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1-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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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决心
“呐，阿健，爸爸跟妈妈商量过了，可能要带依子离日本，她的身体在日本可能还是有些勉强了，阿健是想要跟依子和妈妈一起回巴黎，还是跟爷爷一起在日本呢？”
坐在椅子上盯着一动不动的夏依呆呆看着的健司听到裕子的话，茫然的转过头去。夏日的阳光灿烂的铺在房间里，素白的一切刺的他的双目有些发痛。
“依子，必须要走么，妈妈？”
“也不是必须，这个等依子醒了，我们一起问问她好不好？但是呢，妈妈想，你妹妹她不知道能活多久，所以想要让她在更加放心的环境里生活，这一点你懂么？”
五六岁的孩子机械的点了点头，其实对此，他完全没有概念。
“妈妈，依子变成洋娃娃了么？为什么一动也不动？因为昨天我没有陪她玩所以生气不理我了么？”健司觉得有些害怕，他踮起脚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夏依的脸，可是又怕这样一碰，她就会碎掉，就像昨夜倒在玄关处被打碎的瓷面娃娃一样。
“没有呢，妹妹她正在跟病魔和死神决斗哦，我们帮她加加油，来，妈妈抱！”裕子记得最后一次跟健司单独一起是夏依两岁多的时候，两岁的健司还很小，一家人坐在一起切着圣诞年轮蛋糕，只不过那时候的夏依并不在场，她从早产的当天就住在了医院，一岁半的时候才可以像正常的孩子一样自主呼吸。
每当健司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的时光，他总觉得夏依模糊的像是一段没有影子的光。他不记得她的到来，也不记得她的离去。
突然间有一年樱花盛开的时候，家人告诉他，面前这个金发碧眼的小人儿是自己的妹妹。
这种感情太突如其来，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裕子把已经很重的健司抱在腿上，两个人看着呼吸轻浅的夏依，安静的没有说话。健司突然间觉得脖颈上有热热的泪落下来。
“对不起啊，妈妈和爸爸对不起你们两个呢……”
妈妈在哭。他听着自己母亲的抽泣声，沉默的握紧了拳头。
“妈妈，我之后会保护好依子的，不让妈妈难过。”
“妈妈相信你哦，不过也不要太勉强。”
健司觉得那一天的白昼特别特别的长，等到夏依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觉得仿佛一个月的光景都过去了一样。
“妈妈……”夏依看到了裕子微笑的表情，努力的伸出手去，裕子叫来了医护人员，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们记录着仪器上的数据。
“情况基本稳定了，不过今晚还是留院观察比较安心一些。”裕子听着护士的话，认真的点了点头。
“妈妈今晚陪依子睡哦，不要害怕。”裕子伸出手摸了摸夏依的额头，她点了点头，用所有的力量抓着自己母亲的手不放。
“呐，依子，妈妈想带你回巴黎，你想不想回去？”裕子低下头，看着孩子绿色眼睛里澄澈的光。
这双如同祖母绿一般的眼睛，像极了自己的母亲。其实裕子自己也觉得吃惊，在夏依出生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到过她会拥有这样一双绿色的眼睛。
像是茁壮成长的植物一般的绿色。
“阿健也好好想想哦，还有爷爷那里，如果决定了，我们就要马上出发了。”裕子握着夏依小小的手，她的指甲还泛着青色，白皙的手背上特别的清晰刺眼。
“依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说过我会好好保护她的。”
“这样啊，那妈妈尊重你的意见哦。”
裕子摸了摸健司的头，她一直都觉得健司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一直以来都是家里的骄傲。
“哥哥……还是喜欢，这里……的吧。”夏依转过头去，看着健司有些吃惊的样子，深深的吸了口气。
“妈妈，我想留下来……”夏依努力把头抬起来，她眯起眼睛看着窗外微斜的阳光，坚定的说。
“那好，如果有想要回到妈妈身边的时候，一定要说哦，不要逞强，你只要乖乖长大就好了。”裕子在夏依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把她搂在怀里。
