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沈墨卿》浮世绘锦

3、第三章

　　直到未时三刻我才醒过来，由翠羽和婉荷替我梳妆打扮了一番后，我便在她们两人的陪同下往永信宫的漓雨轩去探望雅娴。
　　婉荷早在十二岁便被家人卖进了宫里，至今已是十六个年头了，现如今是我衍庆宫中的掌事姑姑。婉荷脾气好，但对于犯事的宫女太监们惩处起来也不含糊。我对她这样的人，很是欣赏。
　　走在通往永信宫的路上，婉荷告诉我宫里现下有几位妃子，以及各宫的情况。她说，现在宫里有三位妃位，分别是惠妃、贤妃、淑妃，除去惠妃协助太后打理后宫，其余两位都不怎么理事，但这二位妃位都是极易相处得。惠妃因为是皇上做太子是第一个纳进门的侍妾，所等皇上登基后，惠妃难免因此变的骄傲起来；余下的还有些嫔位、贵人、答应之类的，这些人里有的因为家里的权势难免有些飞扬跋扈或是唯唯诺诺的。
　　正说着便听见前面传来争吵的声音，抬眼望去，不远处一身着湛蓝色衣裙的女子正要掌掴一名宫婢，那名宫婢跪坐在地上小声啜泣，其余的宫女太监们都站在旁边不敢言语。
　　我看着那边，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婉荷小声在我耳边道：“那位蓝色衣着的是安萍安答应，跪着的那名宫婢是没得位分后被分区御膳房做工的程秀女。也不知这是怎么了。”
　　我带着婉荷与翠羽走上前去，道：“安答应好兴致，在这便掌掴起宫婢来。”
　　安答应冷不凡一惊，显然是没想到怎么会突然出现个人来，看着我出现倒是不高兴的皱了皱眉，“哼，不就是个宫婢，我便是打死她你又能奈我何？”
　　我不大喜欢她这居高临下的态度，淡淡说道：“不知道这宫婢犯了什么大错，惹得安答应这般动怒。”
　　旁边有宫婢替跪在地上的程秀女辩解，道：“归蝶刚刚抬着一罐蜜糖，不小心撞上了安答应，蜜糖染在了安答应新做的衣裳上。”
　　我这才注意到地上散落的蜜糖罐子碎片、流出来的蜜糖浆以及安答应身上明显湿了的一块污渍。
　　听见这番话，安答应气恼的出声：“哼，这件衣服是我父亲特地从江南重金购买回来的料子所做，怎容得这贱婢这般糟蹋了。我定要活活打死她才能泄心头火。”
　　我皱了皱眉，这般跋扈的女子，真叫人看了心生不满。
　　正当我开口说话之际，从身后传来声音，“什么时候这后宫轮到一个小小的答应做主了？是不是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回过身，只见一名身着暗红丝绣牡丹衣裙，外罩一件金丝银线的薄纱衣。
　　婉荷拉扯我的衣袖，低声告诉我这便是惠妃，我跪拜行礼，道：“参见惠妃娘娘，娘娘千岁。”
　　安答应慌忙跪下去，听着她结结巴巴的向惠妃行礼，我心底不禁好笑。这人刚刚还气焰嚣张，此刻便已说不出话来了。
　　安答应嚣张，不料惠妃比她更加嚣张，只听到惠妃说：“安答应妄自责打宫婢，有失仪范，拖下去杖毙。至于这个宫婢，冲撞妃嫔，一样杖毙。”
　　顷刻便有人将安答应和程秀女拖了下去，安答应哭喊求饶都没能让惠妃动容，倒是不哭不闹的程秀女让惠妃稍微看了两眼。惠妃不耐烦的示意着身边的公公，立刻就有人捂了安答应的嘴，暂且将程秀女留了下来。
　　我跪着上前两步，道：“娘娘，这宫婢是不小心冲撞了安答应，便也不是有心的。还请娘娘开恩。”
　　惠妃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反倒是身旁的婢女冷声道“你是何人？敢这么跟娘娘说话。”
　　我低垂着头，小声回答“臣妾沈墨卿。”
　　惠妃似乎才注意到我这个人一般，打量我道：“素来听说沈丞相的妹妹是个美人胚子，”惠妃上前几步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眼神阴冷“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我冷静的回答道：“娘娘说笑了，论美貌何人比得上娘娘的美貌。墨卿只不过是容貌清秀了些而已，怎能和娘娘相比。”
　　惠妃放下手，看了一眼跪在不远处的程秀女，道：“看在沈丞相的面上，本宫就许你个人情。”说罢带着身边的人，回了毓秀宫。
　　见惠妃走了后，我才起身走到程秀女身边，扶起她来关切道：“你没事吧。”
　　程秀女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要向我行礼“小女程归蝶，谢过颜贵人相救之恩。日后归蝶定当为贵人做牛做马，来偿还贵人相救之恩。”
