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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0-为伴 ...

  •   10-为伴

      驹子看着缩在幸助怀里的睡过去的夏依,沉沉的叹了口气。
      因为夏依和健司的出行,好不容易有了半天休息的她原本打算好好睡一觉,可是听到松本管家打来的电话,心里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夏依,便立刻赶了过来。等到她来到的时候,夏依已经跟父母通完电话,累的睡了过去。
      “夏依还这么小,不在父母身边,该有多孤单啊。”信子看着睡过去的夏依,悠悠的开了口。
      “是啊,健司倒是没问题,他从小习惯了,依子这几个月一定非常想爸爸妈妈。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四岁半的孩子而已。”藤真幸助沉思着点了点头。
      “可是再怎么说,我也不想把她送回法国巴黎那么遥远的地方去。这两个小家伙带给我太多欢乐了啊,我是真心舍不得的。”幸助低下头去,伸出年迈的手轻抚着夏依蓬松的金发。他觉得眼前的两个孩子就像是天空中亮起的光线,那么柔软的,慢慢的,从生命的一角,渲染出温和的背景。
      那是类似香薰的感觉,又美好的如同春野之樱。

      那些看似重要的东西起初都是那么的不经意,他们不浮华,不耀眼,却平淡的足以穿过生命中光明和黑暗的每个阶段。

      “爷爷要把依子送回法国么?”年幼的健司睁大了眼睛,他觉得自己一时间很难以理解所谓的世界是谓之何物。他刚刚明明那么拼命的赢得比赛,为的只是想要把自己的妹妹留在身边,然而现在的他却发现生活里又太多的波折和意外,让他觉得渺小和无措。
      “健司啊,你希望依子离开我们么?”幸助看着守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健司,一把把他搂在怀里,他并不知晓刚刚这个小小的孩子有多么辛苦的赢得了比赛,也更无从知晓那是他咬着牙坚持下来,想要把依子留在身边的倔强和隐忍。
      “……”健司摇了摇头,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深蓝色的眼睛迎着屋里亮起的灯光,静谧的像是无声无息的大海。
      “爷爷也不希望啊……”健司听着幸助的叹息声,沉默不语的低下了视线。他手里紧紧握着一朵掉落在地上的粉色蔷薇,他小心的把它藏在衣袖中,期待把它亲自戴在夏依的发间如同期待她干净明亮的微笑一般。

      晚餐过后三家的家长们都在寒暄告别。浅井友子原本想要跟夏依好好告别的,但是又不想叫醒她。一旁的雪国千鹤子仍旧表情清淡的站在她身后。浅井满手里抓着娃娃,悄声的说了声再见。
      浅井宏光拍了拍健司的肩膀习惯性的笑了笑,男孩子的告别很简单,健司说了声再见,转身上了自家的车上。

      从浅井家回来的路上健司突然间觉得,似乎不明朗的分离就在眼前。
      就像此时此刻天空中密布着的积雨云,黑夜遮去了他们的形状和样子,却始终无法藏匿空气中泛起的潮湿和沉闷。

      下个月的十号是他的生日。每当这一天,自己的父母都会从巴黎赶回来,而现在的他是那么期待又那么担心自己父母的到来。仿佛那一天所有的欢乐和笑容结束之后,夏依也要一并离开一样。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某件事情期待却又焦虑着,分秒如年般的茫然若失。

      后来很多次他都有问过自己,如果知道最后的这样的结局,那么那一天的一切他是否愿意重新来过?
      在故事刚刚开始的时候,他猜对了内容,却永远猜不对时间,抓不住结尾。
      健司心中所想的那一天,始终比预期还要早的来临了。
      半夜里沉寂的天空中突然间落下了闪电,天空像是被劈成了大块的碎片,倾盆的雨水从裂痕里涌了出来。这是神奈川迟来的雨季,天空的雨水像是一片倾斜的大海,在这片土地上不断冲刷着夏季最后的闷热和灿烂。