“那，健司哥哥，依子我就交给你咯，”裕子把健司也抱了过来，三个人一起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金黄把整个天空都烧亮。
“是火烧云哦，依子觉得好不好看？”裕子低下头来，看着怀里的兄妹。夏依虚弱的靠在健司身上，健司紧紧握着夏依小小的手，努力的挺直了背，让夏依躺的更舒服些。金色的光从窗户的玻璃投射过来，映在两人的侧脸上，裕子觉得怀里的两个小孩子像是童话里的主人公，睡着了的拇指姑娘和眼神坚定的胡桃锡兵。
很多年之后，裕子还记得那是健司参见完二十岁元服礼的那年冬天的傍晚，在宴会开始之前的休憩時，夏依穿着白色的绸缎晚礼服安静的坐在庭院里，健司一身正统藤色五三桐丸文元服走到她身边坐下，习惯性的用左手握紧夏依的右手，挺直着宽广的背，让夏依的脑袋安然的靠在自己的肩上。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像是定格的片段一样，投影在裕子的视野里。
“阿健，等依子上了国小之后，你可能会很辛苦哦，对你来说，照顾她并不是应该要做的事，这是做父母的责任，如果你觉得累了，随时可以告诉妈妈，不要硬撑哦。”
“嗯。”健司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
裕子看着下定决心的两人没有再说什么。她决定在神奈川多留几天，如果有可能她也想辞去工作，专心的照顾自己的孩子，可是家族里的产业，并不能由她自己做主。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这句话只有到了眼前，才能让人真正懂得其中的无奈。
“哥哥打球帅不帅？”夏依顺利出院的第二天，裕子抱着夏依坐在神奈川海岸边上，看着球场上拼搏努力的健司，夏依用力的点了点头。
“哥哥闪亮的像是太阳一样啊。”
“哈哈，这句话哥哥听了一定开心。一会儿依子想去哪里，想去海洋馆么？”夏依点了点头，其实她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只要跟家人一起，她就觉得很开心了。
打完比赛的健司走了过来，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接过夏依手中的毛巾，低头看着微笑着的两人。
“阿健，一会儿要不要跟妈妈和依子去海洋馆？难得妈妈有时间陪你们。怎么样？”
“当然好啊，可是依子的身体可以么，妈妈？”健司看着一旁安静着的妹妹，轻轻的问了一句。
“可以的，我也想去走走看看。”夏依好奇的拿起长椅上的篮球，放在地上拍了拍。
“依子也喜欢篮球么？”裕子好奇的看着夏依稚拙的动作，她倒是觉得，如果夏依能成为运动员，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稍微有点好奇，看哥哥打的好好啊，可是没想到还很难的。”夏依一个不注意，球就滚到一边去了，她跟着球跑了过去，金色的娃娃头在阳光下像是发光的蘑菇，健司不放心她一个人去，立刻转身跟了上去。
“依子，你真的想要留在这里么？”健司有些迟疑，不过最后还是开口了。
“如果我要是跟妈妈回去的话，哥哥也会跟来么？如果那样的话，爷爷就孤单了呢。”依子弯下身去，把大大的球抱在怀里。
“嗯，你如果回巴黎的话，那我也会回去的。”夏依听着健司的话，转过头来看着他。
“那我就留下来吧，也没什么困难，我想，应该。”夏依灿烂的笑了笑，把怀里的球递了过去。
“哟，兄妹再说什么悄悄话？能让妈妈听么？”裕子俯下身来，看着有些吃惊的两人。
“没有哦，我再说想让哥哥教我篮球，对不对？”夏依看着健司，狡黠的炸了眨眼。
“不过哥哥嫌我笨，不理我。”夏依转过身去，面对着神奈川一片蓝色的大海。
“我没有啊，没有不理你。”健司吃了一惊，不过从那开始，他渐渐觉得依子会时不时的给他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并以此为乐。
“妈妈，我们去海洋馆能不能买八子给我？我上次在浅井姐妹家看到了，很可爱哦，一个大大的蓝色八子。”
“好哦，你想要什么妈妈都买给你哦，可是蓝色的八子是什么？”裕子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蓝色的八子是什么东西。
“浅井满说是叫八子的，因为有八只脚的……”
“是章鱼么？”健司看着夏依的手势，大概猜到了些什么。
“那个叫章鱼么？我也不知道，哎。”夏依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好，那一会让我们回家吃完午饭，下午去给依子买蓝色八子怎么样？”裕子牵起夏依和健司的手，在沙滩上慢慢的走着。
“那阿健有什么喜欢的么？”裕子低下头，轻轻的问。
“我想要一个相机，可以么？”裕子听着健司的回答，有些吃惊。
