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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一念愚,一念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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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一人踏山间繁草向上攀爬,双脚轻点,落在落叶枯枝上轻不可闻,艳红斜阳穿透树隙叶缝,撒落在脚下不停歇的青涩面庞上,双眸折透出艳色残阳的余晖。
一刻不停地攀爬而上,直到面前视野渐窄,灌丛巨石阻挡了去路。
唐七一个挺身双脚轻点石壁而上,站定于其上,迎着残红血阳,视野一瞬开阔出一条扬长小路,放眼望去,尽头遥遥座落着一间小庙。
跃下巨石,稳落于小道,两手挨边轻理了整洁无褶的衣肩,指尖旋轴摩挲,深呼了呼山上偏冷的空气,脚下终于挪动,向小道尽头而去。
不长不远的距离,未施轻工闲散而移,半柱香的距离硬是堪堪踏了一炷香之久才来至庙宇门前。
这隐于山间的小庙,木门朴素,庙宇清简略显老久,与世隔绝,独取一处清静。
在这清静万寂的山野之中,唐七眉目清顺,薄唇相阖,面上无笑,却有与庙宇相符的淡然豁意。
撩袖轻拍上有坑枯的陈旧木门,三声而闭,便闻内有脚步轻声而出,不消两个眨眼的功夫,面前木门吱吖而开,一身着素淡僧袍的清秀小僧迎立门内,眉眼清淡略有笑容,清亮的嗓音温声问候,“小僧慈清,敢问施主为何而来。”
唐七还礼,轻声回道“为凡尘俗事而来,因前有约,不得已扰了小师傅清修,烦劳通报慈恩大师,吾名唐七。”
小僧面容笑意不变,“阿弥陀佛,慈恩大师于四月之前闭关之际突唤小僧嘱托施主之事,口念俗事已了尘缘已清,语毕便已坐化圆寂。嘱托施主定会前来取回前尘之物,让小僧在此等候施主,施主请随小僧而来。”一个让身,把唐七让进不大的院子。
唐七听闻大师圆寂,只是闭了闭双眼,面容无喜无悲,轻声问道”大师圆满之际可有留下只言片语。”
行至拐角一间房门前,慈清停身双手合掌立于门前,“师傅只留了一句谏言,‘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禅语音落,一手缓推开房门,“施主,请。”
唐七点头道谢,待身后房门闭合,独身一人静立于门内,转身看了眼门外离去的身影,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吗。唐七阖眼,慈恩大师,我记下了,你已功德圆满放心而去罢。
转身踱至堂中所供佛像香台之前,点亮烛台照亮已有些昏暗的房间,从一旁抽了三根清香点上,面色清淡,指尖轻捏上香,连鞠三躬,三柱香稳插香炉。
上完香,左手伸下香台,长指来回摸索了两下,探到一物,运功用巧劲触动,香台下封闭的青石板地面赫然两列开来,一条乌深的通道现于眼前。
唐七眼神淡然,脚踏下第一层灰石阶,一步一深重重踏下石阶密道。
不长的石阶,用尽慢速也不过顷刻便下到了底,唐七趁着密道口散进来的光,看到眼前不大的空间中心,摆着的赫然是一口石质的棺材。
唐七立在石阶旁,盯着那口无比普通的棺材,久久没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也不过顷刻的时间,立定不动的身影终有响动。
唐七转身借着微光点亮石壁两边的烛灯,霎时间室内烛火闪闪,算不上艳亮的光火终是照亮了一向沉默漆黑的石室。
唐七起身,缓慢朝中心石棺而去。
立于棺侧,未运功力,双手用劲全力,硬是生生地用蛮力推开了石棺。棺盖嘭腾震落于地,唐七低首去看棺内。
温眉长目,双眸轻阖,唇角似含春风温文带笑,洁发正冠一丝不乱,身上蓝底白纹长袍贴合于身,双手交握腹前,手中握有一繁纹尖细的金杵。
其容不改,其笑不变,一容一貌,如鲜似活,定格永生。
唐七缓弯双膝,双手轻握棺沿,半蹲跪了沉重的身体,斜斜缓靠上棺壁,阖上双眼,面目祥和,似卵归巢。
室内冷寂,偶有烛火噼啪两声,棺内棺外倒影重叠印在昏暗石壁上,分不出彼此。
冷寂中睁开双眼,双手紧握成拳,伸入棺中,轻轻触碰到温润闭合的眉眼,手掌摊开轻贴其面,手下触感冰寒透骨。
唐七向前弯身,小心翼翼地脸侧轻贴其心口,姿势如百年而拜的虔诚信徒,久久贴立如定身失魂。
闭上双眼,耳侧再如何紧密相贴,也感受不到丝毫脉动温流。
唐七幽幽睁开眼,眸中浓墨幽深,内有隐恻晦暗,心上蒙尘隐含期艾。
“你可好了,不用管那些个糟心烦人的破事,躺在这儿怡然自在。你可真是舒服了。。。”声音轻幽,几不可闻。
