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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
自那以后,除了从车间到食堂之间的往返需要扶着腿行走以外,我再也没有在拥挤的人潮里排过队。
每回,我缓慢艰难的来,推开那扇门,坐下就可以吃上一口热饭,然后趁着用餐的间隙让那条病腿休息一会儿,再攒上一些力气吃完饭可以慢慢挪到车间去。
她设身处地善良的好意,为当时的我缓解了许多来自自身的压力——我实在太害怕走路了,真的真的太辛苦了。
车间的工作24小时轮转,这也让我的工作时间非常不固定。
我有时上白班,有时上夜班,夜班时企业是不管饭的,但是只要我上白班,她就会帮我把饭打好,放在靠近食堂东门入口的那张餐桌上。
有一次,同事宋姐问的含糊:“小崧,食堂那个卫生员挺关照你的啊,人请假不来上班,还嘱托别人给你打饭。你俩之前就认识啊?”
她掩饰得很好,状似无意,可我却分明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诸多猜疑。
自记事起,我就被迫接受这样异于常人的身体状况,经过了很多年都无法与自己和解,故而年轻时难免有些旁人不能理解的孤傲。
我一贯独来独往,不爱与人深交。除了必要的工作沟通,很少和同事产生过多的交流,即便已经工作了一些年头,也没有什么私交甚笃的。
所以,这会儿循着宋姐问询的声音,我抬头笑笑,却没说话。
一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让我反感的试探,二是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特殊’的关照。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中年女性似乎总爱捕风捉影的谈论些旁人的事情。
宋姐继续说:“连你的排班都搞得清楚呢,这倒是给你省了不少事!回回来了食堂坐下就能吃饭,都不用跟我们一样推推搡搡的了。”她的嗓门很大,坐在我对面,说话的声音盖过了片刻的嘈杂。
我只能无奈的低声附和:“其实不太熟悉的。”
我不愿意过多解读人性的复杂,但是宋姐显然不相信,她只认定她一开始猜测的那种‘关系’。
我垂下头看着餐盘里的饭菜,尽可能的压低自己的存在感,余光却又一次搜索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种情感很矛盾,即便是出于做人最基本的礼貌,或者说因为接受了别人无偿的帮助,我于情于理都该热烈的感谢一番的。
至少不应该对着探究的同事,说出‘不太熟悉’这样的话。
某些本能的情感发自内心,也根本不是毫无触动的,但是又有很多世俗的约束,交织在一起。
我本不善言谈,这么久以来,几乎没有和她说过多余的话,而且大部分时间我们都碰不到面。
她每天帮忙打好饭,就会去做自己的工作,我偶尔能看到她在食堂里忙碌的身影。依旧还是那一身装扮,一切都和那一天她鼓起勇气截住我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宋姐发出意有所指的感叹,“世上还是好人多啊!”她笑得意味深长,言语里的揶揄几乎开始毫不掩饰了,顿时让我无所适从起来。
我懒得和她计较,心中更是厌恶几分。我抬起头朝她笑的勉强,只能选择最有效的反击——沉默。
对方似乎终于开始觉得无趣,也不再深究了,只好悻悻作罢,很快便起身离开了。
餐盘里吃了一半的饭菜逐渐失温,我却坐在这里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透过玻璃看着人进人出。
思维开始逐渐涣散,不由的延展了很多,她是从哪里知道我的排班呢?是每天都会问我同班组的同事吗?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在休假时都要委托他人帮助我呢……
“坐这发什么呆?”
被惊扰了思绪,我转头一看,发现她噙着笑出现在了我座位的旁边。
大约是担心被她窥探到自己的胡思乱想,我根本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随便找了个理由:“没什么,歇一会。”
为了掩饰莫名而起的心慌意乱,我下意识的去捏那条过分纤细的病腿。
她笑的眉眼弯弯,就连眼角的细纹看起来都很温柔,“食堂乌糟糟的全是人,早点回车间去吧,路上风怪大的。”
她站在一旁,我顺着她的视线,望着玻璃外的被风扬起的落叶,跳动的心脏在她出现的第一刻就开始变得滚烫起来,灼热的温度几乎就要穿透皮肉。
心中的困惑不减反增,好像就要脱口而出。
但还有一根弦紧紧绷着,我害怕逾越这样的鸿沟,很多事情刨根问底的结果往往是扯破界限清晰的边缘。
我局促的站了起来,逃也似的回了她的话:“嗯,这就走了。”
她望着我淡淡的笑了起来,像是看透了一切,年长的女性似乎天生具有爱人的能力,她一并包容了我拙劣的演技。
我在她的面前无所遁形,垂下头,扶着腿慢慢挪了一步,根本不敢再深想。朝她说了一声:“先走了。”便像是落荒而逃的旅人,背对着她离开食堂往车间去旅了。
揭开门帘,跨过那几级台阶,我没有回头。但心中似乎有个地方开始呼呼的灌着风,五脏六腑都冷了下来。
我知道,我错过了唯一一次郑重感谢她的机会,也错失了勇气去探究长达一千多个日夜无所求的帮助是为何而起。
后来我就不愿意去探寻了。
抑或原本就没有别的什么原因,这一切我不得而知。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依旧接受她的照拂,她在三年里从没有让我落空过。
我有时能够能感觉到她在偷偷的看我,感受到包含着未知情绪的目光长久的停留在我身上,可我却什么都没有说。我们的关系停留在这里,不近不远,止步不前。
三年后,因为新的工作机会,我离开了这家企业。
离开的时候有些匆忙,走的时候没有告诉她,因为和她告别,也需要走到食堂去,我实在是太害怕走路了。
现在想起来很后悔,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没有留她的联系方式,我偶尔会像今天一样想起她,感觉很温暖……
“那借你吉言,如果再次相遇我一定好好谢谢她。”
小楠默默叹了一口气,像是和我一样难以释怀,“她可真是一个温暖的人!”
我不置可否,对于我来说不仅仅只是温暖,在漫长岁月的长河中,她犹如一束暖阳,悄无声息得把我心底潮湿的痕迹彻底晒干。
我却没有再过多的解释,只是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取了倚靠在椅边的拐杖慢慢站起身来,“走吧!”
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人生行至此处,见了太多悲欢离合,有些人,消失在时光的洪流之中,不过溅起小小水花,浅淡涟漪,荡着荡着便湮不可闻。
有些人,虽在过往的岁月中没有太多的交集,却也在日复一日记忆更迭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你看月色多温柔,只是遗憾未道一声珍重与感谢。
来自一位70后大叔的真实讲述,征得他的同意,将故事发布在这里。
愿每一个人的生命中都有这样温暖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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