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娘》南朝

7、第七章

　　言娘这些日子独自想来，女子顺应潮流就是成亲，生子，后宅生活，死掉，一眼望到底的日子，想想就无趣，但要她出门去跨马扛刀的肆意江湖任意天下，她也实在没那本事，也没有足够可以挥霍的钱，想来想去到底没什么好主意，只好念着来日方长，以后再说。

　　丞相公子在姜家住了好一段日子，人都混的很熟了，常当着姜谨的面夸安氏福气都满出来了，实际是暗示安氏有点胖啊，姜谨和安氏都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不像是高门大宅里养出来的小姐公子这个也忌讳那个也说不得，都不介意。

　　丞相公子也常见言娘，只是年纪摆在那里，一个小丫头，就算生的水灵点，也是个小丫头，没事出门回来带点小吃给她，带点新鲜的小玩意逗她，只此而已。

　　一晃天也凉了，丞相公子怎么也得回家过年，趁着还没下雪路好走，赶着回去。姜谨一家三口自己在安阳过年。姜谨想着虽然言娘好久没用上周大夫了，但周大夫怎么说也救过言娘几次，是家里的大恩人，想周大夫似乎一直在梅林没走，年下一个人大概也无趣，正可以请来一起过年。

　　周大夫盛名之下好云游四海，姜谨派人去请的时候没报多大希望他还会在梅林，没想到还真的请到了。

　　言娘就纳闷，怎么传言中最喜欢云游四海的人，偏偏大半年没挪过窝。

　　过年嘛，酒和肉自然要摆上，彤玉给言娘也斟了一杯，言娘才伸手，酒杯就被周大夫拿走。姜谨想起来：“对了，妹子你不能碰酒。”

　　言娘瞥了周大夫一眼，拿起他的酒杯来，将酒倒在地上。众人一愣，不明所以。姜谨问她这是做什么。言娘哼道：“祭酒嘛。”

　　姜谨苦笑。

　　席上姜谨和周大夫说话，问他这么冷的天，梅林那里不好过吧？周大夫理都没理他，姜谨讪讪，尴尬的跟安氏道这两个菜不错，明天接着做。安氏点头。

　　一场年饭闷声不响的吃完了，夜里有人家里在放烟火，安氏看见，喜欢的停住看，言娘也凑到窗前看。姜谨扫了一眼，哼道：“有什么好看的，说不定那火花落下来把房子点了。”

　　安氏又好气又好笑：“大节下的说什么呢，快呸两下。”

　　“又不是我家在放烟花，我呸什么。”姜谨笑道。

　　周大夫独自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显得有些郁郁寡欢。言娘上前去，看看他道：“你没家可以回去过年吗？”

　　周大夫摇了摇头。

　　姜谨见言娘和周大夫在说话，想了想，问安氏：“这周大夫是哪里人？”

　　安氏好笑的横他一眼：“你想什么呢。”

　　姜谨来到言娘边上，问周大夫道：“神医不知家是哪里的，家里可有什么家眷？”

　　周大夫微微皱眉的摇了摇头。

　　姜谨就理解为周大夫孑然一身没家没家眷，想想喜欢周游四海的人确实应该是这样，一时觉得很好，道：“神医救过我妹子几次的性命，就是我们一家人的恩公，这样的节下一个人过搁谁谁都难说不心酸的，恩公要是不嫌弃，就留在我们这，直接把元宵也过完更好。”

　　安氏暗里拉拉姜谨的袖子。姜谨装不知道。

　　周大夫想想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就答应了。

　　夜里下了雪，外头厚厚的雪堆着，丫头和小厮一早将路打扫出来，扫着扫着，玩性上来，就丢下扫把打雪仗起来。

　　周大夫起得早，从屋里出来，被一个雪球拍在脸上。众人一看闯祸了，刺溜的一哄散了。彤玉红扑扑的脸从外头跑进屋里，伸手在火炉边上烤手。她进来带进一股冷风，言娘就醒了。彤玉看见，笑道：“小姐醒了？等我烤烤手就去打水给小姐梳洗。”

　　言娘揉揉眼睛，哼哼道：“一大早的跑来跑去，冻死我了。”

　　彤玉捂着嘴乐，凑过去和言娘道：“我告诉小姐，小姐别跟大爷说。我们方才在外头闹，谁知道周大夫那么一大早的起来，我一失手，雪球扔在他脸上了，我看他没看见我，急忙跑回来。”