“原来我们的小运动员竟然也喜欢拍照啊。那阿健要他来拍什么呢？”
“大海，庭院都好看，还有穿和服的依子也好看。”裕子听着健司的回答，忍不住笑了起来。
裕子当时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是到了后来，等她看到健司的相簿的时候，才慢慢回想起来他的这句话。
整整三本两百页的相册里，过半都是穿着和服金发散落着的夏依。
“哥哥也觉得妹妹很好看啊……这个我还真意外呢。”夏依听着健司的话，好奇的蹙起了眉头看着右边的人，健司没有说话，安静的点了点头。
“依子还是那么喜欢玩具，哥哥倒是像个大人一样了呢。”裕子领着两个孩子，走在开满红花的坡道上。
“猜猜爷爷中午准备了什么给我们，我猜是茶泡饭。”
“有烤鳗鱼就最棒啦！”夏依想了想，她最近爱上了烤鳗鱼，似乎怎样吃都吃不腻。
“哎呀，我们的阿初和小运动员回来了啊，上午玩的开心嘛？”幸之助站在坡道尽头的庭院门口，笑着跟三人挥着手。
“我们回来啦！”夏依欢快的跑了过去，她身上穿着昨天刚刚从京都西阵织送来的若菖蒲色的和服，淡红色的外织和青色的裹里夹着金色提花的菖蒲纹，远远看去好像是长在陆地上的一株唐菖蒲。
“爷爷，下午我们要去海洋馆，爷爷去不去？”
“爷爷不去啦，爷爷下午还要去教茶道。你们玩的开心些哦。”幸之助拉着夏依的手，慢慢的走回庭院里。
裕子看着夏依走远的身影，突然间低下头来看着健司。健司睁大了蓝色的眼睛，吃惊的看着微笑着的妈妈。
“阿健，刚刚你跟依子都说了些什么？现在依子不在，可以偷偷告诉妈妈哦。”
“没什么的，妈妈不用担心。”健司想了想，摇了摇头。
“没想到哥哥这么小就开始袒护妹妹了啊，如果是大事，记得一定要跟大人商量，知道么？”裕子摸了摸健司的头，拉着他走回上庭院。
下午健司收获了他第一台胶卷相机和胶卷，而夏依则抱着一大堆玩具，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哥哥这么心急的要给依子拍照么？”裕子看着健司摆弄着相机，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妈妈，如果我跟依子在这里上国小的话，是不是国中可能要回巴黎呢？”健司抬起头，蓝色的眼睛映着裕子略有些疲倦的表情。
“本来我跟爷爷商量的是，如果依子不生病的话，会让她留在日本，国中回巴黎，但是爷爷说藤真家的儿子高中必须要来翔阳，所以阿健你要回来的，但是依子，妈妈和爸爸希望她能留在巴黎。”裕子想了想，认真的点了点头。
“所以高中之后，就要跟依子分开了么？”
“对呀，依子可能更适应巴黎的环境吧？我猜。”裕子摸了摸健司的头，轻笑了一下。
健司低下头去，倾斜的阳光透过车窗的玻璃塞下一片金黄，他棕色的头发渲染着一片明亮，掩住了他的表情。
明亮的光下一切都没有了轮廓，看不清任何东西。
健司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会在日本住两个月之久，那年的神奈川的夏日非常的温暖，没有特别多的雨水，连梅雨季节都是朦朦胧胧的，紫阳花开了一季又一季，像是在江之岛上穿行的电车一般，平稳而又安好。
十月份自己过六岁生日的时候，爸爸也从巴黎赶了回来，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天，但是他觉得能跟爸爸和妈妈住在一起是件非常难得的事，虽然生日的主角是自己，但是家人永远最宠爱夏依。
之后的几个月健司觉得过的特别的安稳，夏依再也没有生过病，她似乎渐渐适应了日本的生活，已经不会再因为说不好日语而被嘲笑，或者会纠结和服的穿法，她金色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腰间，夏依决定把头发剪成平安时代的姬发式。刚开始全家人都不太习惯，不过久而久之，健司却觉得这个发式意外的适合她。
那年的圣诞节两人意外的没有回巴黎，那是夏依第一次看到下雪的日本和神奈川的冬海，大雪像是碎屑一般消失在海面上，夏季蔚蓝的颜色退去，整个天空浮着若有若无的薄雾，像是海洋呼吸的白气一般。
那时候夏依觉得，大海也是有生命的。
或许大海也有感情，可是她不说，也就永远没人知道。
那年冬天开始，健司就开始了晨跑的习惯，如果情况允许，夏依会在他慢跑回来之后陪着他在海滩上慢慢的散步。
夏依记得这个习惯就算是在东京大学时也没有变，只是那时候她已经很少有空闲的时间来打理自己的情绪。
她总以长大作为借口，但是却不明白任何感情都跟借口无关，关乎的只有时间和距离。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11-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