      健司被巨大的雷声和匆忙的脚步声先后惊醒。他好奇的推开门扉,走廊里叶子和驹子的脚步声杂乱且慌忙,不远处他听到了夏依的哭声,那是被雷声所引起的夏依有史以来第一次恐慌而急促的哭泣声。
      “叶子,快去通知松井管家,夏依小姐的呼吸有些不正常。”驹子把整个二楼的灯都点了起来。她第一个冲进夏依的房间,看着床榻上夏依白净的脸上微微发紫的唇色还有急促而间断的呼吸,心里的担心突然间如同狂草般疯长起来。
      “风间医生来了!”叶子快步跑上楼梯,把身后的人领到夏依面前,藤真幸助也奔上了二楼,看着原本空荡的房间塞满了的惊恐和担心,自己却无能为力。
      “老爷,夏依小姐因为哭泣而导致心律不齐,有心功能衰竭的前兆,现在最好立刻送往医院。”风间秀树在听完夏依的心跳后,面容严肃的说着。
      “好,那就快送往医院。”幸助点了点头,他看着床榻上面色比墙壁还要惨白的夏依,因为缺氧而痉挛的手臂颤抖着,整个人都像是随时会被吹落的花瓣一般,无力的挣扎着。
      他接过管家递过来的外套,匆匆的跟着风间医生走下楼去,坂本管家已经备好了车,健司看着慌乱的一行人从夏依的房间里奔了出去,庭院里亮起的车灯在雨幕里像是忽明忽暗的信号灯,每熄灭一次,都好像永远都不会亮起来一样。
      他没有看到夏依病发的样子,应该说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妹妹并不像自己那样健康。第二天等到母亲拉着他的手去看望仍旧昏迷的夏依的时候,他才知道,那种所谓的离别,是时时刻刻,随时随地都会发生的事情。
      那一夜的他心里装了太多的东西。白天的担心,夜晚的不解,在他的头脑中像是不停旋转的跑马灯,无论怎样来回往返,心里都是如同深渊一般的不愿面对。
      “啊,健司少爷,您也醒了么?”小百合看着走廊里孤零零站着的健司,蹲下身轻轻的问了句。
      “嗯,依子她怎么了?为什么要去医院?”健司此时此刻睡意全无,他看着小百合担忧的神色,心里的预感更加明确了起来。
      “夏依小姐生病了,需要去医院。不过您不用担心,快去睡觉吧。”小百合也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好把心里所想的说了出来,健司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好好的休息一下,他只是本能的觉得,夏依一定会没事的,还会唱着歌谣拉着他的手走在通往海边的那条坡道上,无论冬夏。
      他关上了门扉,尽量不去想那些事情,等到他自然醒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母亲坐在他床边,裕子看着他睁开那双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伸手摸了摸他棕色的短发。
      “妈妈?”健司吃惊的坐起来,裕子勉强的笑了笑,把他抱在怀里。
      “健司长高了呢,妈妈很开心。”裕子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是在接到幸助第二通电话说着夏依被送往医院的时候,立刻下定决心赶回日本的。
      “妈妈,可是依子病了……”健司抿起嘴唇,像是个男子汉一样没有露出半点难过的表情。裕子拍了拍他的背,轻轻的点着头。
      “妈妈知道,健司想不想去看看她?”裕子其实半小时前刚刚下了飞机。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加上八个小时的时差,这次突如其来的旅行让她觉得身心俱疲,可是想到这是为了健司和夏依,她又觉得自己还是可以还是微笑着去面对,没有一丝倦意和懈怠。
      “嗯,妈妈,依子生病了么?是很严重的病么?家里的私人医生治不好么?”健司看着起身为自己找衣服母亲,正午的微热的阳光铺在她金色的卷发上,一双蓝色的眼睛透着心痛和担忧。
      “健司,依子她不能你一样快快乐乐的跑跑跳跳,可以打自己喜欢的篮球。她的心脏不好,随时随地都可能会停跳,所以她不能跑的很快,也不能跑的很久,更不能哭泣,我这样说可能有些夸大其词,但是从母亲的角度来看,这就是事实。”裕子拿出一件浅蓝色的T恤,紧紧的握在手里。
      “你可能觉得妈妈爸爸不够爱你,你一直跟着爷爷在日本长大,而爸爸妈妈却可以天天照顾依子,其实不是这样的,你们都是爸爸妈妈的孩子,都是我们引以为傲的孩子,只是依子她需要更多的关心,我们对你们的爱都是平等的,不存在谁多谁少,所以,不要跟妹妹生气啊。”裕子回过头去,看着健司吃惊的表情,悠悠的叹了口气。
      “那,依子随时都会死掉么?”健司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死亡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他只是明白有这个词的存在。但当他亲口说出“死亡”这个词的时候,头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有些词,有些事,跟所谓的情感一样,只有亲身的经历过,面对过,战胜过的时候,才可以真真正正的说是懂了。

