不得了,面上却是频频摇首摆手,笑盈盈的假意推辞道:“多谢小姐,我就不用了,我的衣裳够多了,别为我破费那银子。”
虽说单羽的四季衣裳有整整两大口皮箱,可是谁家女子不爱美,不爱打扮,又有几个嫌衣橱里的衣服多,彩裙霓裳自然是愈多愈好,倘若我是穿到富贵的官家小姐,别说三口,定要做满三十大口不可,只是我是下人,下人就该有下人的样子。
“要的,要的,而且非做不可。”天音不依,埋首在料子堆一阵翻找,最后取出绛紫色,递与我,“我瞧这块挺好,最配姐姐。”继而对立在一旁裁缝吩咐道:“大师傅,劳您帮羽姐姐量量。”
我又口是心非推辞了两三次,却委实在推辞不掉,如此,只能顺手推舟应承下来,把料子接过手,来来回回摸了摸,心里嘿嘿笑开花,真真是好物什,色泽柔而不沉,亮而不炫,媚而不艳,正合我意,兴隆布庄的百年老字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虽说没人给我庆生,好歹有收到生日礼物,老天爷还是眷顾我的,心情立即好转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