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苏长乙

17、Action17 风景如画

　　第二天一早师公就让我和若云出去采景写生，师公自己则留在了别墅里。出门前我本想拉上师公一块走，但偷偷瞧了一眼，发现师公仍旧坐在棋盘前冥思，时不时还啧啧出声摇摇头。窗外美景当前，却半点都没有想要作画的意思。一头扎进了棋局里，看样子是要死磕到底了。

　　瞥了眼，门口换好鞋子的若云。我认命了。

　　背着画板走在山林里，偶尔看几波学生同我们一样带着画具在四周采景。

　　度假村比邻Y大，开发商为和Y大里的贵族公子小姐打好关系，度假村里的风景区基本上是对Y大学生开放的。何潇潇大一时就是Y大的新生代表，这也就是我担心与她碰上的原因。

　　我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一处合心意的地方。那是建在湖上的木板桥，较岸边更加往湖中延伸，木板的尽头放置了一个小型的泡泡房，视野宽口。

　　趁着没人，我加快了脚步，抢在人前钻进了泡泡房里。四周是透明的，看得清风景却不会受湖风的干扰，还十分舒适，但就是所处位子有些惹眼，被人注视的感觉不太好。

　　我有些后悔，想出去却又有点舍不得。后方取景的学生过来了，打破了水天一色的宁静。我扭头向后瞧，正看见有两人拿手指着我，不知在谈论些什么，令我心里不太舒服。

　　惋惜一下，正想起身出去，房间里却又挤进了一人。

　　若云躬身进来，心安理得地关上了出口，坐在了我身边。我则被他挤进了里面的角落。泡泡屋一人用还显宽敞，两人用虽说不上拥挤，但也不太自在。

　　若云拿出画板和调好的颜料，神情不变地丢给我两个字：“画画。”

　　这种话我当然不会理，我想要往外爬，抬眼却发现关注自己这一块的人更加多了。打开门，想要越过身前的人出去，但付出行动后才发觉这样的姿势是有多么的不妥。

　　回到原位深吸一口气，心平气和地同一脸无反应的若云商量，“麻烦把脚挪一挪。”

　　他没有回答我，也没有动作。就在我要爆发的时候，他竖起了他修长如玉的食指放在了嘴边，声音轻轻的，“何潇潇在岸上。”

　　很显然，这句话阻止了我。我僵直了身体靠着他坐着，压根不敢回头。

　　这里风景虽好却也凉意十足，打扮俊俏美丽的少男少女看够了热闹就去寻找下一处风景了。过了好久，湖边才恢复安静。

　　我望着走远的人的背影，找出了我许久没见的哪一个。她乌黑柔顺的头发披在肩上，面色不太好，一个人跟在众人的身后，有些落寞。

　　我有意无意地盯着她的肚子瞧，可能只有几个月吧，还不太看得出身形。

　　我看着若云，鬼使神差地出了声，“孩子，”我移开目光，顿了顿，“她的孩子，你打算怎办？”

　　若云直直地看着我。我不禁有些发憷，其实我知道那个孩子可能不是若云的。

　　那天黎琦喝醉酒有跟我抱怨，说当初除了语甜被她从季语天身边赶走外，还有何潇潇，与季语天分手，遇到若云后，何潇潇仍旧在季语天身边出现过。甚至，有一次还被黎琦抓奸在床。

　　现在黎琦和季语天分手了，何潇潇也被季语天拒之门外了，因为季语天身边又有了一个新的女人。说这些时，我是很想捂住黎琦的嘴巴的，事实上我也这样做了，但没一次成功的。如果黎琦知道季语天那天就在不远处笑眯眯地听着她诅咒自己，不知道她会如何想。

　　我脑袋里东想西想，不知过了多久才回神。

　　有些犹豫，明明没有打算把自己知道的告诉眼前的人，但心底却是异样地挣扎。

　　“那个....”

　　我吞吐地发出声音，却被若云打断了。

　　他垂下头继续完成手中的画作，声音不咸不淡，没有一点波动，“她没有怀孕。”

　　“哈？”

　　没有怀孕？等等，我挽起头发凑上前，“你确定？”

　　若云抬起头看着我，眼底竟浮出一丝笑意，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哑然之余，也放下了心中的紧张。良心不安的感觉顿时消失不见。

　　咳嗽两声，将头发撩到耳后，我弯身回到原来的位置，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难得人都走光了，也不去在意身边的人，我学着样子拿出画板，似模似样地画了起来。

　　画完画，是下午四点左右了。

　　中午也就吃了干面包凑数，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与我要死不活的模样相比，若云却是正常了许多，正常得一点都看不出他中午压根就没出东西。这一点我是抱有歉意的，因为我只带了一块面包当干粮。