      “嗯,是啊。”裕子舒了口气,这么一个简单的事实,她却在心里百转千回的饶了好大一圈,她觉得并不是自己不够勇敢,不能去直接面对这个现实,而是作为一个母亲来说,绝不放弃的信念和坚持。
      每一个母亲都会坚信自己的孩子会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活过一辈子,裕子也不例外。

      “所以做为哥哥的健司,不能生妹妹的气,更不能欺负依子唷,我们说定了。”裕子回过神来,把衣服递到健司手上,弯下身去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嗯,我会好好保护她的。”健司抬起头,看着裕子蓝宝石般的眸子,认认真真的说。
      “那之后可要辛苦你了呢。”裕子知晓健司是个温暖的孩子,他没有因为远离父母而抱怨过一句,也没有因为夏依的存在而心存不满。

      健司吃过饭后跟着裕子一起去医院看夏依。医院里安安静静的,那些病人来去匆忙的脚步声,似乎比任何事情都更能表明时间的存在感。他在病房门打开的一瞬间里,几乎被通透的白色刺痛的落下泪来。他本能性的低下头去,却看到了落在地上的管子和各种仪器的连接线。
      床榻上的夏依带着呼吸机的面罩,一旁的仪器上显示着她的心跳,血压还有体温。
      “太太,您来了。”一旁的叶子看到裕子和健司的出现,慌忙的行礼。裕子笑了笑点了点头,也对着对面的一对医师们道了句辛苦。
      “夏依小姐的状况还是不太稳定,所以呼吸机还是不能撤离。”为首的花形良介沉稳的开口,裕子听着,沉默的点了点头。
      “依子,妈妈来了唷,就在你身边,你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裕子走到床边摸了摸夏依的额头,小小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的呼吸很浅,像是雪地里堆积的细雪一般。
      “……”健司看着床上比被单还白的夏依的肤色,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夏依虽然活着,但比死了还要安静的状态。他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回忆,仿佛几个月前跟他一起唱歌玩耍的夏依只是一个影子,又或者现在躺在床上的夏依,才是他梦中的所见所闻。
      多年后等到他高二时再次在医院里看到被呼吸机和仪器所包围的夏依的时候,小时候的一切又回归到他的记忆之中。
      穿着被水浇透的海南校服的夏依也如同此时此刻一般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呼吸轻浅的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从小腿到膝盖的擦伤处还在不断的流着血,额头和手臂上也有淤青,金色的长发凌乱,仿佛是被摔坏的人偶一般。她的伤都印在他眼中,他的心里却四处叫嚣着难以抑制的怒火。
      那一年的他,在神奈川姗姗来迟的雨季之前,似乎将毕生的坏脾气发泄了个干净,而在那之后的他,在慢慢成长的过程中,也终于找到了自己敏感神经的触发点。

      而此时小小的孩子一言不发的看着生活中错综复杂的一切,他觉得生活可能并没有所谓的正轨和意外,那些偶然和必然相互连接,系成了所谓人生这条锁链,被锁住的不仅仅是自己,也还有那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复杂和波折。
      多年之后他每次去夏依的墓前扫墓的时候,都会想起她所说的那句话。

      “生活中那些经历都太过沉重,而那些坚持的美好却往往总是无疾而终。”
      他也知道,为了能明白这句话,他用了大半生的时间和近乎全部的感情去做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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