尾音回荡在空寂的石室中,无人回应无人知晓,只有那躺在棺中的温润面目始终如一的唇角笑意。
唐七悠悠叹了口气,向下微微用力掰开交握的清骨长指,抽出其间金杵,见杵尖隐覆有暗色,眼神闪了闪,内有怅然,未加清理便收入怀中。手扶着未撒开的长指脸侧轻落其指尖,闭眼轻叹。
轻轻放回,起身扫了眼四周,墙角阴暗处排着的,是似早已备好的几口深罐和一个清纹白底的瓷罐。
将罐子全搬到了石棺前,轻拍开密封的封盖,内有深色桐油。
唐七握紧罐口,转身尽数洒在棺内,未有迟疑挨个排开其余罐封,将全部桐油倾洒进棺内每一个角落。
最后一罐洒完后,挥手一个用力摔在地面,碎片迸裂溅到裤腿衣角,唐七似若无感,深深看一眼棺内,其容其姿,深刻心底。
掏出火折子,长手捏着伸向石棺上方,闭了闭眼,复再睁开之时,眼神清明坚定,指尖一松,瞬间升腾的猛烈火势,映在唐七双瞳之中,火光折闪。
退开几步,静立看棺内烈焰翻腾,面目被火光映亮,其容晦暗难明。
固守在侧,双眼紧紧盯着,约莫持续一个时辰之久,棺内火势渐弱,终于几近燃尽将灭。唐七欺身上前,一枚通透的血色玉石赫然陈于燃为一片的碎骨之中。
那个温文如玉、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之人,已被大火燃尽化骨为尘。
唐七捻起指节般小巧的翠血玉石,方才经历大火焚烧却只通体微温,轻拂去外层灰白,温在掌心,来回摩挲把玩几番。摸了摸空荡荡的脖颈,从怀中掏出一丝锦帕,将血玉细细包好放入怀中。
收好之后,复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巧汉白玉质地的无痕无纹的朴素圆珠,手指轻捏一转,圆珠巧妙转开半球,唐七弯身由棺中拣出靠近心口位置的未烧散的一枚骨尖,缓一运功,骨化为粉散入珠内,一转轻扣合紧玉珠,敛眉细细地也收入怀中。其余皆一一捡起揉成灰散入一侧从墙边搬来的,棺中之主早已为自己备好的清纹白瓷罐中仔细封好。
待一切事毕,抬起一边石盖阖上已空的石棺。
唐七抱紧怀中瓷罐,最后环视一眼这四面青石的围墙,心中似有浊气难平,深深收回视线,扬手一挥挥灭烛火,背过身不再犹豫踏阶离去。
石壁道口缓缓阖上,还其一室冷寂。
由石室出来,视野终于明亮了许多,来时点的烛,烛泪已凝结几近燃尽,唐七将紧抱于怀的瓷罐贡于香炉前,未再多看,转身推门而去。
来时残阳余散,归时已月挂当空。
行至院中,清冷月色下慈清立于院中,似是等候已久,见唐七出来,合手鞠身以礼,“施主可是尽了前尘事。”
唐七行至前,”算是尽了一件罢了,我留下的重要之物,还烦劳慈清小师傅多多看护他周全,如若有幸,三年之内必将来取。“
慈清面笑点头,”施主不必忧虑,小僧受了慈恩大师嘱托,不管时间长短,自会守候其周全,施主便放心去罢。“
唐七谢过慈清,便不再停留叨绕,自行拉开木门离去。
顺着来时小道返回,跳上巨石,却未下山,而是继续趁着冷月绕山腰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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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遗眉头耸动,长指揉了揉头痛的额角,撩袍坐上一旁的石块之上。
和满奇一战的前一夜,褐雨燕带来一条密报,不过寥寥数语。自己久久的苦寻,终于展露眉目。即使当日满奇不倾兵逼城,自己也定要寻他法即刻解决抽身。毕竟不管这消息真假,只要有三分可能,都定要试上一试。
自与小皇帝分别之后,连日继夜策马,待到达消息所指之山已是第三日下午,下了马便不停歇地攀爬上山。
这座不高却陡的山,怎样也用不到两个时辰便应该到达山顶,更不必提位于山腰的所寻之处。只是,赫连遗满色沉闷,自进了山,来回绕着山腰寻了两圈,却始终不得其踪,难不成,这次又是扑得一场空。
正沉眉思索之际,剑眉一扬,双眼扫过密林隐秘一处,眯起双眼,继续低头而思。
这时,一声急嗖,利箭迎面飞向长身稳坐之人面门而来,似是沉思之人突然抬头,利目鹰视,一个旋身避过,箭尖擦身而过,直插巨石之中,堪堪震裂了巨石缝隙。
对面密林之中,刺杀之人见一击不成,连搭三箭,齐发而出,直奔赫连遗而去。赫连遗不避反迎身而上运功挥返其箭,却在三箭返程之时,耳边听闻身后丛林一声极速而来,连忙避身而过。
然,这一劫,却终是没有躲过,只觉左腿一阵穿透剧痛,冲击力之刚猛,赫连遗一个支撑不住单膝跪地而倒。
身后密林之中,持弓之人长手轻握弓身,一手拢了衣袖,遮住腕间,隐约闪现的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