　　我拉着她，拍拍她的手“别说这般客气的话，你且先回御膳房去吧。”看着她点点头后跟着其余的宫婢一同离开，我才与婉荷，翠羽再往永信宫去。
　　待人往漓雨轩里通报过去，不过多时雅娴便出现在面前，亲切的拉着我进屋里去，“怎的这会才来，之前有人来通知了，我便盼着你过来，岂知这么晚才到。我让仪采给你备的茶点都凉了。”
　　我带着笑，道：“路上耽搁了些时间罢了。”便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一说给雅娴听。
　　雅娴叹口气，嗔怪的说：“你就是这性子，惠妃那人心高气傲的，最不喜别人顶撞于她，今日对你也算是不错了。下次切忌不可鲁莽了。”
　　我自是知道雅娴为我担心，笑了笑道“妹妹知晓了，以后定会三思而后行了。”
　　见我这般雅娴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与我闲聊了几句家常。后来说到永信宫的主位是贤妃，贤妃温良娴熟，待人也十分客气，性子有些懦弱，。贤妃原是皇上做太子时的宫婢，自幼陪皇上长大，待皇上也是极为上心。前些年皇上外出祭天时有刺客作乱，是贤妃替皇上挡了一下，因而待贤妃也是不错。
　　永信宫主位是贤妃，雅娴居于漓雨轩，楼答应居于锦画堂，还有位武才人居于懿祥阁。楼答应平日甚少出门，人倒也是个恬静的人，雅娴也只有在入住漓雨轩后去给贤妃请安时与她匆匆见了一面；武才人是个艳丽的女子，看人时眼角眉梢似在勾引人一般。
　　听着雅娴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不过多时便已至晚膳时间。此时有人来请，说是贤妃听说我来看雅娴，特来邀我过去用膳。正好我也想看看那位温良娴熟的贤妃，于是应了下来，同雅娴一起去贤妃的怡月殿拜见。
　　我和雅娴才一进门，就听得耳边传来盈盈笑声“听说皇上新纳的颜贵人，是个端庄的美人儿，今日臣妾算是沾了原才人的光，得以一见啊。”抬头望去，一名身着紫色绣染绿菊纱裙，梳的是飞天髻，戴一支累丝嵌红宝珠簪的艳丽女子，掩着唇咯咯的轻笑。
　　我与雅娴先是向贤妃行了跪拜之礼，尔后才知道刚才说话的女子，便是早前雅娴与我提过的武才人。武才人着实是个艳丽的女子，眼角眉梢都含有风情，微微一挑眼都像是在勾引人似的。另作一边的是楼答应，一身素雅白色滚金边印染青色莲花的衣裙，长发松散的挽了起来，斜插一支碧绿翡翠祥云簪。
　　与贤妃等人聊了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后，我就带着婉荷与翠羽向贤妃告辞回了衍庆宫。
　　我有些疲惫的靠在软榻上，自己抬手揉了揉眉心，翠羽跪坐在下方替我揉了揉小腿，婉荷站在边上。我低笑，“今日初见惠妃，果真是让我大开眼见。”
　　婉荷拿了些凝神的熏香加到香炉里，缕缕香气袭来倒也叫我身体的疲惫，舒缓了些。随后婉荷站到软榻旁边低垂着头，小声道：“惠妃向来都是自恃高傲，且气焰嚣张。今日贵人替程秀女求情，虽然惠妃说是看在沈丞相面上不作追究，但终究应是让惠妃对贵人心生不满了。”
　　我摆摆手，勾起嘴角，“倒也不妨。深宫之中，女人总难免勾心斗角。至于，谁输谁赢，尚且未知呢。”说到后面，我低声笑起来。
　　婉荷听来也明白我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便也稍稍有些安下心来。
　　过后我又吩咐翠羽准备些祛瘀止痛的药膏，待明天一早送去给御膳房的程秀女，充作个顺水人情罢了。
　　翠羽皱了皱眉，不解问道：“贵人，程秀女现下不过是个御膳房的宫婢，何以待她这般好呢？”
　　我笑道：“她现在是御膳房的宫婢，今日安答应要杀她，惠妃责罚她。我救她，又待她好，她自会觉得我待她好。更何况，这小小的膳食，也是有大用处的，不是吗？”
　　翠羽当下反应过来我的意思，道：“还是贵人聪明。”
　　我笑了笑，忽而又想起皇上今日翻得不知是哪位的牌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轮到我。宫里的女人受宠与不受宠，都是个麻烦事。受宠了，私底下嫉妒的人不少，难免成为众矢之的；不受宠，便怨恨起受宠的来，只怕想尽办法也要得宠或是拉受宠的下水。看来我需要想想怎么样做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