　　“你不饿吗？”
　　问这句废话的我可能是想要得到否定的回答，由此来安慰自己吧。但是事实若云的答案不仅没有减轻我的罪恶感，反而使我更加内疚。

　　“很饿。”

　　“额...”我摸了摸鼻子，眼神晃到了别处。

　　“还很累。”

　　若云雪上加霜的补充，让我面部肌肉开始抽搐，“好吧，今天我做饭你休息。”

　　夸下了海口，行动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丫头，还没好吗？”
　　“师公，您再等等，马上就好。”我切着洋葱边流泪边冲外面喊。

　　锅里的汤汁咕隆隆地翻滚，油烟机的声音呼呼地充斥在我的耳边。一页一页地翻动着食谱，看着那色鲜味俱全的图片，我懊恼地计算着下一步动作。

　　若云从房间里出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角后，就看见了把厨房乱作一团了的我。

　　师公坐在餐桌旁，看了眼厨房里的情况，直摇头。

　　若云两三步走进来，拿过了我手中的菜刀，噔噔几下，帅气地将洋葱切成丁放进了汤汁里。

　　“饭蒸好了吗？”
　　“嗯？哦，马上。”

　　我手忙脚乱的给若云打起了下手，一顿晚饭做下来，终归还是他的功劳。

　　咬着筷头，看着桌上的菜，看看师公一副欲言又止的眼神，脸上不禁染上了红晕。

　　不管是顾安然还是若云，厨艺都在我之上，是该我说不够女生，还是该说他们太贤惠。

　　抬眼偷偷打量对坐的若云，他忽地抬首与我对看。看见他眼中满含的笑意，我心中一惊，立马变成了鸵鸟，一口一口只顾着扒拉碗中的白饭。

　　明天就要走了，我晚饭后并没有立马回房间，而是去了天台，想要享受最后的夜景。

　　冬天天黑的很快，转眼间漫天潮红的晚霞就变成了布满星辉的黑色画布。

　　躺在泡泡房里，幼稚如孩童般一颗一颗的数天上的星星。城里是很难看见星星的，尤其是这样漫天如银河的繁星。

　　拿出手机想要照下这一幕，缓了缓，却又讷讷地收回了手，只觉得照相发出的咔嚓声会亵渎了这么美好的自然赠与的礼物。

　　树枝摇晃，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了阴影，风刮着枯叶来回摆动，躺在泡泡房里隐约听见北风呼啸的悲凉。

　　每在这时我都会有种莫名的幸福感与恐惧感。能有一席安身之处，不用受寒风的吹打这是我简单的愿望，但如果失去了这小小的避风港，我又有能力给自己温暖吗。

　　我安逸在幸福与满足之中，压制着内心的恐慌。

　　对未来抱有最坏的打算，这种现实又虚幻的恐惧感，总能让我瑟瑟发抖不愿提及。也是在这个时候，我会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翻了个身，裹紧了被子，我突然觉得自己就是想像弗吉尼亚伍尔夫一样接住流失思绪的意识流型文艺青年。

　　傻呵呵地自我嘲笑一番，扯扯被角睡着了。如果没有那不住喊叫的女声从楼下传来，我想我是可以一觉睡到天明的。

　　不得不说屋子的隔音效果是极好的，只有我这一个有房间不睡跑到天台上来装有情调的傻帽被吵醒了，一楼的师公和楼下女人想找的目标人物一点动静也没有。

　　“若云，我知道你在这！你听我解释！”
　　女人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我裹紧衣服爬出了泡泡房。知道楼底下的人是谁，我却没有立马下去开门。

　　幽幽地走到围栏边，勾头向下看。何潇潇脸色惨白，一裙白衣显示出她的瘦弱，更衬得她毫无生气。

　　咬住唇，双手也不禁握紧。我讨厌原先没有阻止她的自己，更讨厌现在束手旁观的自己。但，我不会下去。只要还把她当自己朋友，我就不能让她进来。

　　别墅外有一圈铁栅栏，门铃也因师公不喜欢刺耳的叮咚声所换掉，此时的何潇潇除了喊叫是没有办法了。

　　我闭上眼睛转过身，一个意料之中的身影出现在了天台门口。

　　我冷着脸没有理会他，打算脱下外套再钻回被窝里。

　　那身影却向我走来，挡住了我的去路，停在我面前，用那双没有戴美瞳的浅褐色瞳仁深深地探进我的眼底。他轻悠悠的出声，发出的声音几乎要被这呼啸的北风吹散，“你讨厌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