　　言娘裹着被子不爱起：“小心他知道了下药报复你。”

　　彤玉不笑了，一脸的惊恐：“不会吧？”

　　“谁知道呢，大夫嘛，什么东西能救人，什么东西能害人，知道的最清楚，想下药报复一两个人，太随便了。”言娘虽然醒了，但外头太冷，她赖床不肯起。

　　彤玉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冷的，坐在那里直发抖。

　　各人在各房中吃完饭，姜谨就喜欢这雪天，急急的出来，看看天，看看地，很爽。周大夫自房中出来被姜谨看见，一把抓住：“恩人你看，这么好的天，光在家里多无趣，咱们出去逛逛。”

　　周大夫看着他眼中散着一丝猥%琐的光芒，哼道：“不去。”

　　姜谨这通失望。他的失望还没维持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被一声熟悉的声音打破了。

　　丞相公子自己扛着个包袱破门而入，进门就喊姜谨，一直喊道见到他人，愁眉苦脸道：“我遭灾了，快救济救济我。”

　　姜谨瞥他一眼：“你又怎么了？”

　　丞相公子的叫声也引来了安氏和言娘。丞相公子对安氏笑道：“嫂子还是这么丰腴。”

　　看见言娘，特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来，这是压岁钱，快收下。”

　　没听说压岁钱给玉的。言娘纳闷的伸手去接。

　　姜谨脸色登时就变了，忙一把拦下，拉长了脸对丞相公子道：“你这什么意思，这玉不是你娘叫你送给你未来的媳妇的吗？”

　　丞相公子恨不得一脚把他踹死，对着姜谨瞪了半刻眼，见姜谨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只好苦着脸道：“求你了，把你妹妹许配给我吧。”

　　“滚！”姜谨喝道。

　　丞相公子依依不舍的看看言娘，只好道：“那我不娶你妹妹，你收留我不？”

　　姜谨恼火：“跟我来。”

　　言娘正觉得好笑，周大夫走上前来，也拿出一块玉佩来递给言娘：“给，压岁钱。”

　　言娘气着了，扭头就走：“什么压岁钱，我又不是小孩。”

　　丞相公子喝了一盆的定惊茶，才道原来丞相恨死他逛青楼了，为了这事，特地去给他寻亲事，姑娘什么家底才学相貌都不论，只要性格是个河东狮，那就定。别说，就京城那么个专出大家闺秀的地儿，还真让丞相找到个门楣不错，才学不错，长得也不错的悍小姐，吓得丞相公子收拾了包袱连夜就跑了。

　　丞相公子的狐朋狗友都在京城里扎根，他想着外头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就只有姜谨了。

　　丞相公子哭道：“姜兄，你可一定得收留我！”他顿了顿，又道，“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姜谨只好收留了他。

　　丞相公子瞬间就开心了，拍姜谨道：“今天雪不错，闷在家里多浪费，走，咱们兄弟出去逛逛。”

　　姜谨听着这话怎么这么像他跟周大夫说的呢。丞相公子脚步一顿，又道：“方才好像看到你家有客人？”

　　“恩人。”姜谨将周大夫的事说了一遍。

　　“这么神的大夫？”丞相公子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难怪我看着他眼熟，大概是京城里见过。”

　　这么神的大夫，肯定是去过京城治过人的。谁都这么想。

　　姜谨道：“要不要带上周大夫一起。”

　　丞相公子想了想：“不好吧？你跟他熟到那种地步了？”

　　姜谨想想，也觉得算了。于是他俩一起出门了。

　　周大夫看着他们出去，觉得无聊，就来给言娘把脉。言娘自觉身体健康没什么毛病，周大夫就说把平安脉。

　　言娘心道我又不是宫里的妃子，还把什么平安脉。但还是让他把了。彤玉在边上怕的不行，生怕周大夫知道早上扔雪球的人是她，偷偷的就想往外躲，言娘心一动，叫她道：“你去哪里？又要跟早上似的去打雪仗，这一次可别打到人。”

　　彤玉一脸的欲哭无泪。

　　周大夫瞥了她一眼：“姑娘看上去脸色不好，要我开一剂药吃吃吗？”

　　彤玉腿都软了，忙说不用不用。

　　安氏不喜欢丞相公子，她还记得上一次他一来就把姜谨带去青楼了，青楼里头的女子一个个专会勾三搭四，她不安心。但她也不能去找，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没法让小厮去找，只好来找言娘说话，却见周大夫也在她房里，不由不悦道：“虽然大夫你是位大夫，也见过我们家姑娘几次，但是男女授受不亲，孤男寡女的在一起，万一让人说起闲话来可怎么是好。”

　　说罢，就将周大夫劝了出去。

　　安氏瞅着言娘：“你也不小了，总该有点避讳了。”

　　“嫂子心情不好？”言娘不由道。

　　安氏抿了抿嘴，态度柔软了许多，叹道：“都是那个丞相家的公子闹的，你说说他最爱去那种地方，还带着你哥哥去，万一……万一你哥哥花心了，我不就满是苦头吃了。”

　　“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什么叫那种地方。”言娘笑。

　　安氏又气又尴尬，不跟她说了，起身走了。

　　安氏倒是错怪了丞相公子，他这一次没把姜谨拉去青楼。两个人衣服半湿的回来，冻得哆哆嗦嗦的，乐得像小孩子，丞相公子自去厢房更衣，因为家里没有说得过去的丫鬟，这活还得是彤玉去干。

　　安氏给姜谨换下衣服，问道：“你们这是干嘛去了，怎么弄成这样回来？”

　　姜谨不好意思说。

　　丞相公子被彤玉服侍着换了衣服，瞧着彤玉虽然不算多美，但是生的干干净净的也不难看，就问她是哪里人啊，家里还有什么人啊，给姜谨当丫头多久了啊，他想了想，又道：“你不是姜兄的通房丫头吧？”

　　彤玉蹭的就红了脸，眼看丞相公子的衣服也换好了，扭身就跑了。

　　丞相公子好生无趣，想去找姜谨，来到门口见关着门听到里头在说笑，就知道没自己可以打扰的份，只得灰溜溜的走开，听到言娘屋里有说话声，就凑进去笑道：“你们说什么呢？”

　　屋里是彤玉在和言娘说方才丞相公子似乎对他有意思，彤玉见又是丞相公子，唔嘤一声捂着脸又跑了。

　　丞相公子纳闷，也不客气的的坐下，问言娘方才她们说什么呢这么可乐？言娘嘲笑道：“这话可不能跟你说。”

　　“怎么不能说？”丞相公子更纳闷。

　　言娘歪着头想了想：“彤玉说你调戏她，说你喜欢她。”

　　丞相公子笑了：“调戏她我有，喜欢嘛，说不上。”

　　言娘就笑：“人渣。”

　　丞相公子一愣，然后也笑：“那是。”不得不说，被一个小姑娘如娇似嗔的骂上一句，感觉还是挺舒服的。

　　这时候，周大夫捧着一碗药来，掀帘子进来，看到丞相公子，微微侧目，将还冒着热气的药碗放在言娘面前。言娘闻着那苦森森的味道，胃里就缩了起来，推开道：“我好好的，不用吃药。”

　　“我是大夫。”周大夫道。

　　言娘无语，只得又道：“就算你是大夫，你也得先说说我好好的为什么要吃药？”

　　“以防万一。”周大夫道。

　　言娘苦闷。

　　丞相公子就笑起来，笑得欠揍又没完没了，他道：“你肯定是得罪这大夫了。”他还特地闻闻药的气味，又是笑，“这么苦，他肯定往里头加料了。”他笑着，看着周大夫的脸，“你……我是不是见过你？”

　　周大夫扫了他一眼：“我不记得见过你。”

　　丞相公子也不介意，起身称兄道弟的拍他道：“没关系，反正从今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都说眼熟好啊，会眼熟那是前世的情愿今日再续，说明我们有缘分。”

　　周大夫皱眉十分嫌弃的躲开他。

　　丞相公子就不放，非要拉着他去增进感情。言娘趁机偷偷将那碗苦的要死的药倒掉。等周大夫好不容易把他甩开，见碗内空空，就问：“药呢。”

　　“当然是我喝掉了。”言娘道。

　　丞相公子扑哧就笑出来，捂着鼻子道：“这么重的苦味你也敢说你是喝掉了不是倒掉了，你还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言娘心里恨得不行，你闻到了说不定别人闻不到，非得说出来惹人嫌。

　　周大夫叹了口气：“我费了心思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